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归奇谈》一只四叶橙

10、双镜卷2

　　2.
　　新生入学时的行政工作是最繁多且细碎的，沈樊被淹没在表格和电话里，几度以为自己要窒息在里面。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办公室的人嘴上抱怨，手却不敢停。一刻不休地做事都要加班到八九点，哪来的时间坐下点支烟慢慢聊天。
　　这样打仗般的日子持续到新生入学第一周结束，把最后一叠资料录入完毕后，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10和11的中间。主任从座椅上跳起来，办公桌都懒得收拾，就开始赶大家回家休息，表示剩下的打扫可以明天上班再说。众人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地向主任道了谢，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
　　和同路的同事告别后，沈樊把外套拉链拉上，觉得有些冷。龙城一入秋就开始不断降温，夜晚的风已经开始有些凉了。
　　他快步走到楼下，觉得还是冷。一个穿着短袖的男人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等电梯，两人对视一眼，沈樊由衷羡慕这种不怕冷的人。
　　电梯到了，刷卡，出门，指纹开门，关门，再把自己甩进沙发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沈樊连灯都懒得开，就趴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叩，叩，叩。
　　有人敲门。
　　无人应门。
　　门无声地滑开，门外空无一人。沈樊睡的沙发刚好对着门，外门冷风钻进屋，他抖了一下，蜷缩起身体。
　　没有人影，也没有脚步声，却有一双脚印，一步一步，留下一路水汽，从门口到沙发，一直走到沈樊身边。
　　脚印停留了一会儿，转而走向卧室。
　　门又无声地关上。整间屋子只有沈樊低低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2018年9月11日周六晴
　　打仗般的第一周结束后，办公室彻底闲下来，大家又回到了平时端一杯茶，靠着闲聊看报玩手机来打发时间的日常办公状态。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日常，感觉自己像被时间抛弃在一条一成不变的线上，每天上班在一个小房间做同样的事，大多数时间接触到的也只有办公室这几人，有时候甚至都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早知道在大学里多考几个证，多做点兼职，也许就能留在省城里，不用回龙城这个小地方呆着了。
　　大海最近要结婚了，具体时间还没敲下来，不知道能不能赶过去参加······

　　沈樊合上本子，把笔丢到一边，有些泄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脑抽，竟然捡起以前的日记本想继续写日记。但一落笔，就尴尬地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可记录的东西，强行挤了几段出来，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还不如十几岁时写得有趣。
　　他翻到本子前面部分，读了几篇，越读越丧气，过去和现在两相对比，他甚至怀疑这本日记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
　　沈樊再翻一页，发现这页纸里好像夹着东西。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原来是两页纸粘在一起，里面放了几张纸类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在纸页边上撕出一条小口，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一张相片和几张纸条。
　　他的好奇心冒出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年少的自己这么宝贝，专门藏在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他先捡起照片，是一张他和两个同学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个人他都有印象，他们几个当时在高中里关系特别好，只是现在几乎都失了联系，只剩一个人默默地躺在他的微信通讯录里。
　　突然看见以前的故友，多少让沈樊有些唏嘘。当初说好做一辈子的朋友，现在他除了留在微信通讯录里的那个，另外那个一时之间还想不起名字了。
　　他再捡起纸条一张张看过去，是上课时他们几个之间传递的小纸条。不知道为什么，每张字条总有几行字糊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内容。不过连接上下内容，倒也能把模糊的地方猜个七七八八。
　　读着读着，沈樊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如果按照这几张字条的聊天内容和聊天顺序来推测被模糊的地方，这么算下来，聊天的人不只是三个，应该是四个。而第四个人所写的内容，就是所有被模糊的地方。
　　沈樊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异，他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当时的很多东西，只能无奈放弃。
　　只是字条的发现让他觉得照片好像哪里也有些问题，他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他忍不住嗤笑自己，一张照片几张字条而已，过去快十年的事了，管这么多做什么。
　　他随手把照片和字条扔在桌上，起身换衣服，准备出门买菜。
　　照片压在字条上，一双带着水汽的脚印停在照片边上。
　　沈樊哼着歌，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自己，那道目光太紧逼，激得他手臂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他僵了几秒，确定家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他缓缓地回头，背后空无一人，或者说，什么都没有。
　　沈樊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神经病”，但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发毛。他一边拉上外衣拉链，一边快走到门边换鞋，刚系好鞋带，就立刻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他没看到桌上那双脚印。
　　滴哒，滴哒，滴哒。
　　红色的液体不知从何而来，滴落在桌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红色液体越来越多，它们四散流动，很快浸满整个桌面，朝桌子底下滴落下去。字条和照片浸泡在其中，被染得什么都看不见。
　　脚印在桌上走来走去 ，踩出一个个红色的小涡。
　　这一切在门被推开的瞬间荡然无存。
　　沈樊提着两袋蔬菜走进家，一进门，就闻到屋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他以为是冰箱里的什么坏了，在冰箱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就把买来的菜一股脑塞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丧失了做饭的欲望，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又回到桌边坐下，准备在等外卖的期间看看漫画。
　　他翻开漫画，扉页是几个少年少女紧挨在一起，或笑或闹，比出胜利的“V”手势。
　　再翻几页，一个想法突然从心底深处窜上来，他反应过来那张照片有什么问题了！
　　——他们三个之间，空了一个位置。
　　照片里两个少年一个少女，少年靠左少女靠右。一开始沈樊以为少女和他们站得远是不想和男生靠太近，但仔细看来，女孩空出的位置刚好够站一个人，而且女孩的身体往右边靠，简直就像······她的身边确实站着一个和她无比亲密的人一样·····
　　沈樊拿起照片想验证自己的想法，突然就愣住了。
　　女孩身边，多了一抹很淡很淡的影子。
　　······刚刚照片里······好像没有这个吧······？
　　沈樊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在拼命地想钻出来，但他却抓不住踪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放下手里的照片。
　　如果，假如这个如果可以成立，当时他们几个朋友之间真的有一个消失的第四人，那这个人，是谁？

　　是谁？

　　是谁？

　　是谁？

　　他的好奇心冒出来，还夹杂着说不清的兴奋，这让他双眼发亮。他拿出手机，给那个在微信通讯录里躺了许久几乎落灰的老朋友发了问候信息。他记不得这些人了，但也许这个人记得呢？如果这个人记不得，还可以从他入手再顺着查下去，总会有一两个人记得一点线索吧？
　　过了很久，久到沈樊已经吃完外卖，老朋友的信息才回过来。
　　沈樊点开信息，感觉胸口一梗，差点一气之下把人拉黑。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笑脸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