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88、吃醋

　　白色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惊雷乍起，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天幕好像破了个窟窿一样，天地之间水色连成一线，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绝于耳。

　　这雨不知下了多久，绵绵不断无绝期，雨水泗流倒灌进了洞内。飘飘兮只好把凤戟先前轰下的石头给捡了回来，堆砌成一排石土墙堵住雨水。

　　流风裹着狐裘坐在火堆旁，浑身暖烘烘的，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疲软劲儿。

　　凤戟则负责看着火堆旁边串好的鱼，时不时翻个面怕被烤糊。他尽职尽责的把烤鱼调转了方向，又伸手拨弄了一下火堆，火光瞬间窜高，一片暖黄色的光芒里，他看向飘飘兮，眼神却不自觉的沉了沉。

　　自从凤戟得知飘飖仙君就是飘飘兮后，方才飘飘兮与流风那几句戏言听到他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总觉得另有他意别有所指，偏偏自家风神大人又是个没心没肺的，那两个人明明如此相像，他不信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凤戟边这么想着边朝流风挪了过去，与他挨坐在一起，压低声音道：“风神大人，你不觉得他很像那个人吗？”

　　飘飘兮入凡时凤戟还小，没能化成人形，也不太记事，虽然知道飘飘兮曾经是自己的主人，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心里便不大情愿承认，再加上现在又得知飘飘兮隐瞒身份刻意接近风神大人，便更加多了一份警惕。所以称呼飘飘兮时，他更愿意以“那个人”或者“他”去代替。

　　流风自然懂得凤戟所指，闻言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双眼却依然阖着，顺势头一歪靠在凤戟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声音慵懒而随意。“想太多了，他早就死了。”

　　凤戟闻言一惊，轻轻揽住流风，让他窝在自己怀里不至于滑下去，眼神中犹疑不再，尽是坚定的光芒。

　　他本以为流风会在意，却不想他是这般可有可无的态度。看来在风神大人心里，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前尘往事幻化成风，既然已经放下就不必提起，免得再惹风神大人伤心劳神。

　　凤戟缓缓收紧双臂，安慰似的环住流风的肩膀。“没关系，风神大人你还有我。”

　　“嗯。”流风轻轻勾起唇角，带着鼻音轻声回应，这回是真的安心了，靠在凤戟怀里放任自己沉沉睡了过去。

　　飘飘兮搭好土墙后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流风躺在凤戟怀里安详的睡着了，眉眼舒展，恬静松弛，如同依偎在避风港的一叶扁舟，周遭风雨浪花再大再激烈，也无法危协到他一分一毫。

　　那是全身心的信任，亦是风雨中坚强的依靠……那原本是他该给予流风的怀抱。

　　飘飘兮眼神沉了沉，仿佛被背叛了一般，心里很奇怪的泛起了不舒服的感觉，想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去看。

　　他迈开脚步走到火堆旁，失神的凝视着流风。这么些年，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自己，他现在对别人更信任一点，更亲近一点，难道不是挺正常的吗？

　　飘飘兮本想就这么说服自己，但心里又不由得委屈，内心深处出现了一股不和谐的声音，控诉着自己的痛苦与不甘，如泣如诉，久久不散。

　　他明明也想陪在他身边的，他明明也可以给予他安慰的，是流风自己推开他的，是他先不要自己的！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现在又一副自己虚弱无依的样子想让他心疼，让他妥协，怎么什么便宜都让他一个人占了？不是说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那为什么要收他为徒？为什么要对他好？又为什么要在对他好之后把他推开？！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受到的一切磨难要独自隐瞒，默默忍受，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他本就应该了解，还应该同自己一般也尝一尝被最喜爱的人推开，从天际跌入泥潭的痛苦，同陷地狱，万劫不复！

　　他必须偿还自己！

　　“鱼烤糊了。”凤戟嫌弃的捂住鼻子，抬起眼皮提醒到。

　　飘飘兮此时低垂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盯着火光，眼瞳里一片血红，肌肉绷紧青筋暗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暴动，让身体里被压抑住的痛苦找到泄洪的缺口。

　　凤戟这一声提醒，瞬间拉回了飘飘兮的神智，他轻微的抖动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茫的盯着火光。

　　“鱼烤糊了。”凤戟怕吵醒流风，压着嗓子又道。

　　声音灌入耳中，飘飘兮瞳孔骤缩，猛然抬头，五感重新灵敏起来。

　　“鱼烤糊了，都说了三遍了，你在搞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凤戟这回也没好气了。

　　思绪回笼，视线聚拢，鼻翼间充斥着鱼肉过度烤炙的焦糊味儿，飘飘兮一个激灵，伸手移开烤鱼，可惜一面已经糊成黑炭了，抢救不回来了。

　　“怎么了？”流风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坐正身子，闻这味道，看这情形，大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烤糊了也是食物啊。”说着，伸手想接过飘飘兮拽紧在手里的烤鱼，“也许还别有一番风味。”

　　飘飘兮猛地缩回手，避开流风，把烤糊的鱼丢在地上。“不能吃了，我再去抓。”

　　三条鱼一落地，滚了一滚，粘上了泥土，这回真不能吃了，凑活都凑活不了。

　　话音刚落，还未待流风从尴尬中反应过来，飘飘兮便站起身来，不顾大雨黑暗大步出了山洞，消失在流风与凤戟的视线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一觉醒来气氛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凤戟也摸不着头脑，不屑的冷哼，“搞什么鬼？”

　　流风的脸霎时黑了，转头质问道：“凤戟，你跟他说什么了？”

　　“啊？”凤戟此刻也是一头雾水，冤枉得没处说理。“我能说什么？我就提醒了句鱼烤糊了。”

　　“鱼烤糊了？”流风瞥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三条鲤鱼，双眼微眯，“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让你看着鱼的吗？”

　　“我……”凤戟张张嘴，无法辩驳。

　　可就为了一条烤鱼？也不至于此吧。

　　“你没干点儿其他事？”

　　“我发誓，风神大人，我就抱着你睡觉，其他什么都没干！”

　　抱着他睡觉？！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有歧义？流风掩饰性的咳嗽一声，而后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盯着洞口，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似忽懂得了症结所在，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飘飘兮冒着雨出了山洞，快步向着林子里走去，雨幕与黑夜笼罩着他，让他整个人与其融为一体，看也看不清了。

　　此刻，不论是听觉的屏蔽，还是视线的模糊，亦或是这夜雨打在身上的冰凉，都无法压抑住飘飘兮内心对自己的厌恶与恐惧。

　　又一次，他又一次失去了自我意识，仅仅为那一点儿细枝末节的动作，为他那可怜又可笑的嫉妒心！差一点儿就可能伤到流疯子……

　　飘飘兮一拳锤在树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还以为自己只要见到流风就会痊愈，不会再发疯，他以为自己会满足于隐姓埋名的陪伴，只要他好一切都好，却不想自己居然如此脆弱，如此自私，居然想……独占他！

　　雨水顺着发梢脸颊往下淌，飘飘兮赤红着一双眼睛，无比悲切无限愤恨，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都和着心里的痛苦肆意横流。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归根结底，都源于一个情字。

　　飘飘兮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刚记事时在风神殿偷看流风整理姻缘簿的时候，那时候年岁尚小，尚且不明白姻缘情爱，只是觉得自家师父很是厉害伟大，成全了那么多有情人，让他们都开心快乐。殊不知情爱其实是双刃利剑，求而不得是疯魔，如愿以偿得忧怖，不论如何都是惹人烦扰，使人痛苦的多……偏偏他自己明知山有虎，还甘愿陷入漩涡，不得解脱！

　　“哈……”飘飘兮哭着，笑着，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后，摸索着树上的六角雪花标记，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河边走去。

　　鱼烤糊了，他还得去再抓几条才行。

　　天色晦暗，风雨肆虐，飘飘兮这才出去一会儿，流风这心里就跟有几个小人在打鼓一样，砰砰直跳，少许担忧，还有些许罪恶感。

　　最终还是坐不住了。

　　他脱下狐裘交给凤戟，洞外泥泞，弄脏就不好了。

　　“风神大人……”凤戟被迎面而来的狐裘盖了一脸，慌忙扯下。

　　“不必多言，我去找，你留下。”流风撑开雨伞，回身把凤戟的担忧都抚平。“放心。”

　　闻言，凤戟果然不再劝阻，风神大人说要去，定然就是一定要去，费多少口舌都劝不回来。“当心。”

　　“嗯。”语毕，流风便出了山洞，消失在夜色雨幕中。

　　这雨也是来势汹汹，下了一下午还不见停，流风走在树林里，伞外下大雨，伞内下小雨，没过多久，大半个身子就湿透了。

　　“飘飖，你在哪里？”

　　流风走一段喊一句，眼前是一片黑暗，叫喊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听到耳中嗡嗡作响，依然没有人回应，他只得寻着那六角标志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参天树木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人高的灌木丛，视野变得开阔，地上的泥土却越来越松软，一踩一个坑，深深的把脚陷进去。

　　流风艰难的把脚拔/出来，因为惯性踉跄几步，差点儿摔倒，他忙抓住树叶稳住身形，伞却脱手倒飞出去，大雨倾盆淋下，苦苦保护的头发也不能避免，全身上下彻底湿了个透，这回真成了落汤鸡。

　　雨滴打在脸上，呼吸都困难，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也十分难受，皮肤变得一片冰凉，流风狠狠哆嗦了一下，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后又往前走。

　　摸黑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条河，河面黑乎乎的，水岸线涨了不少，雨滴激起层层波浪，激流涌荡，势头迅猛，怕是站都站不稳，上哪儿去抓鱼？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飘飖应该不会傻到现在下去抓鱼的吧……

　　还未等流风腹诽完，他突然在河中央捕捉到了一个黑点，岿然不动的飘在河面上。心里咯噔了一下，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定睛一看，果然是个人影。

　　河水漫延至飘飘兮的胸口，使得他大半个身子都泅在水里，随着波浪一起一伏，却出奇的十分稳当，没有随波逐流。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架起双臂双管齐下，在水里左戳一下，右杵一下，孤舟奋勇，不屈不挠。

　　流风沉默了，明明只相识月余，真的有必要吗？

　　正当流风怔愣时，上游一根浮木漂了下来，猛地冲向飘飘兮，而他背对着水流，压根没有注意，眼看就要撞上了。

　　“当心身后！”流风瞳孔骤缩，瞬间蹿了出去，三生线甩出抽向浮木，可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浮木逐浪，转瞬吞没了飘飘兮，人影就不见了。

　　“飘飖！”流风心脏一顿，一头扎进水里。水下漆黑如墨，十尺之外不可见物，没看到飘飘兮的人影，他心急如焚，便打算下潜。

　　周身刺骨冰冷，流风心又慌张，还没游一会儿，便失了气力，情急之下动了用法术定固河流的念头。当机立断，他起势掐诀，做好力竭昏迷的准备，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腰，大力往上一拉，“哗”的浮出了水面，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大人，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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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飘飘兮：大人，你怎么来了？
流风：咳咳咳，来找你携手共度倒映水中的鹊桥啊，七夕快乐！（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