《江畔瑟瑟声》初净2000

4、第三章

　　自那日后，老板娘见纪瑟并无异状，除却承主人邀约去几个高门大院奏乐外亦无出过拂碧的大门，心方才放下。
　　当初那人出事时，纪瑟灵智尚弱，许是忘了也说不定。
　　老板娘近几日不住地安慰着自己，心底却时常涌出一股不安之感。他终于还是出现了吗？
　　因了这几日为纪瑟思虑过重，老板娘有些精神萎靡。纪瑟却以为是拂碧生意繁忙，而自己无法为之分忧的缘故，极为体贴地挽着老板娘的胳膊上街散心。
　　“咱们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大了，事情自然繁重起来。”
　　？？？
　　“我只善奏瑟，却没帮你分担杂务的本事，今日咱们出门逛逛，你也略宽宽心，店里的事，回头再说亦不迟。”
　　……
　　老板娘极为无奈。感情身边平日无事连门都懒得出的小祖宗今日却是为宽慰自己才拉着自己出门闲逛的。。。只是今日自己操的心还不是为了她，店里的闲杂琐碎哪值得自己如此费心。
　　“阿瑟，如果……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也别当真，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他了，嗯……会如何？”
　　纪瑟一怔，低头苦笑了一声：“若今生有缘再见，自是尽我所能保他平安康顺，和乐一生。只是这么多年了，仍无半分消息，怕是我与他的缘分，仅止于千年前吧！”言罢重重叹了口气。又道：“你我之辈，本非凡人，得千百年不老不死之命，已是众人艳羡，刚刚苏醒的几年，我只盼早早找到他，如今却明白了一二，世间自有公平之理，天底下哪有好事都让我占尽了的道理。如今的我，总是不那么执着了的。”
　　听纪瑟这话，老板娘才略略放下心来，终于舒了口气，拉着纪瑟直奔戏园子而去，却不想二人在武馆门口的巷子被堵住了去路。那武馆之地素来选在安静无人处，只恐平时呼呼喝喝之声扰了四邻清净，门口的巷子也是狭窄。只因这巷子是从拂碧去戏园子的近路，平日来往之人极少，二人这才贪便宜寻了这条路。
　　纪瑟本不愿去那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只想拉着老板娘转头绕路，却不曾想老板娘早已侧身挤进人群中。八卦果然是天下雌性生物的本能，无论是人还是妖……
　　万般无奈之下，纪瑟只得冲入人群寻自家祖宗，拨开层层围观群众，终于在人群最前方见到了一脸兴奋，拉着身边妇人一同激烈讨论的老板娘。纪瑟挣扎着一点点蹭过去，终于挤到了老板娘身侧，却不想刚刚站定，一道瘦削的背影从武馆台阶上直直地滚下来，直接摔倒在自己脚下。纪瑟满头黑线，自己并不想过于引人注目而生事端啊！转头去看老板娘，见她也是一脸惊讶，却只一瞬便恢复了常态，俯身将尚还趴在地上的小身板拉起来。
　　见到抹着脸上的血，委委屈屈唤着自己姑娘的小子，纪瑟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之感。若短时间内遇见同一个孩子挨揍两次，那究竟是因为自己太幸运还是对方太不幸？
　　很明显，目前的局势并没有容许自己过多思考诸如此类的问题。众人的目光从这个灰布衣衫的孩子与武馆徒弟的暴力冲突转向了对面的自己与孩子温情脉脉地搀扶。
　　纪瑟满头冷汗，不知天高地厚偏要进武馆的孩子与拂碧的姑娘认识，人们津津乐道的主角瞬间变成自己和身边的老板娘。
　　老板娘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距自己一步之遥的孩子身上散发着萦绕在身边的血腥味，太过熟悉。纪瑟的劫，已经来了。
　　“你在人武馆门口做什么？还让人打成了这个样子。”纪瑟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堵住了江泮尚还流血的鼻子。
　　“我……我想进武馆学武，只是武馆执意不肯收我。”孩子低头嗫嚅。
　　那门口站着的武馆徒弟听到这话却涨红着脸急忙分辩：“这孩子一无拜师的保金，二无家中人引荐，若是走投无路的孩子尚还罢了，若真的是从那大户人家逃出来的，我们这小武馆何苦招惹这等是非。”
　　听到此话，围观众人也能理解了一二。这便是武馆规矩，平安坊中人皆是在这艰辛世道讨生活，一墙之隔便是高门大户，若得罪了，只怕自己也不得善终，何苦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纪瑟也自知江泮不在理，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已然是与这孩子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想全身而退只怕是不可能了，只能尽力找补一二，便一步跨上台阶冲着那小哥说：“这孩子与我相识，唤我一声姐姐，此事的确是我家孩子唐突了，十分对贵馆不住，我家老板娘与馆主是旧识，咱们两家也算邻居，只盼这位小哥看在我的面子上宽恕则个。”言罢一锭银子稳稳落在面前人的手心里。
　　那小哥面色方才和缓，让纪瑟将孩子领走了。
　　老板娘瞥了一眼走在身后的孩子，斟酌着开口：“这孩子来历不明，咱们实在不该多管闲事的。”
　　纪瑟深深叹了口气：“他是将军府的人，若那些看热闹的人往外头嚼舌头去，他免不了挨顿打，如今他不过是拂碧姑娘的弟弟，也没什么好说嘴的。”
　　“你见过的不平事也不少，以前可没这么上心。”
　　“你想说什么？”
　　“咱们的身份，你要心里有数。”
　　纪瑟怔怔地看着身旁这位唯一的朋友，二人已相伴七十余年，老板娘常常要自己好好在这市井之中体会做人的乐趣，天长日久，竟慢慢忽略了自己是只魅的事实。
　　“我总是记得的。”言罢将江泮拉到街边，俯下身子道：“咱们身份有别，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赶紧回将军府吧，莫要让别人发现了。”
　　江泮却一把拉住了纪瑟的袖口。
　　“还有什么事？”
　　“你……我……谢谢你帮我。真的，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纪瑟噗嗤一笑：“你已经第二次这么说了，好话说多了不值钱，赶紧回吧。”
　　“我……我是真的想学武，不是故意逃跑的，今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纪瑟见面前的孩子涨红着脸小声解释，十分无奈。
　　“你不必向我解释的，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过了今日，也不会见几面。你若当真想谢我，便好好照顾自己吧，若再出事，也没这么好的运气次次遇上我。”
　　“那我想见你，可以去拂碧找你吗？”
　　“若是客人，拂碧欢迎。”
　　纪瑟已是明晃晃的拒绝了。拂碧的纪姑娘，盛名在外，若非富贵人家，见一面实在不易，这孩子，无论如何凭着自己都是见不到的。
　　“我知道了。”江泮慢慢撒开原本紧紧攥着纪瑟衣袖的手指。
　　纪瑟看着独自离去的瘦削背影，叹了口气，这个背影，像极了主人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