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120、等候

　　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簌簌飘落，广袤的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与青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天地之间隙，驶来一辆马车，在荒无人烟的雪地上奔驰，印下两道蜿蜒的车辙。

　　“还有多久能到？”马车路过枯树，惊起了树上的乌鸦。

　　“啊？”声音夹杂在乌鸦的叫声和风声中，听不太真切。

　　无川裹着厚厚的毛裘，只露出一双眼睛，艰难地扭头朝着门帘靠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尾音未落，那车上人终于是不耐烦，伸手挑开了半边帘子，身子一矮钻了出来，“你进去吧。”

　　无川面色一喜，把马鞭一递，麻溜地进马车里去了。

　　飘飘兮学着无川一般裹紧斗篷，只露出半张脸，这才安稳地坐下，扬起马鞭一抽。

　　数九寒天，对于无川来说的确是难熬，但是对于飘飘兮来说却无关痛痒。只是有个人说过，大冬天的看起来就冷，穿着厚一点会让人觉得暖和。

　　思及此处，飘飘兮不免嘴角扬起，可转念一想，流疯子都睡了三个月了，那点点喜悦又被心酸所吞没，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无川一进马车，立刻把身上的毛裘剥了个干净，与外边冰冻三尺的寒冷不同，这马车里边却是阳春三月的初霁，最是适宜的好气候。

　　如同袖里乾坤的小法器，这马车里边也另有乾坤。放眼望去，里边桌椅板凳，床榻屏风一应俱全，简直就是把能放的都搬出来了。

　　屏风之后，床幔之间，隐约可见一个人躺在床榻之上。无川信步走去，缓缓跪在了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

　　流风披散着秀发，躺在层层叠叠的毛裘之上，温顺地闭着双眼，看起来真的像是在休憩。

　　这三个月以来，飘飘兮用大量天材地宝温养着流风的身体，不仅仅治好了他的伤，人也养得细皮嫩肉的，就好像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压根就没存在过。

　　无川伸出手，摸了摸流风身上的毛裘，一股暖意瞬间钻入手心，流过四肢百骸。就连这火狐裘，也是飘飘兮特意去猎杀回来的。

　　他都如此尽心尽力了，风神大人你怎么舍得不遂他的心愿？

　　无川撰紧毛裘，又无力地松开，凝结出内丹开始朝流风输送法力，直至力竭而昏倒在床边。

　　飘飘兮进来时，就看到无川睡在流风床下，一手还拉着火狐裘的一角，导致流风半个肩膀都露在外边。

　　他眉头一挑，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过无川手里的毛裘，把流风严严实实地从头到脚裹住。

　　失了暖意，无川一瞬间醒了过来，就被一个东西迎面砸来，“啪”一下丢在了胸膛。

　　飘飘兮抱起流风，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到了，还不快起来。”话音一落，就大跨步走了出去，独留无川一人在原地还没搞清楚状况。

　　门帘被掀开，一阵寒风刺骨，无川一把捞起地上的手笼，双手往里边一插，一瞬间如春风拂面，暖和的不行。

　　就算是边角料，那也是真正属于他的。

　　“这么快就到了，你不会走错了路吧？”无川爬起来，裹紧毛裘蹦着跟了上去。

　　“那是你。不然我们也不会晚半个月才到普陀山。”飘飘兮调整了下姿势，让流风面朝他怀里，这样风就不会吹着他了。

　　无川掀开车帘，风吹得他眼睛睁不开，他只得。眯着眼，抬头看着这高耸入云的两块大岩壁，以及被雪埋了半人高的唯一入口，狠狠打了个哆嗦。

　　飘飘兮换单手托住流风，召出了挽风剑，向着狭缝口一挥，劲风席卷积雪向空中飞去，一条回家的路便跃然于眼前。

　　“厉害！”无川摇头晃脑地应和着。

　　飘飘兮早就不吃他这套，抱着流风先行一步。

　　故地重游，以往的记忆随着场景的变换逐渐清晰，飘飘兮心下一动，也不顾及着流风听不见，自顾自倾诉了起来。

　　“流疯子，你知道吗？这座山叫普陀山，虽然是这么个佛教的名字，却是一座吃人的山。”说着叹了口气，“也是我刚下凡间逞的第一次能，不仅谁都没有救下来，还天真的把自己也给折了进去。”

　　“欸欸，风神大人你可别听他胡说！”无川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拍着胸脯眉飞色舞道：“我就是他救出来的，还有那以后百年、千年要被献祭的孩童们，都是得了我们飘飖仙君的庇护，才能一生平安。”

　　无川平时口无遮拦就算了，当着自家师父的面还这样肆无忌惮。天气如此寒冷，飘飘兮硬是感到了一丝燥热，抬眼盯了他一眼。

　　哪知道无川也早适应了飘飘兮的面冷心热，偏偏不住嘴继续道：“还有那小轩，也是被我们飘飖仙君点化的，真真正正成了普陀山的守护者，真可谓是功德无量！”

　　这回不仅是燥热了，脸上更是爬上了一抹红。飘飘兮微微低头，脸上洋溢着笑容，靠近流风的耳畔，用彼此可闻的音量轻声道，“如果我真的有那么好，那也都是你教得好。所以你要早点醒来，弟子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多多指教。”

　　一唱一和之间，长长的狭道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视野豁然开朗。群山环抱之中，竟是一片桃源。

　　小桥流水，田园人家，掩映在芬芬白雪之间，颇有点世外高人隐居之所的意思。抬头一看，更是被那岩壁上雕刻的风神之像所震撼，不仅细节繁复，神态韵味惟妙惟肖，而且形成了一个巨大神龛。也难怪飘飘兮坚持要回普陀山，这简直就是最绝佳的休养生息之地。

　　三人飞身下到腹地，只见一座风神殿赫然立在眼前。门前槐花树繁花落尽，枝桠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仔细一瞧，与天宫上的风神殿是一比一复制的。

　　门前还堆着三个雪人，一个身上披了块红布，一边插着一根木剑，一边放了本书，上边写着姻缘簿三个字。一个身上是块白布，一边一剑，另一边树枝手上缠着一根红线，再来就是一个黑衣雪人，拿着一个写着“除魔卫道”的幡旗。

　　丑是丑了点，但大致也看得出来是飘飘兮他们三人。不用说，肯定是小轩的杰作。

　　还来不及感叹，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缝，一个身穿紫裘的小孩奔了出来，“风哥哥，无川哥哥你们回来了！”

　　小轩“啪”一下撞到飘飘兮腿上，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十分亲昵。

　　小轩被封印后依旧无法释怀，飘飘兮无奈只能封闭了他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现在他就如同一张白纸，除了无川和飘飘兮，便整天和这里的飞鸟鱼虫为伴，倒是平心静气了不少。

　　“风哥哥你真的把风神大人带回来了！”小轩眼尖得很，从一见面开始眼神就在流风身上流转。

　　“嗯。外边冷，我们先进屋。”飘飘兮不置可否，从前许下的戏言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一行人进了屋，飘飘兮一路穿过大堂，进到了后边的茅草屋，把流风轻轻放在了床榻之上。

　　小轩迫不及待趴在了床沿，睁大眼睛盯着流风看，半天没说话。

　　无川脱了毛裘进来看小轩在这一动不动，好笑地打趣道：“怎么了？看呆了？”

　　“神仙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不，他最好看。”飘飘兮坐在床边，凝视着流风的面庞，一本正经道。

　　“哇，好厉害！”

　　“厉害个什么？”无川见不得这没羞没臊的场面，一把提溜着小轩的领子就往外走，“吃饭去了，饿死了。”

　　没了碍事的两人，飘飘兮也更加肆无忌惮。

　　他一边理顺流风略微凌乱的发丝，一边抚摸他的眉眼，失笑道：“你说你怎么这么会长，这眉毛，这眼睛，生的这么美，真的是好～厉～害～”

　　纤长的手指勾了下鼻翼，指腹落在了那饱满的唇瓣，摩挲了下，便情不自禁弯下了腰，落下了个蜻蜓点水的吻。

　　两人鼻息相交，明明是偷偷占到了便宜，飘飘兮竟还生出了一丝委屈，眉头微蹙，“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亲亲我呢？”

　　没有得到回应，飘飘兮就着姿势把流风一楼，也躺倒在了床上，抵着他的额头，“那就算你欠着我的，等你醒来再还。”

　　飘飘兮私自签订了这契约，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风尘仆仆三个月，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待某一天，旭日初升，冰雪消融，复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