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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胡风结飞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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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回忆中的赫连容秋背靠床沿,大口喘气,秀丽的眉皱成一团,清浅灰眸涌出泪花,水光潋滟,苍白嘴唇张张合合,是已经痛到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他几步开外,是江海平微微笑着,他上前来,扯住赫连容秋的头发拉至身前,指尖用力掐住他的下巴,捻动。
浑身无力的他被提起来,半跪着安静顺服在江海平胸腹,头皮的疼痛相较于之前可以忽略不计,但身子还在因为之前的疼痛不自觉地颤动。
捏在下巴的指尖慢慢移至眉心,抚平褶皱,感觉身上人抖得更厉害了,江海平忍不住笑出声:“别怕呀,我不是在帮你么,乖乖的,别动哦。”
指尖注入灵气,一寸寸拓开经络,大团灵气涌进丹田,将小小丹田一寸寸撑大。
“呃…呃!不!”全身经络仿佛要被撕扯揉碎的疼痛让赫连容秋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最终实在是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出来,被拉扯的头发让他避无可避,明明全身肌肉都在抗拒,可是都只能哆嗦着停在原地,任人宰割。
“求求你,不要了…我不行了!”灵气涌进经络丹田的数量早已超过他所能容纳的,浑身经络都被涨满,拉扯,要不是当年吃的丹药够多,经络十分坚韧,他恐怕立即就要爆体而亡。
“谁叫你试药竟看不出药效,这不得给你找点事做么,害怕赫连公子感到日子无聊呢。”
最开始的折磨是拿他写的药方试药,可江海平觉得要是不小心毒死了可不就给他一个解脱了么,所以江海平又想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方式,好好招待。
看着他哭,江海平笑得更加肆意,注入灵气依旧不停,真是很好奇呢,这丹田到底可以容纳多少灵气呢,比上次还多呢呢。
越发的疼痛让他疼到痉挛,雪白身体簌簌抖动,像是窗外被风吹动的花团,乌云遮日,世界都黯淡,紫红花朵是一滴滴血泪,嘶号不出房间内的悲惨,洁白花瓣在风中挣扎向上,是那挣扎抽搐试图推开的指尖。
沐予清拉拉身旁赫连容秋的衣袖,不想留在这房间。他是名门正派中儒雅谦和沐氏家族长大的人,没有见识过如此虐待人的做法。
赫连容秋睁着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回忆中的自己受折磨,强大的共情将受到的疼痛传递到他身上,痛苦而无能为力,深沉的蓝色在眼底翻涌。
怪不得,明明那江海平仪表堂堂,身姿伟岸,可是他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心底发凉,这是被折磨到印刻在灵魂的害怕与怨恨。
疼到麻木,回忆中的赫连容秋那双泪眼朦胧的瞳骤然放大,没喊出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江海平停手,随手一扔,那雪白咚一声坠到地上。
等了大概一炷香,他又慢条斯理走到地上人面前,蹲下,修长指尖悬着一串漆黑滴墨的小钉子。
椅子上的赫连容秋蓦地站起身,沐予清不解:“这是?”
“是魂钉,赫连家的密刑,直直钉入灵魂,普通人灵魂被钉上三颗,直接痴傻,五颗便会致死,死后灵魂散尽再无来世。”他过于震惊,也没有考虑说出这些东西会不会引起沐予清怀疑。
沐予清没有关注他为何知道,只是对这东西的存在感到难以置信,仙盟剿灭赫连氏就已经将其列为禁刑,江氏竟然还在用,而且是用在他身上。
南阳江氏,所谓名门正派,竟然用着他们视为禽兽不如的赫连氏的酷刑。
“变态!简直是变态!变态中的个中翘楚!”赫连容秋双手紧攥,其实这些打着正义旗号名门正派里,也是不缺败类的。
沐予清神色也有些愤怒。
可旁观两人再大的愤怒也阻止不了,这只是段记忆,只会朝着已经发生的轨迹继续进行。江海平看着地上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痛苦睁开眼,又加入三颗魂钉,一共钉入七颗。
不同于刚才的痛苦,这次仿佛有人在他头中插入了一把刀,一刻不停翻搅,雪白脑花被搅成一团。尖锐剧烈的疼痛由头到脚传递,发根直立,青筋突起,疼痛到如此程度,他却无法昏过去。
痉挛,抽搐,指尖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道不出,说不明,逃不开。
大量泪水涌出,世界一片模糊,面前似是鬼影虚幻,七零八落的狰狞笑脸。
“呃…呃…”地上的赫连容秋蜷缩成一团,过于刺痛的丹田经络运用不了一丝灵气,没有办法可以取出脑中魂钉,疼痛到极致却忽然让他有了力气,止不住用头撞地,试图减轻痛苦。
江海平搂起他,按在怀中,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中涌动着奇妙的快感,轻轻拂动他柔软的发丝,像是在安慰受伤的小动物,伤害却是他一手造成。
鲜血模糊那张秀美容颜,扭曲抽搐的躯体像是掉进滔滔江水的绸布,无力而无望。
三个时辰,赫连容秋在他怀里疼昏再疼醒,反反复复,他又加入了三颗魂钉,一共十颗,加第十一颗时,瞬间溃散的眸光让他停下手,这是极限了,再加人就被玩死了。
莲亭圣手,生死人肉白骨,再世神仙,呵,那你救救你自己呀,你做的孽,可要自己好好受着。
……
床上回忆中的赫连容秋缓缓睁开眼,昏黄烛光下,一人坐在椅子上,转身微笑,暗紫色衣服半融进黑夜。
他呼出一口气,当江海平折磨过他后,便会对他温柔一些,往往不会连着折磨两次。
江海平端着白瓷碗,碗里褐色药汁泛出浓烈苦味,一手扶起赫连容秋的头,一手喂药。
赫连容秋很顺从,即使他知道,这药会让他十多天内都会虚软无力,连房门都走不出。如果他不吃,江家害怕控制不了,直接把他弄残了就不好了。
江家在南阳,南阳最为出名的是药材和玉雕,这两样江家却一点不沾,只是在仙盟发展成一个中等家族,不容忽视,也不起眼,所以谁能知道,江家偷偷抓住赫连容秋,逼他为他们写出无数的药方丹方。
江家也对自己的秘药怀有绝对的自信,每十五天一次,任他医术再高超,依旧只能浑身无力,任自家宰割。
时间水一样流逝,赫连容秋和沐予清已经在记忆里待了两个月,下个月初七,就是他的死期。
失忆的赫连容秋很迷惑,共情传递的痛苦不及当年自己经历的十分之一,就那十分之一的痛苦都让自己感到生不如死,当年的自己究竟是凭着怎样的信念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这样的日子,是真的换谁都过不下去啊!
江海平每半月来送药一次,就会折磨自己一次,魂钉、骨刺…手段多样,残忍得令人发指,自己都默默忍了过来,也没有一点点想要反抗逃跑的模样,怎么在七月突然爆发,生出挟持江海平出逃的想法?这其中还是会有一个非同凡响的导火索。
导火索来得很快,六月初,回忆中受尽折磨的赫连容秋于昏睡中喊出了一个名字,“小葵。”而且,不止一声。
他醒来便看到江海平邪气地笑:“小葵?这是谁?容秋,说啊,睡着还痴痴念着的人,是你的什么人呢?”
他闭眼,一语不发,江海平自顾自道:“看来在你出逃这两年,还有了别样的桃花?我会好好查出她,尽量让你们相聚的。”
门被关上,夏风燥热,吹起床幔,床上人清瘦苍白,幽亮泛蓝的瞳在黑夜里熠熠生光,黑发披散在背,白衣耀目,恍若厉鬼。
白玉雕成的手指陷入柔软被褥中,小葵,小葵,谁都不能碰你!
因为搜查小葵的消息,江海平现在每隔两日就会来,慢悠悠看着赫连容秋,看他脸上忍不住的愤怒,平时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突然掩不住情绪,怒目而视,让他真是很欣喜,果然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啊。
“容秋呀,当年找到你,你走出院子撞在我手上,原本我以为是意外之喜,可现在想来,竟是你刻意为之。你那房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对吧?可惜当年竟没有去搜查一番。”
“小葵,小莲花…你们一起行走江湖,想必也是感情深厚!”
苍白的赫连容秋脸上染上丝丝红润,因为气愤,气血上涌,可却无可奈何。
望春玉兰,先花后叶,庭中郁郁青青,枝干树叶清香溢出满院。时间越接近七月,回忆中的赫连容秋越发急躁,眼看着江海平获得的消息越来越接近那个人,他眼中蓝色越发深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焦灼。
七月,又一次折磨过后,难得赫连容秋没有昏迷,看着那双幽蓝的眸子,江海平忍不住厌恶,这双眼睛,总是让他想起那自视甚高、假模假样的赫连公子,莲亭圣手。
真是恶心!
刚才因为剧烈的疼痛,他嘴唇已经被咬破,原本的苍白盖上一层薄薄的血色,花瓣一般丽色蓦地勾起撩人弧度,整个人诡异地生动起来,双眼深沉幽蓝像是一汪月下幽潭,缀满星汉灿烂。
江海平厌恶这双眼,但却奇异地挪不开眼,不由自主地盯住,不可否认,他是好看的,赫连家出美人。弯腰靠近床上人的脸庞,脑中有些混沌,眼前浮现的是那草长莺飞天,温润如玉白衣少年。
“这便是燕山的赫连公子,赫连容秋。”
这是最近的距离,指尖抵上江海平眉间,微凉触觉并没有使他清醒,反而因为过近的距离使面前人有些失真,漂亮得成了精,深沉蓝墨色双瞳里有着世间万千,令人沉溺其中。
淅淅沥沥的雨水倾泻,闪电点亮室内,江海平失去意识,紧闭双眼趴在床上,回忆中的赫连容秋正撑着墙喘息,上气不接下气,这模样让角落里站着的两人忍不住担忧,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当场去世。
沐予清看着那愈发苍白的脸,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容秋对那方感同身受,也深吸一口气才能说话:“江家的药灌久了,这幅长期接触各种药材的身体早就有了耐药性,所以,那秘药早就没用了,这便给了他这一个机会。”
“既然那药早就没用了,为何不早逃出?”
他眼睛是澄净的灰色,语气平淡:“这身体根本无法支持我出逃,只不过是一直以来藏着的那个人快要暴露,逼不得已。”
脑中突然出现许多场景,村庄、山脉、洞穴、古墓……
这是他他少年时走南闯北,探寻各处秘穴墓室的记忆,他不只是修医道,一身所学甚杂,简单控制人的有曾对沐予清用过的摄魂术,这里使用的是瞳术。摄魂术和瞳术相差不大,但是摄魂术需要灵气催动,对方修为越高,需要灵气越多,自身修为比对方低很容易失败。瞳术使用就简单许多,只不过需要抓住对方神思震动的瞬间,不需要灵气。
可瞳术的施展是以施术者的灵魂为媒介,无论有没有成功,对于施术者的灵魂损伤都很大。本来多次魂钉已经损伤了他的灵魂根本,此次施展,极有可能的结果是魂飞魄散。
这也是谋划了很久,等到江家秘药全然失效,自己身体调整到最好状态,以及江海平高兴到降低了警戒心,才赌了一场,幸好没有把自己弄死,只是弄成了要死不活的样子。
两人跟继续看下去。
回忆中的赫连容秋开始剥江海平的衣服,将它套在自己身上。他的身量高,但却太瘦了,衣服显得有些空荡。
他坐在梳妆镜前,摘下束发的白玉簪,手法生疏地梳起头发,接下来便开始极为熟练地拿东西在脸上涂涂抹抹。
半柱香后,镜中的脸便全然不同了,变得与江海平相差无几。
紫衣晃荡,幸而没有人识破,他直直走出江府。走到街角的偏僻小巷,再出来便是一位披头散发的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垂头走着,脑中开始晕乎乎。这身体真是太差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城。如果不立即出城,等江海平醒来,他再出城就难了。
正午阳光过盛,落在行人身上仿佛是泼了一勺热油,大家便躲着阳光,行走于树荫之下。只有一白衣女子完全不惧烈日一般,盯着日头行走。
行人感受到的是夏日的炎热,回忆里的赫连容秋却仿佛掉进了冰窟,骨子里冷到发颤,日光只能带来微弱暖意。
好冷,牙齿咯咯打架,四肢快要冻僵,意识,意识也要消失了。
太没用了,他可能走不到城门口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眼角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大街上,白衣女子与藕荷色衣裳男子擦肩而过,女子不知怎么的身子一软,跌进了男子怀中。
蒲澜大懵,走在路上被人撞入怀,管他是男是女,直接要向地上扔,结果怀中人抓住他衣襟不撒手,只把头埋在他怀中。
蒲澜立马大喊:“姑娘啊,大家都看着的,是你自己倒过来的!”
姑娘也不撒手,暗地里掐住他的腰,咬牙:“本姑娘就是你的债主!不认识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蒲澜努力忽视着腰间疼痛,说道:“什么?你娘叫你来还钱?好的好的!”说完抱着人走。
抱着人跑了一路的蒲澜脸不红气不喘,瞥一眼赫连容秋:“你怎么来了,我给你说啊,我这好不容易将问香阁重开,你这煞星又撞上来,作死啊!因为你们赫连家,我那燕山问香阁直接被端了,现在你个赫连余孽又来,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赫连容秋被气得脑袋清醒起来,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可拉倒吧!燕北问香阁是我出钱开的,医术靠我顶着,你就算账收钱,我钱都没见到过,欠债还钱,我不该来?”
蒲澜缩脖子:“哼!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看他这幅模样就来气,感觉头一阵一阵的晕,天旋地转,赫连容秋终于支持不住,彻底昏过去。
失去意识他还十分不放心,蒲澜这个吝啬鬼爱财如命,很有可能把他扛到仙盟换赏金,于是他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嗯,死也不放手!
美人再次倒入怀中,这次蒲澜没有想扔开他,伸手想替他把脉,发现两只手都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只得以一个纠结的姿势把脉。
他觉得这姿势真是过于扭曲,便忍不住掐着赫连容秋的脸,见他因疼痛皱眉,手还是紧紧不放,恶狠狠道:“你不松手是要我抱着你睡么?禽兽!”
这边两人看着,赫连容秋转头见沐予清面色古怪,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忍不住开口:“你这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沐予清一本正经:“伤风败俗。”
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么,怎么就伤风败俗了。自己惹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