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130、从心

　　无川一个人猫在冥山脚下，周遭人烟寂寥。偶尔路过几个魔族巡逻的士兵，他还得躲躲藏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今天都是最后一天了，这么重要的日子，飘飘兮和风神大人真的准备掐点来吗？

　　心思转到这里，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激得无川汗毛倒竖，触电般朝后边看去，手里捏着雷霆符纸随即丢出。

　　“冷静。”飘飘兮对着无川笑笑，夺过了他手里的符纸，嗖一下放进了乾坤袋。

　　无川三魂七魄未定，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人吓人，吓死人！

　　“现在情况如何？”流风矮身探头看了一眼冥山的入口处，一队魔族士兵在把守，也就二十来人，不算森严。

　　无川看下飘飘兮，又看眼流风，大概知道这两天他们都去干嘛了。“这两天未有人出入。”

　　飘飘兮：“也许蒲英早就在里边等我们了。”

　　流风顿首，“走。”

　　一声令下，三人齐跃而出，一阵惨叫哀嚎声中，看守的魔尊士兵们割麦子一般倒下。

　　流风手持挽风剑破开结界，率先进了冥山，飘飘兮与无川紧跟其后。

　　一进冥山，一股热浪汹涌而来，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三人立刻用法力凝聚成结界，格挡了阵阵袭来的热浪。

　　流风曾经在这里吃过亏，这时候站在岩壁向下一看，只觉得心神激荡，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甚至还来不及出言提醒，脚下的岩壁凭空消失，失重感瞬间袭来。他抬头看向头顶上方，飘飘兮伸出的手与他失之交臂，面上震惊恐惧，下一秒也要往下跳。

　　流风试了一下无法用法力稳住身形，急忙道：“不要下来，在外破阵！”

　　话音一落，流风的人影便消失在了一片岩浆火海中。

　　流风的话犹飘荡在空中，飘飘兮僵硬着身子，缓缓收回手臂，一双眼死死盯住下方的岩浆，沉声道：“无川，我们继续往下走。”

　　“……风神。”无川从震惊里缓过神，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谁能想到，一到冥山，两人就被迫分开了。飘飘兮整张脸黑得吓人，两手紧紧握拳，隐约可见手臂上的青筋。

　　不知走了多久，无川虽看不见飘飘兮的神情，也感觉到了他周身的低气压，正琢磨着要不要出言安慰几句，身前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无川定睛一看，心中一凛。

　　阶梯的尽头直接延伸到了岩浆里，他们此刻就站在距离岩浆不到一尺的台阶上，吓得无川立刻往上爬了几阶，“没……没路了！”

　　飘飘兮面色越发黑冷了。结界不在这里，难道……抬头可见头顶碗大的洞口，许是到了夜晚，天幕星光点点……

　　他顿然，光线不对，在熔浆的衬托下应该是看不见星光的。思及此处，他笔直朝着那洞口而去。

　　“风！”无川还来不及伸出手，就眼睁睁看着飘飘兮消失在了面前。

　　飞升一半眼前万花筒一般变幻莫测，刹那白昼逼得人睁不开眼。等身体落到实处，眼前明了事物，飘飘兮一眼就看到了流风。

　　他又惊又喜，“流疯子！”还没靠近两步，被一股无形的墙壁挡了回来。

　　流风背对着飘飘兮，并未察觉。他没有回头，静默地站着，脊背微微曲折，没一会儿似提线木偶一般卸了力，跪倒在地。

　　这时候，飘飘兮才看到流风的对面有一位白衣女子，正居高临下注视着他。

　　这个身型，无疑是蒲英。

　　“流疯子！”因为结界的原因，听不见任何声音，距离又远也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飘飘兮直觉流风现在很不好。

　　法力重击在结界上，石牛入海般没造成任何伤害。

　　冷静，冷静下来。飘飘兮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思考。

　　他不清楚蒲英的实力，但是硬碰硬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看够了？”

　　一道清冷凛冽的声音猝不及防窜入飘飘兮耳中，令他浑身一哆嗦。下一刻，眼前的事物突然拉近，他与流风目光相及，痛苦不舍、无能为力，狠狠在飘飘兮心上割了一刀。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在流风旁边的那张脸。

　　蒲英对于飘飘兮来说，一直都是存在于他人口中的一个名字，蒲山的前任女王，流风常去祭拜的故人，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形象。可当蒲英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飘飘兮却很难去形容出那种感觉。

　　蒲英是美的。面若皎月，身似抚柳，唇珠饱满粉嫩，一双眼睛像浸了一泓清泉，就这样望向他，清纯而无辜，很难把她与她所做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你猜我想干什么？”蒲英眨眨眼，矮身凑到流风耳边，轻轻笑出了声。

　　“不要伤害他！”流风浑身一僵，激动地绷直了腰杆。

　　他盯住飘飘兮，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风神大人，这明明是物归原主。”蒲英轻轻把手搭在流风肩头，语调一转，“你最好安静呆着”

　　下一刻，流风的身体像是压了千斤重担，脊背又弯折下去，额角沁出细汗。

　　流风咬牙道：“飘飘兮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魂魄，你冒险分离不如直接取我的神魂填补你残缺的一魂，心甘情愿总好过殊死抵抗。”

　　“咦？风神大人怎知他不会心甘情愿？”蒲英直起身，看飘飘兮的眼神从戏谑过度到审视。“我觉得他很愿意以一命抵你一命，毕竟，风神大人从来不缺甘愿为你去死的爱慕者。”

　　“……我如此，他亦然。”

　　蒲英直起身，痴痴注视着飘飘兮，仿佛看到了曾经奋不顾身的自己。

　　“小子，你听着，今天我就是来取你的魂魄的。”蒲英瞥了一眼流风，“偷来的时光，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你来拿便是。”飘飘兮站定，视线落在流风身上，惊惧怒气是没有的，反而是平静如水。

　　这一副气定神闲，倒是引得蒲英侧目，“你当真不怕？”

　　“你可为他舍命，我怎会比你差？”飘飘兮挑眉，“而且我得到了他的心，此生无憾，绝不会心有不甘化作厉鬼……”

　　凌厉一掌隔空击打在飘飘兮胸口，他的身体倒飞落地，喉头泛起一股甜腥味，张嘴呕出一口鲜血。

　　“小子，逞一时嘴上之快，是会死得很惨的。”蒲英面色微冷，收手看向流风。“风神大人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师父的教导我一刻不敢忘，只是恭俭礼让只对值得尊敬的人。”飘飘兮撑起身子，踉跄站了起来。

　　“嘴硬。”蒲英眉眼一横，毫不客气又给了飘飘兮一掌。

　　飘飘兮这回有了准备，用法力屏障硬生生接下了，勉强站直了身体。“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蒲英掐诀催动结界，飘飘兮瞬间被烈焰吞没，没了声息。

　　“飘飘兮！”这时流风才看清困住飘飘兮的结界是一座琉璃鼎，引冥山地心之火淬炼，方能炼化神魂，怪不得蒲英要把约见的地点定在冥山。

　　心中抱着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流风挣脱了身上束缚的傀儡丝，缓缓站起了身。

　　“你……”蒲英这时才明白，流风之所以会受制于她，完全是他心甘情愿。

　　“挽风！”流风喝道。

　　挽风剑应声来到，流风伸手握住，吓得蒲英立刻退避开来，防御结界张开。

　　流风的目标却不是她，他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琉璃鼎跃去，剑气如虹，一剑砍在鼎身，顿时琉璃破碎，焰火涤荡。

　　风劈开了一条道路，飘飘兮蜷缩在琉璃鼎中央，周身泛着微弱的白光，怕是流风再晚来一步，这结界就撑不住了。

　　此情此景，流风身子一抖，心底暗自后怕，眼中光芒却更为坚定。

　　“没事了。”他落在飘飘兮身旁，轻轻抚了下他的发顶。

　　飘飘兮猝然抬头，看见来人眼眶一热，哽咽道：“流疯子……”

　　“我们走。”流风冲着飘飘兮一点头，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出了琉璃鼎。

　　“风神大人，你是要出尔反尔吗！”蒲英目眦尽裂地瞪着流风。

　　“是！”流风反手把琉璃鼎掀翻，朝着蒲英砸去，转头注视着飘飘兮，绽开一个笑容。

　　飘飘兮心中一动，不敢置信地盯着流风。

　　随即流风对着蒲英道：“我不忍心看着飘飘兮死，也不舍得他看着我去死，既然你要清算陈年旧账，那就各凭本事吧！”

　　蒲英控制住琉璃鼎，面上不知做何表情了。风神大人居然真的就这么跑了？

　　流风带着飘飘兮向着冥山入口跃去，开口自嘲道：“怎么？对为师很失望？”

　　飘飘兮盯着流风的侧脸，痴痴看出了神。他的脑海里不停回响着流风刚才说的话，恨不得裱起来挂身上，让所有人都看看。

　　沉默半晌，飘飘兮抵着流风的头动情道：“我很开心！”

　　闻言，流风忍俊不禁，“我也是！”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风神和飘飖，也不再有规矩和人情的束缚，他们只是流风和飘飘兮，自由相爱并决定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