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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风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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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能够轻易的被清理掉,而人心的伤疤却久治不愈。
新短信叮铃响起,梁佳刻意放慢了脚步,拉开与北风的距离才敢看了眼手机。
今天周四,梁辉应该会回家,噩梦的开始居然会有短信提醒你。
“乖乖宝贝儿,老爸今天特别想你。”
梁佳用力咬紧舌尖,直至甜腻的腥味泛滥于齿缝之间,她才遏制住自己生理的不适。
北风感觉到身后的人与自己渐远的距离,脚步一顿,转过头问道:“佳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梁佳硬生生将那口腥甜的味道吞了下去,微笑着说:“热风灌喉咙里去了,有点反胃。”
热风不会反胃,向阳里的热风却会逼人反胃。
一到夏天,这里的腐臭味藏都藏不住。地下水沟的蚊虫密密麻麻,混合着女人们廉价的胭脂水粉,以及遍地男人们未熄灭的烟屁股。
梁佳常常想,公共厕所的味道都比这里好。
“回去多喝点热水,对你嗓子好。”北风说。
“嗯。”梁佳走上请一步说:“喝,我喝,喝地越多越好。”
午夜十二点,人鬼牛神出没的时间点。
锁住的门,只是心理上的一种保护,但鬼神如果想闯进来,不费吹灰之力,‘砰’一声,恶魔打开了那扇木门。
门洞里的英语卷,应声而滚了出来。
男人拽着女孩的头发,拼了命地不住摇晃,如果女孩的脖颈再脆弱一点,估计下一秒能听到清脆的骨头声。
他满脸宠溺地低头看着女孩,仿佛在呵护某头走失羊群的小羊:“喝啊,多喝点,这么美味的东西,应该多喝点。”
女孩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单薄的睡衣勾勒着她发抖的身躯,眼角的泪水由睫毛末梢滑至嘴角,和白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清晰的反胃感,一阵接着一阵,绞杀着女孩的咽喉与灵魂。
男人还在发了疯地叫唤:“贱|人的女儿果然耐玩。”
梁佳呜咽发出一声不清楚的‘妈’。
男人笑着捏起女孩的下巴,眼底居然存在些许可笑的心疼:“你妈?——佳佳啊,人要活地明白点,你妈早就不要你了,我现在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即使没有血缘,你也逃不掉一本户口簿。”
神灵如果能感受到万物的痛苦,请他务必带走如此脆弱不堪的我。
梁佳最后一丝的神智,仅用来求死。
男人细长的眼睛狡黠一弯,世间最丑恶的怪物也没他难看。他满足地看了看瘫在地上软作一团的女孩,女孩浑身湿漉漉的,汗湿的黑发紧贴额角,往日整齐的刘海凌乱地像一团毛球,支楞八叉地横在她青白的额头。
梁辉每次摧残完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手的好运气,不去摸十几个小时的牌不会回来。
大门被重力带上的瞬间,瘫坐在地的梁佳突然发了疯的冲向外面的浴室。
这间卫生间狭|小|逼|仄,青色的砖线交织出一格一格的小正方形,密集的小白格子更显得整个环境压抑沉闷。
常年发黄的污垢堆砌在每一处角落,阴暗,潮湿且腐臭的味道从马桶里散发出来,霸占了这间大方格子。
梁佳蜷作一团,瑟缩在花洒水龙头之下,水流从上至下,将她瘦弱的身躯笼罩严实。
过了十几分钟,她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却倏地发现一点白色凝结在不易下渗的漉网上。
她猛地将细白的食指伸进自己干涩的喉管,拼了命地往里掏,再用力一点,一定能挖出那团脏污的东西。
剧烈的呕吐感终于隆重地袭来,最后的几声呜哇声,像是绞尽了她身体里所有的血水。
她扶住马桶,擦了擦嘴角,呼出一口人气,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梁佳醒来的时候,是睡在马桶上的。
她平静地洗了把脸,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嘴角的一点破皮,脸上几乎毫无异样。
北风看到梁佳从她家大门里走出来的时候,眉头微微蹙了下,但很快,就被他展平了。
“佳姐。”他笑着朝梁佳喊道:“这么早,不符合你的风格啊。”
梁佳瞪了她一眼:“今天检查卫生算你不合格。”
“别,我错了。”北风假装求饶道:“你永远是我姐。”
梁佳的胃莫名其妙地抽了下,或许是昨晚的原因,她用手揉了揉,方缓过去,开口道:“你们真的要扫一周的多媒体教室吗?”
“对呀,没办法。”北风摊手道:“谁让我们当着苟老师的面把‘粒粒皆辛苦’的米倒地上了呢。”
今天周五,每个班都需要进行大扫除。
北风和南飞则被苟主任叫去完成他们未做完的惩罚。
南飞本来是叫梁佳一起去多媒体教室的,但梁佳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不好,甚至没和他呛一句,便冷着脸扭头离开,往女厕所的方向走去。
同桌陈果看着梁佳走进女厕所后,迅速地朝四下扫视了一圈,没有人往这边看,她飞快地冲某个方向使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周玥,米朵,舒念三个人出现在了女厕所门口。
“砰咚”
女厕所的门被周玥关上了。
舒念小声问了一句:“玥玥,这样真的好吗?南飞上次可是放过话的。”
米朵将‘正在打扫,闲人免进’的黄色标识牌已经放在门口。
周玥没说话,睨了舒念一眼,吓得舒念顿时闭上了嘴。
米朵拍了拍手解围道:“舒舒,没事,我们只是跟她玩玩。”
“玩玩?”舒念心想:“那为什么陈果不来,还不是不想跟同桌撕破脸面。”
梁佳刚进厕所隔间便听到那声关门声,她以为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就没多想。
掀开马桶盖的同时,她听到了米朵清晰的声音,心一瞬沉到最底,她在想昨晚的神灵为什么不轻易地带走她。
她小声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拧上厕所隔间的门栓。
她想,不去正面冲突,自己应该是安全的吧。
怎么喊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周玥拿着拖把头,一间一间敲着厕所隔间的门。
舒念屏住呼吸,看着周玥的一举一动,像极了一只捕猎的饿狼。
而米朵则是双手抱胸,一脸看好戏的笑容。
“梁佳,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发现我们不喜欢你。”周玥在第三间门上敲了三遍。
举止优雅地以为她真的只是礼貌在问‘不好意思,里面有人吗?’可能下一句还能加上:“我想上个厕所。”
“我数三声,你他妈要是再不出来,我会更‘友好’地对待你。”周玥不轻不重地又敲了一声。
米朵见势,添了一把柴:“舒舒,你说住在向阳里的人是不是都靠自己的身子赚过钱呢?”
舒念小声说:“那个地方只是贫民窟。”
没有得到想要的帮腔,米朵回瞪了她一眼。
舒念立马又成了一个哑巴。
周玥敲到第四间门的时候,脸色愈加不耐烦起来,先前礼貌的优雅全无。
每一下更用力,几乎有种要把拖把杆折断的势头。
梁佳在狭小的隔间已经快撑不住,额头的冷汗将她的齐刘海全部打湿,一缕缕扭着,像被谁泼了一盆水一样。
她捏着门栓的指节渐进惨白,大拇指的指甲深深陷在食指上,那道血痕越来越明显。
正面冲突,不可避免的时候,只能迎头而上。
倏地一声,她打开了门。
第三间隔间门应声而开。
她的表情异乎寻常地平静,自然地拍了拍手问道:“周玥,你怎么在这?”
舒念的喉咙上下一滑,小声地哑了句:“梁佳!”
但没有人听见,因为周玥的拉着梁佳的头发,将人一下便拖到了洗拖把的池子边。
“玥玥!”舒念只能喊周玥:“你…你…你…”
舒念语塞半晌,终于说出一句:“你小心点!”
这不是一句帮助,而是一句帮凶。
梁佳本希望她们三个人中最软弱的舒念能为她做点什么,哪怕一句劝解的话,最后,她都没能说出口。
她在周玥的按压下,轻笑了一声。
周玥最受不了猎物居然敢嘲笑她,心中怒意勃发,拧开水龙头,对准了梁佳的眼睛哗啦啦砸了下去。
为了冲洗干净拖把,这边池子的水压一向又强又大。
梁佳像一头小羊羔,任人宰割。
周玥边笑边加大水流:“喝吧,喝吧,洗拖把的水一定很美味,刚好适合你这种脏东西。”
米朵拿过被周玥扔在一边的拖把,放在梁佳的脸上,胡乱扫了一通:“脏了不要紧,我们洗洗就好了,来,用拖把洗洗。”
舒念仇恨自己的软弱,她干脆背过身,不去看她们。
周玥有点气不过,骂道:“舒念,装什么圣母,给我滚出去。”
舒念抿着唇,看着发泄怒意的周玥和米朵,说了句“我去叫果果吧,不然你们两真会出事。”
“舒舒,舒念…”米朵连着叫了好几声,舒念却已经离开了女厕所。
“怎么办?她去叫人了。”米朵问。
周玥关掉水龙头,随意地在梁佳的衣袖上擦了擦,拍了拍手说:“果果是自己人,怕什么?”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周玥和米朵看到门口的黄色警示牌一分为二地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