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138、成魔

　　飘飘兮的视线一直跟随流风，流风只这么眼神一瞟，他便知道了流风心中的疑惑，也不卖关子率先解释道：“因为不是分离我的魂魄，而是取回她附着在我灵魂上的魂魄。”

　　闻言，流风神情一怔，转头凝视飘飘兮带着笑意的脸。

　　什么叫取回附着的魂魄？

　　飘飘兮神情自若地击退即将靠近的妖魔，揽住流风的腰身落到另一块石壁上。开口解释道：“蒲英于诛仙台上魂魄消散得四分五裂，其中有一缕恰巧散落蒲山，寄附在即将诞生的我身上。事事无常，就是这么无巧不成书。”

　　飘飘兮说这话的语气淡然，流风却一句也不想再听。他心中一恸，蓦地收紧双臂，牢牢把飘飘兮拥在怀里。

　　这分明是蒲英想借他的躯壳复生，最终不知为何没有得逞，只能选择附着在飘飘兮的魂魄之上。如同菟丝花一般，为了修复残魂，一点点汲取寄主的养分，压制了飘飘兮的修为。

　　思及此处，流风心疼得无以复加。不仅仅是蒲英，那时他也考虑过直接杀他。稚子何辜，还未到这世间，便承受了不该他承受的苦难。

　　流风喃喃道：“是我对不住你。”

　　飘飘兮低声笑道：“没有，是我占了便宜。我一介小妖，生来便成为你的徒弟，又受你千年教诲，于我是莫大的幸运。”

　　这一字一句，实在令流风无地自容，无言以对。

　　在飘飘兮心中，他好像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身上什么品质都是好的，但其实流风是真的觉得自己前半辈子过得稀里糊涂的。

　　心中所图的便一根筋去追求，从来不考虑后果影响，往往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把好好一个房子敲得七零八落，明明自己已经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这修建的房子却还是四处漏风家徒四壁。

　　劳心劳力，事与愿违。

　　流风闭了闭眼，凝视着飘飘兮的眼睛由衷道：“飘飘兮，谢谢你。”

　　随即，他仰头以最虔诚的心轻触飘飘兮。

　　细密的电流在脑中炸开，飘飘兮瞪大眼睛，整个身子都酥麻了。他愣愣地看流风，神情有些许恍惚。

　　余生所求，唯此而已。

　　“小心！”流风挥出一道风刃击退妖魔，带着飘飘兮跳上一只御魔鸟的后背。

　　若非这境况不允许，飘飘兮真想就此述说衷肠。他按捺住悸动的心，强迫自己转头不去想。

　　这一会儿的空挡，飘飘兮已经修复了流风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他也就能腾出手去解决眼下的困境。

　　飘飘兮揽住流风星丸跳跃一般踏着御魔鸟落到蒲英与祝融处，抬指在空中画符，金光闪过成型落下，防御结界张开，把众人都笼罩其中。

　　无川远远看到飘飘兮活着出来，激动得热泪盈眶。可这会儿却离得远远的，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不敢抬眼看他。

　　飘飘兮也不废话，“现下的情况到底是如何？”

　　流风接话，“是梅舞引我们到冥山，开启了冥山试炼。”

　　祝融，“她还打伤了我和蕊，还有逍遥子与雷霆。”

　　流风没想到师父和师伯也来了，想出去的心迫不及待。

　　这时候蕊已经醒转，“她还以魔族玄月公主为阵眼，怕是要激化天界与魔族的关系。”

　　这关系还需要激化？飘飘兮内心鄙夷，面上却不显山露水。“若集合我们五人之力，是否能破开这封印？”

　　飘飘兮数人头，很自然的把流风和无川剔除在外。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飘飘兮去了陈年旧疾，这里没一个人是最佳状态，哪里来的法力去破除这封印？

　　可若不出去，很大几率被这里大批量的妖魔车轮战耗死。

　　众人陷入沉默，飘飘兮却低头俯视着热浪滚滚的岩浆，面色深沉似水。

　　他、流风和蒲英都清楚，除去这些虾兵蟹将，岩浆下边还蛰伏着一头更危险的大怪物。上边已经闹腾得如此沸沸扬扬，它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是在等他们两败俱伤吗？

　　蒲英撑起身体站定，“试试吧，总不能就这么等死。”

　　飘飘兮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无川身上，遂牵着流风走过去。

　　“你没事吧？”飘飘兮蹲下身为无川疗伤，他却头都没抬。“我已经护住了你的脏腑，你的伤已无大碍。”

　　飘飘兮不明其中缘由，伸手要扶起他无川，却被他躲过。

　　无川的手上还沾有流风的鲜血，此时无颜面对飘飘兮，只一味躲闪。

　　聪明如飘飘兮，也想不明白无川这是怎么了，回首向流风投去求助的目光，知其缘由方能对症下药。

　　流风无奈蹲下来，同飘飘兮一人一只手拉住无川的臂膀，一用力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飘飘兮笑道：“我过会儿分身乏术，流疯子伤得很重，你替我照顾一下他。”

　　无川猛地抬头甩开两人，“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你就这么信任我！”

　　“无川，见好就收。”飘飘兮的面色依旧和煦，眸子里的目光却冷了下来。

　　无川：“……你都看见了？”

　　飘飘兮不回话，但他的神情却已作答。

　　原来，飘飘兮都知道。无川嘴一瘪，哇地哭出声来。

　　他为何会鬼迷心窍受梅舞的挑拨？他受了飘飘兮与流风的恩惠，见识了在那处池水中这辈子也窥见不到的风景，得到了他们真情实感的相待，却还在怨天尤人顾影自怜。

　　他是无川，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是任何人的影子，独一无二。

　　“对不起，我、我一定拼死保护风神大人！”无川一边抹眼泪，一边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

　　飘飘兮无奈歪头，冲着流风笑，“倒也不必，我们都好好的。”

　　流风回握了飘飘兮的手，展露一个笑容。

　　随即飘飘兮便转身，跃至蒲英身边，“开始吧。”

　　众人闻声而动，一起输送法力于半空，冲破魑魅魍魉的阻挡，直击封印结界。

　　五彩的光束投射到血色的阵法，如同石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殆尽。彼时耽搁了许久，玄月公主的心头血已经流了大半，若是不及时救出，恐有性命之忧。

　　飘飘兮眉头一皱，加大了法力输送。毕竟他和流风还欠玄月公主一个人情，就算只看在魔尊的面子上，也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与此同时，逍遥子与雷霆捆了梅舞后兵分两路。雷霆押送梅舞回天界受审，再通风报信，以求援兵。逍遥子则守在冥山出口处，以防不测。

　　法力冲击结界的一瞬，逍遥子便感知到了。凑近一看，那法力柱中充斥着熟悉的火红与粉色，必定是祝融和蕊正尝试挣脱阵法结界束缚。

　　二话不说，逍遥子掌中凝聚法力，从外界尝试突破，和阵法中的人来了个里应外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六人齐心协力，那阵法却丝毫没有破裂的迹象。大家都受了伤，一个比一个状态差，不知什么时候就法力枯竭撑不住。

　　只是没想到，人都在全力输出，坚持着不肯认命，防御结界却先撑不住炸开了。

　　刹那间鬼魅妖魔从四面八方涌来，流风面色一惊，不由分说握住无川的手腕，喝道:“气沉丹田，借我点法力。”

　　无川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内府一下被人抽空，整个人眼前一黑，张嘴就吐了。

　　一瞬间流风以自身为圆心，卷起龙卷风，把众人护在风眼当中，隔绝了肆虐的妖魔，算是暂时稳住了形势。

　　无川的法力本就来源于流风，一本同源，本该能借得得心应手。只是无川实在天资有限，法力已经转化成他的内丹，竟然还由不得本人随意调取。

　　流风这借法力借得急，无川见这仗势心中又慌，堪堪调动的法力如涓涓溪流，幽咽涩绝将断不断，导致这龙卷风时强时弱，一不留神便被钻了空子。

　　龙卷被撕裂一个口子，鬼魅争先恐后挤进来，又一一被流风拿扶摇绑住，充当砖墙砌进破裂的风口，勉强还能再支撑一阵子。

　　防御结界好不容易稳住了，输送法力的却也撑不住了。

　　蒲英面色如纸，额上汗如雨下，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法力透支倒在了峭壁之上。

　　魅魈一分神，妖力差点行错，堪堪收拢心神，全神贯注于冲破结界阵法。

　　剩下的四人中，数蕊伤得最重，毫无悬念第二个支撑不住，也跟着一起昏迷了。

　　飘飘兮看着流风艰难地抵抗妖魔，再看这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的人，心中警觉这么下去不行。就算最终他们能打破结界，可法力透支后，又有谁能护着所有人避开妖魔安全离开？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飘飘兮脑海中浮现，他注视着流风狼狈坚持的背影，把心一横，决定拼一把。

　　“流疯子！”飘飘兮大叫一声，惊得众人都停顿了一瞬。

　　流风回头看他，只看到飘飘兮冲着他笑，那笑容温柔又明媚，眼眸中饱含情意，击得他神魂荡漾。

　　他禁受不住地垂下眼睫，心中又喜又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当着大家的面做这种事。

　　流风心里还未生出点娇纵的埋怨，手上的扶摇已经被飘飘兮不动声色的召回了，连带着那临时被用来堵风口的妖魔，一同拖拽至飘飘兮面前。

　　下一刻，那妖魔便被飘飘兮吸入口中，凄厉的惨叫在口腹中炸开，妖魔鬼魅之气从他体内溢出，包裹住飘飘兮整个人，紧接着输出的法力明显暴涨，呼啸着冲击着阵法结界。

　　此时此刻，飘飘兮已经不是入魔那么简单了，他心甘情愿以身饲魔。

　　他，即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