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黄-五秒》虎二

27、粉红泡泡

　　“小青峰……”
　　明明知道两个人分开了五年，但黄濑张口喃喃的那个瞬间，青峰忽然就忘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或许他这么安静仰视黄濑的角度不对，一股酸劲猛地窜上他的鼻梁骨，他有点想掉眼泪，还有点想抱他的冲动。
　　青峰知道，黄濑也没好到哪儿去。看他那瞬间红了的眼角，和颤抖的手，他就知道。
　　虽然他们脑海里闪过内容空白的千头万绪，但凝望彼此的时间在现实世界里大概不长，因为青峰很快就听见对面那个栗发小子兴奋的嚷嚷声，本来安安分分的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你们就是那些打篮球的！”
　　“勇者队！”
　　“是勇士、勇士！”
　　“我就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大神给签个名呗！”
　　迈克尔他们慌张地镇压同桌人蠢蠢欲动的心，赶在这个消息蔓延到人尽皆知之前，以高度和敏捷制胜，穿插在他们之间落座，看上去也不像刚刚那么显眼。
　　至少不像是四个大汉在收小朋友的保护费。
　　青峰趁乱作妖，状似自然地把黄濑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而后者从头到尾都维持着怔愣的状态，特别好摆布。
　　短暂的小插曲没有被身边任何一个人看出来，两人很默契地没有戳破，就当做今天是初次见面。意料之外的重逢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调整好状态，保持一些小小的距离感，有利无弊。
　　得多亏他们身边有一群……呃，用黄濑凌音的话说，‘猴子’……来重新炒热气氛，完美地掩盖掉两人时不时的四目相交，然后闪避，再相交，再闪避……
　　马甲被扒下，随性一些，也就算是交清了根底。率先打破僵局的迈克尔把准头瞄到新加入的黄濑身上。
　　“你们机长原来是个男的啊？刚刚你们说漂亮，我还以为是个女人！”语气颇有些大失所望的意思。
　　“我也没想到，可是这么一看还真的挺漂亮？”杨正好坐在黄濑对面，接过迈克尔抛来的话题打圆场，“小兄弟，大家称赞你来着，不说两句？”
　　杨本来打算上手撩开黄濑遮着脸的额发，大老爷们没那么多讲究。他手甫一靠近，就被青峰瞪了一眼。快速过一遍脑子，他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这祖宗，但也只好把手放下。
　　“我们机长是太惊喜了啦！有幸见到你们就属他最开心！你们不知道，他超——喜欢青峰大辉的！” 反应慢半拍的奥尔，现在才开始特别有兴致，当下就跳出来揭穿黄濑，还自以为顺手干了件不得了的好事， “每一场比赛都看，就算熬夜他都坚持看！要是刚好碰上巡航，看不了现场，他还会事后重温个百八十遍！而且他还收集很多海报！我们还见过……”
　　黄濑终于有动静了，腾地一下站起身赏了奥尔一脑袋巴掌，“你、闭嘴！”
　　可仅凭他贫瘠的一人之力，哪来得及堵上所有人的嘴，一瞬间就都七嘴八舌地开始高声议论。
　　黄濑的反应在外人看来就是小心思在偶像面前被戳破，害臊了，谁成想这背后还有内幕呢。
　　黄濑架不住大家的讨论声，只好讪讪地坐回原位，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分一丝给青峰。
　　简直不想活了。

　　青峰记得分手那天，黄濑说过会见证自己每一次胜利，看来他确实做到了。
　　可收集海报……又是怎么回事？
　　光线昏暗，但青峰凭借偶然闪过来的几道光，还是看清了黄濑露出来的耳尖鲜红欲滴，可爱得不行。
　　还来不及就着内心的想法有些什么小动作，青峰的老底倒先被队友彻底掀了个遍。
　　“兄弟，你也不必紧张！大辉他一定也会对你很有好感！”
　　又是迈克尔。
　　“对啊，大辉他很喜欢像你这类型的。金发金眼，细皮嫩肉，又漂亮……虽然是个男人，但第一印象摆在那儿，差不到哪里去。”杨继续和迈克尔一唱一和，丝毫没留意到青峰逐渐变得精彩的脸色，“他这几年来，谈的朋友都……”
　　“能麻烦请你们把嘴闭上吗？”青峰还没来得及开口，半路倒是杀出个程·杰斯·咬金，“你们是想跟旁边比大声呢？真被认出来，你们连酒店都别想回。”
　　这会儿，大家才注意到从刚刚就没出声的他。
　　杨和迈克尔倒是没什么，继续有话说话，但其他人听出杰斯明显不怎么高兴的语气，就都纷纷闭上嘴。有些过于高涨的气氛才终于被压下。
　　安妮反应过来大家起哄起得欢，连食物都还没点，桌上好几个啤酒杯子却已经空了，便举手叫来服务员。
　　这么一闹，青峰和黄濑之间的尴尬化解不少，却自觉空气中多了股若有似无的暧昧。但好歹两个人也不再像刚刚那样眼神飘忽、肢体僵硬，总体表面看着还挺和谐……
　　要是青峰能不时不时盯着黄濑看，就更好了。

　　“呃……”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鳗鱼堡，黄濑有些无语。
　　他不吃鳗鱼这件事，身边的同事估计没来得及察觉。毕竟在澳洲生活，吃鳗鱼的几率本来就少，再加上一般跟大伙儿出去也是各点各的，谁也没那个心思去观察黄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刚刚因为坐在青峰旁边，还被猪队友实力卖过一回，他想尽可能的显得没存在感，就把点菜这件事全权交给了安妮。况且现在大家貌似都对自己的食物很满意，他没好意思开口。
　　就在他准备心一横，牙一咬，囫囵吞掉整个汉堡时，坐在旁边的青峰出声了。
　　“这是鳗鱼吧？”
　　明明环境那么吵、音乐声那么大，黄濑还是听清了青峰的声音。
　　很低沉，可能因为刻意压低音量，还有点哑。
　　“嗯……”黄濑点点头，终于主动抬眼直视青峰。
　　有点无奈的眼神，微微下撇的嘴角……在青峰看来都是活脱脱的撒娇。
　　青峰拿起黄濑眼前的盘子，将自己那份照烧猪扒推过去，“你吃我这份吧。”
　　挺小的举动，但仍旧被坐在对面的杨，和斜对面的杰斯察觉到了。
　　杨略带诧异地看向杰斯，眼神里都是不解、疑惑，还有点吃瓜群众的意味。杰斯保持沉默，只是耸耸肩，然后认真打量起黄濑。
　　自从黄濑出现，青峰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先不说关心对方合不合口味这种细节问题，以他对青峰的了解，这样混乱的饭局，还是拼桌，青峰铁定会瞅准时机落跑。可现在看样子……不但没这打算，这架势倒像是准备待到最后了。
　　反观黄濑，刚刚到场那会儿，还很开朗地跟大家打招呼，可自从坐到青峰身边开始，就安静得像只小猫。被奥尔揭穿小秘密的时候，反应也很奇怪。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杰斯捏紧手中的高脚杯，一口气把里面的酒液灌下肚，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等青峰把桌上最后一杯酒喝完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多的事了。这九个人当中，除了青峰、杨，和喝得不多的黄濑，其他人都是一副醉意熏天的样子。黄濑无法，只好叫来两个代驾。他们都喝了酒，即使没醉，开车上路也是犯法的。先不说青峰和杨喝得还挺多，他本身就有点脚踩棉花的感觉，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可没人负责得来。
　　上车前杰斯还踏着醉醺醺的脚步抓着黄濑不松手，口齿不清地念叨什么也没人来得及听清，就被青峰拎到杨身边。
　　青峰扫视一圈，发现有点不对劲。他们九个人，加上两个代驾，一共十一个，可现场只有两辆四人乘轿车，怎么安排都不对。
　　“黄濑，”青峰叫住走在前面的男人，“你们车位不够吧？”
　　酒壮怂人胆，黄濑现在借着一丝酒劲，不至于紧张得话也说不利索，“嗯，我走路回去哦。”
　　“不行，太危险了。”
　　“小青峰你别担心，我可是男人。”
　　“我担心你跟你是男是女无关。”青峰回答得铿锵有力，一点也不像喝了那么多酒的人。
　　“……小青峰你这样说，我会误会的。”黄濑低语，觉得自己更醉了。
　　“你说什么？”
　　“我说……肖恩和奥尔醉成那个样子，能站直已经不错了，我总不能让女士走回去啊。”
　　青峰看了一眼倒在后座四仰八叉的两个男人，忍不住无奈感叹，这年头外国人的酒量就那么差吗？
　　“你们住哪儿？”
　　“蒙娜，怎么呢？”
　　青峰拿出手机，在搜索栏上输入了什么黄濑看不见，只好静等下文。
　　“离我们住的酒店不远。我陪你走，你等着。”
　　“不用啦！我……”
　　“听话。”
　　“……”这下好了，又更醉了。

　　杨刚刚把杰斯和迈克尔安排妥当，见青峰走过来，以为对方要上车，便主动让出前座。没想到青峰撂下一句“你们先走，我陪他”，就又跑人了。
　　一晚下来，杨的三观被连连刷新了好几次，都快惊讶不起来了。就在刚刚，那个除了训练，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的青峰大辉竟然舍弃搭车的机会，陪美人散步吹晚风！？
　　如果不是车上还摊着两具半死不活的尸体，他估计会一路尾随，看看这两人究竟有什么情况。

　　“我说……你是在紧张什么啊？”青峰看着黄濑渐渐趋向顺拐的姿态，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诶？我、我没……”黄濑本来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明摆着的事实，何必骗自己？何必骗他？
　　五年没见，他们想问彼此的、想对彼此说的，积攒得太多太多。一骨碌地全涌上来，反而不知道从何开始，就这样全堵在嘴边，没多会儿，全都消失殆尽。
　　刚刚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氛围，又开始逐渐僵硬。
　　他们都专注在脚上的路。人都聚在一块时，能偷看见一眼，就算一眼；现在四下没其他人了，或许因为知道对方就走在自己身边，谁都没想着去看。
　　走了很久，蒙娜酒店的标志已经在一堆高低不平的建筑物中露出它一点边缘轮廓，黄濑才主动打开话匣子。
　　“小青峰，你写的信……我读过了哦。”
　　青峰停住脚步，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你去过我家了？什么时候？”
　　“就是几天前的事，住一晚就跑回来了。你别怪叔叔阿姨哦，是我让他们保守秘密的。”
　　“为什么？”青峰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拉住还想继续往前走的黄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因为……”黄濑没有挣开青峰的手，对方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皮肤上，有种缱绻的味道。他索性坐到栏杆上，“小青峰你有女朋友了不是吗？我身为前男友，怎么能说联系就联系？不清楚的人，会以为我要横刀夺爱的。”
　　青峰转过身把手肘撑在栏杆上，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去看黄濑的脸，“没事，你来横刀夺爱的话，我可是很欢迎的。”
　　黄濑不知道这个话头该怎么接。答得不好，话题基本就终止在这里了；答得好，恐怕自己将面临手撕一段感情会带来的后果。所以他选择沉默。
　　青峰大概知道黄濑在纠结什么，秉着吃瓜看戏的心态，他也没马上澄清自己目前的感情状况，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
　　“话说回来，五年前你退了那封信，五年后怎么突然想要看了？不会是真被我有女朋友这件事刺激到了吧？”
　　黄濑在心里稍作斟酌，决定忽略青峰后半句话，反正那也算是半个事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封信的事啊，当初是我姐退掉的。”
　　青峰：“……那个臭女人。”
　　黄濑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喂？安妮吗？差不多了……嗯……醒醒酒……”
　　虽然黄濑已经在青峰面前用过手机找代驾，但当时青峰站得远，所以没注意到什么。可就在刚刚黄濑掏出手机接电话时，他看见他挂在手机上的吊饰。
　　藏青色的篮球，和自己的那个是一对。
　　等黄濑把电话挂断，青峰指了指他的手机，问：“那个吊饰……”
　　“啊这个……多谢小青峰。很漂亮，我……很喜欢。”
　　路灯影影绰绰的照在黄濑脸上。青峰看着他道谢时笑弯的眼睛，和因为喝了酒而带着浅浅红晕的双颊，感觉心脏的鼓动变得特别强烈。
　　他知道肯定不是因为酒，那么点酒不可能让他产生那么大的欲|望。

　　见青峰没回答，黄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两个人安静地在一起吹吹风也不错。再怎么说，青峰也是个有主的，总不能期望两个人之间还擦出什么火花吧？
　　这么想着，黄濑却看见青峰向他靠过来，随即在自己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口，属于对方的鼻息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扑在耳边。
　　黄濑愣住了。
　　“抱歉，太心动了。”青峰放开黄濑后，站在黄濑眼前这么说。
　　黄濑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思考不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拽住青峰的衣领。
　　就在彼此之间只剩一指之隔时，手机铃声又响起了。
　　——是杨。
　　青峰略带烦躁地拒接来电，可刚刚的暧昧已经彻底被打散，两人终究是没亲上。
　　黄濑收回拽着人衣襟的手，想掩饰尴尬地蹭了蹭鼻子，佯装不在意地说：“小青峰刚刚那算出轨。”
　　“嗯？”青峰挑眉笑道，“那我现在打电话去认个错？”
　　“别！小青峰你是笨蛋吗？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一五一十地坦诚相告啊！出轨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以为你诚实一点就不……”
　　一听见青峰的话，黄濑就急了，匆匆忙忙地脱口说了一箩筐，直到看见对方笑得不能自已的样子，才发现自己这是被戏弄了。
　　“……你混蛋。”
　　青峰擦掉眼角被笑出来的眼泪，然后伸手掐了掐刚刚被自己亲过的地方。
　　“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