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125、自愿

　　飘飘兮上下打量了梅舞一眼，拉住流风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带了下，接着流风的话道：“梅花仙子，别来无恙。”

　　梅舞向来是心思细腻之人，况且飘飘兮也并未隐藏自己的敌意，梅舞扫了一眼二人紧握的手，心中的猜测便证实了大半，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

　　“风神大人，梅舞此次前来，是受逍遥子上仙所托，带一句话给大人。”

　　“师父？”流风惊诧一瞬，急忙问，“师父和师母是否安好？可受到我们的牵连？”

　　梅舞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飘飘兮与流风，道：“天界正与妖族、魔族于冥山开战，无暇顾及其他……”

　　闻言，流风一下子松懈下来，想来此事并未殃及无辜。

　　而飘飘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层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梅舞一眼。干什么无缘无故告知三界大战？答非所问必然有所图谋。

　　刹那间，飘飘兮把各种可能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什么投石问路，臭不要脸，用师祖、师祖母来劝谏流风回头是岸；或者这普陀山外早已经伫立了千军万马，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亦或者是那天界少了个支撑天阶防御的琉璃灯芯，被人打上门了要来榨干“风神”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一想到这点，飘飘兮看向梅舞的眼神更加锐利，同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流风的手。

　　手上传来一阵痛感，对于流风来说其实无关痛痒，但他却无法忽视飘飘兮所传达的情绪。

　　“那就好。”流风没心没肺地笑了，食指轻轻点了下飘飘兮的手背。

　　仿佛羽毛的轻触，飘飘兮立刻回了神，卸下了手上的力气，歉疚地偏头看去。

　　只见流风言笑晏晏，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飘飘兮的皮肤。对着梅舞道：“我师父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这一切的小动作被梅舞尽收眼底，她的身体突然抽搐一下。她是意有所指，流风却闭口不提，他真的准备好舍弃风神这个身份了？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逍遥子上仙让风神大人于二月初二赶到灵山一见。”

　　“并无他言？”流风眉头微蹙，是什么话不能代为传达？又是什么事值得师父相约一见？

　　“梅舞告退。”不等流风话说完，梅舞匆匆一福身，转头就要离开。

　　流风上前一步拉住梅舞的袖子，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他往前，下一刻手里的衣料破碎，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臂膀，手肘处赫然是圆木所组成的关节。

　　很显然，这不是梅花仙子，而是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

　　“站住！”流风瞳孔一缩，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在碰到那人偶的一瞬间，人偶突然分崩离析，碎片化作流火四散纷飞，而飘飘兮的扶摇适时缠上流风的腰，把他拉出了被祸及的范围。

　　火光漫天，一片狼藉，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操纵之人也许并未走远。”飘飘兮想到这等连流风也无法识破的傀儡术，若非此人实力远在流风之上，不然就是距离之短方能惟妙惟肖。

　　流风与飘飘兮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往普陀山入口处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星丸跳跃，于一处山包发现了踪迹。

　　“是传送法阵！”飘飘兮话音未落，只见金光乍泄，阵法已然落成，来晚了一步。

　　流风当机立断，挽风剑雷霆出鞘，在金光完全消失之前剑气已达，创伤了那人，刺入了雪地。

　　因着光线遮挡，飘飘兮与流风甚至来不及辨别此人是男是女。

　　归剑入鞘，流风上前看了一眼阵法的残留，很明显是天界的传送阵，一时间头脑中思绪万千。

　　飘飘兮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突然发现了远处雪地里似乎有一个人影。“什么人！”

　　扶摇先行如游蛇飞了过去，那人却不避不躲，飘飘兮定睛一看，居然是无川，扶摇近在咫尺停了下来，几步上前探看。

　　“他怎么样了？”流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这就很好的解释了那神秘人为何能找到普陀山，大概是胁迫无川带的路。

　　飘飘兮蹲下身探了无川的脉象，松了口气，幸好只是昏了过去。“并无大碍。”

　　一手抵住无川的胸口，法力缓缓输入，无川的身体微颤，瞬间惊醒，失神的眼瞳里倒映出飘飘兮的面孔。

　　“……风？”无川定了神，头还有点痛，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怎么样？”飘飘兮扶了一把踉跄的无川，“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昏倒在这里？”

　　无川抓着脑袋晃了晃，试着回想了一下。“……我好像是在普陀山下的镇子上游玩，突然感觉到了一个危险的气息，再然后的事都很模糊……”

　　听着这般描述，流风伸手点上了无川的眉间，想亲自探看一番。

　　可他才刚拨开那层迷雾，无川已经抱着脑袋脱离了他的触碰。

　　无川：“好痛！”

　　“是禁制？”飘飘兮与流风对视一眼，这么看来无川的确是看到了什么，但是这禁制为那人所设，如果强行破开，恐怕无川根本承受不住。

　　罢了，流风收手，“二月初二于灵山一见，我必须去一趟。”

　　飘飘兮立刻道：“我陪你去。”

　　流风点头，“也带上他吧，此地已经不再安全。”

　　说是二月初二，可流风与飘飘兮并不打算准时赴约，他们回去叮嘱了小轩几句，又加强了防御的法阵，这就动身往灵山赶去。

　　飘飘兮带着无川跟在流风身后，此番千里奔波，不由得让他想起来流风感慨他们那些时光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么快就又卷进了纷争。

　　其实，正因早有预料，才会格外珍惜。

　　就这一恍神的功夫，飘飘兮便落后了一大截，流风什么话也没说，速度却降了下来，等飘飘兮二人追上来才再提速。

　　三人来到了灵山，不过半日光景。山上安宁祥和，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流风轻车熟路地到了逍遥子的住所，屋舍依旧，并无人烟。

　　飘飘兮心中担忧，“师祖和师祖母……”

　　“不会。”流风一口否定，大步向前，推开门进了屋。以逍遥子和云羽的实力，这三界之中无论是谁来，都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除非是自愿离去。

　　屋内陈设摆放整齐，一点也不像发生过打斗的样子，这也更证实了流风的猜想。

　　“桌上有东西。”飘飘兮探查到桌案上的术法，警惕地退后了一步，流风上前破除了障眼法。

　　桌上是一朵蒲公英的种子，流风拿起来的一瞬，小伞纷纷脱落，随风而逝，随即破空传来一个声音。

　　“风神大人，好久不见。”

　　流风捻着蒲公英细杆的手一抖，那一小截短杆落在地上成了灰烬。

　　这个声音分明是……蒲英？

　　飘飘兮很少见流风这般惊慌的模样，试探着伸出手想安抚一下他。“你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流风回神看到近在咫尺的脸，瞳孔骤缩，踉跄着退后一步，如避猛虎蛇蝎一般躲开了飘飘兮的触碰。

　　奇怪。

　　飘飘兮放下手，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流风，肯定还有事情瞒着他。

　　“留下这个传讯的人，你认识。”飘飘兮的语气笃定，相当咄咄逼人。

　　流风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很明显，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般反应，飘飘兮越发觉得奇怪，上前一步靠了过去。

　　流风此时脊背已经冷汗涔涔，整个人仿佛一下被抽走了力气。他深呼吸几下，认命一般勾起嘴角。“其实，你也认识。”

　　闻言，飘飘兮停住脚步，眉头紧锁，一点印象也没有，算是哪门子的认识？

　　流风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睫毛掉落，倏忽他睁眼抬头，泪水瞬间消失，眼底蕴藏着看不透的悲伤，整个人脆弱又魅惑，惊得飘飘兮呼吸一滞。

　　他一步一步走来，伸出手拥住了面前人，头轻轻地贴在飘飘兮的肩膀，轻柔地像是一片雪花。

　　飘飘兮有所疑惑，却不曾迟疑，他抬手环住了流风的腰。

　　这个时候，流疯子是想倚靠他的，那么他就得担得起他的信任。

　　流风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蒲英。”

　　蒲英？蒲公英一族的先王？飘飘兮心底泛起波澜，她不是都死了上千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她死而复生了？可这些……又和流疯子有什么关系？

　　“你记不记得我每年都要去祭拜的那位故人，其实她就是蒲英。”过往的记忆涌现在脑海，既痛苦又有一份释然，流风的手指不自觉拽紧了飘飘兮的衣服。

　　“当然记得。”小时候每次都想偷偷跟去，却每次都被发现，被勒令呆在风神殿哪儿也不许去，可是憋屈得很，怎么能不记得。

　　飘飘兮话锋一转，“可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只是她的……一缕残魂转世……”流风哽咽了，用力抱紧怀中人，感受着飘飘兮的温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把他弄丢，也只有这样，他才敢面临最终的审判。

　　两人的心脏在一起跳动，一下一下倒数着时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然后，被打破了。

　　“所以……这就是你一路心事重重的原因？”

　　流风脑中如雷霆掠过，这件事他深埋心底多年，他所有的纠结、痛苦、犹豫大部分源于此事。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就准备好了面对飘飘兮的质问、指责，甚至是仇恨，可……

　　他一把推开飘飘兮，“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飘飘兮满脸错愕，退后一步站稳。

　　“从一开始，我去蒲山就只是为了取你的魂魄来复活蒲英的！”流风目眦尽裂，内心在呐喊，怪我吧，恨我吧，千万不要让我好过！

　　可飘飘兮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那为什么不取呢？”他上前一步，逼得流风退后一步。

　　为什么不取？流风陷入了回忆，因为他去迟了一步，残魂已经转生了？那为什么不杀呢？一个小孩子而已，因为不忍心没能下得去手？

　　“教养我近千年，有的是机会不是吗？”飘飘兮仿佛看透了流风在想什么，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流风抬头看着飘飘兮，在飘飘兮的脸上他看不见一丝愤怒与憎恨，反而是透过飘飘兮的瞳孔，看到了无比懊悔、悲伤又可怜的自己。

　　“是打算对我足够好，好到我会情不自禁爱上你？好到我会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魂魄……”飘飘兮把流风逼至角落，让他避无可避，只能直面他的心意，随即绽开一个极致温柔的笑容。

　　“那么，你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