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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未来家主 ...

  •   盛夏午后,阳光灿烂,赫连容秋躺靠在那株号称百年的姚黄下看书。经过多年的修理,这姚黄乖多了,机敏伸出枝条,硕大绿叶遮住他头顶日光,留下一片阴凉,还留有几片叶子晃悠悠替他打扇,可谓是享受极了。

      姚黄垂头看他,嫩黄花苞伏在他肩头,那书上文字晦涩难懂,也许实在不是它这精怪能懂得的。人不如精怪有天生灵力天赋,但智慧的人类会制作丹药和创造功法,才能凌驾万物之上。

      可是,人类真有如此聪慧?这不过十岁孩童就可以学这种它都看不懂的东西了?

      三百年牡丹有点自卑,感觉自己白活了。

      “容秋,你能看懂吗?”

      容秋没抬头,笑道:“你在洛阳待了三百年,那般顶尖修仙者聚集之处,什么都没学到?”

      “呃…你们这帮赫连子弟,三百年来研究的都是各类斗法之术,你这‘天地玄黄’、‘大衍之数’什么的,完全不一样么…我怎么看得懂!”

      “阿鹿啊,你可真是三百年都白活咯…”容秋合书笑着,起身走了。

      姚黄懵懵望着他的背影。

      那年容夏请命斗室修炼,一天有五个时辰都在斗室,容秋可随兴趣上修炼课,他上午上知识课,下午自由安排,两人相聚时间只有睡前一会儿,孤独的他就常常来这姚黄旁看书。一人一花相处倒是融洽极了,毕竟他如今确实在学医道,姚黄说话都要掂量着自己会不会被这熊孩子揪去炼丹,自然是要融洽相处了。

      相处久了,容秋也想着给这朵花起个名字,毕竟是个成了精的花,万一哪天修得人身总不至于没名没姓。冥思苦想,他笑得极为开心,“你就叫小黄吧!”

      姚黄叶子全都炸开了,也不管会不会被揪去炼丹了,怒吼:“你若是给我起这个名字,还不如弄死我!”

      容秋纠结:“那小姚?”

      姚黄生无可恋:“让我死吧…”

      容秋试探:“嗯…丹丹?”

      姚黄:“……我死了…”

      最终还是定了个名字,鹿韭,取自《神农百草经》,“牡丹味辛寒,一名鹿韭,一名鼠姑,生山谷”。

      相伴多年,两者关系还是极好的,容秋习医书,抽空也学了些侍弄花草之道,这株远道而来的贵重物品就完全交由他打理。他弄了些稀奇古怪的丹药和侍弄方法,鹿韭虽说依旧没有开花,但修为可是迅速增长,也许过个十多二十年就可修得人身。

      环佩作响,容秋抱着个龟壳回来,笑得眉眼弯弯。席地而坐,他在那龟壳中放了几枚铜钱,正容凝眉念念有词摇晃起来。

      “叮当叮当”响声规律,红色光芒环绕,“哗”,几枚铜钱掉落。他细细察看,脸色慢慢变得严肃,怀疑从他眼中闪过,他将铜钱拾起重来。

      规律有节奏的响声后,依旧是几枚铜钱掉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结果,久久不能回过神。

      鹿韭看不懂卦象,却能感受到他的惊恐不安,那卦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他重复一遍,一样的结果,三次,都是相同的结果。他拿起书认真看着,一旁鹿韭心里是七上八下,怎么也不说两句什么。

      “你这看的是什么啊?”

      容秋答:“《爻辞书》。”

      “讲的就是卜筮之术,我刚刚用的是最为简单古老的龟甲卜卦法,兴许正是因为简单了,可能得的结果会不太准确,我也觉得这可能相差甚远…”知道鹿韭不懂,他又补充了几句。

      “哦…”鹿韭摇摇花苞,“那你又是在干什么?”

      容秋合上书起身,“看更为准确的法子啊!再看几遍防止出错。”说着他又迈步走了。

      不一会儿又抱着一堆草茎回来,是蓍草,遍地可寻的普通花草,还被他当宝贝似的养在花园,谁不知道这花园金贵花草遍地。那东西真是普通到鹿韭提起都觉得不屑,偏偏容秋日日照料,鹿韭想起就想要翻白眼,虽然它还没有眼睛。

      碧绿笔直草茎带着紫红小花,花朵微微颤动,娇小可爱,弱不禁风的模样看得鹿韭又是一阵不爽。

      玉雕般纤长手指攥着这细细绿茎,阳光之下,红光闪烁,稚嫩脸庞上是专注严肃,蓍草卜卦,尤忌分心。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撑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力,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力而后挂…

      他心里默默背了一遍算卦之法,确认无误后开始动作。先从那五十根蓍草中抽出一根以示大衍之数,随后开始摆放测算。

      他动作缓慢认真,严肃认真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比试。蓍草卜筮繁杂,变数极多,鹿韭看来看去,脑袋都迷糊了,实在是它在洛阳也只是看到形貌美好的少男少女聊斗法,直接简洁,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它那三百年倒着长的智商理解不了。

      看不懂,它就看看那双动作优雅的手。不修武道,不接触兵器的手真是好看极了。它又看看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叹道,上天怎么如此不公平,给了赫连家绝高的修炼天赋,还给了他们顶尖的相貌,尤其是这代孙辈,少年天才奇多,又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还让不让别的家族活了!

      不过,眼前这个可不是个天才呢!那顶着一样脸的姐姐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可惜,不常见到。

      想到容夏,鹿韭突然回忆起最近她匆匆掠过花园回房的模样,心里一阵阵不适,似乎那孩子有哪里不对…它应该提醒容秋多注意下。

      这厢东想西想,那厢专心致志,时间流逝,日光渐移,不知多久,容秋终于停下,盯着手中蓍草,羽扇一般睫毛遮住眼中情绪。

      一言不发将蓍草合拢,他抽出一根继续卜算,得出结果后依旧沉默,再次重复。日头西沉,月色洒下,晚风凉凉拂过,花园气氛沉默得诡异。

      鹿韭诧异看着那个严肃认真的孩子,它不知道他到底算的是什么,竟然如此小心翼翼不敢相信,算之又算。

      结果一出,容秋闭上了眼睛,指间蓍草因抖动掉落在地,零零散散一地凄凉。

      半晌,他睁眼,问道:“天地有灵,万物得而成精,作为天地孕育的精魂,阿鹿,你可能感知天命?”

      鹿韭散开枝叶为他挡风,如实回答:“嗯,这个嘛,对比你们人类,我还是能感知天命的。天地孕育而成的精魄最为纯粹,由此感知天命的能力便最强。正如你手中蓍草,被人类用以卜卦知天命,正是由于其能通天意。但万物得灵智之后,感知天命的能力便会慢慢减弱,进一步化为人身,这能力便同你们也差不了多少。除了少数天选种族,大多都是与人差不多的。”

      “为什么人没有那么强的天命感知?”

      见他怔怔望着自己,鹿韭继续补充:“你们人类善智,人形也是修炼最为快速的方法,所以各类强大妖物都是以修为人形为目的。但上天总不能让所有好处都给了人类占去吧,所以给了人类万物难敌的形态智慧,也给了你们最低的天命感知力,化形妖物也受这种规则影响。天命难违,你们人类不是最懂得这句话了么?”

      容秋低头,闷闷坐着,天命难违吗?那两只魅说的话总是令他耿耿于怀,尤其是有关天命,她们肯定看到了什么,不然那么恨赫连族人为什么却没有杀了他?逼到极致也没选择用他的性命威胁,这很奇怪。

      “那是王朝的覆灭…”

      “但他注定是个蝼蚁!”

      “不!他是…”

      是什么?用尽全力回忆,他还是想不起后话,实在是那段记忆太痛苦诡异,他脑中一想起那洞中岁月就是针扎一般疼痛,记忆都只是一段段碎片,缺失太多了。

      但那句蝼蚁是真的,他真的只能成为世间一抹尘埃,随风散去,不留痕迹。

      “容秋?”

      身后清脆声音传来,橘黄光芒照亮这方寸之地,瞬间掩盖清冷月色,给人带来暖洋洋的舒适。

      容夏替他披上衣服,燕山昼夜温差大,盛夏夜间风大清凉,一不注意就容易感冒,尤其容秋下午出门未归,她就猜到这人穿的还是白日那单薄衣衫。

      “我下课回家没看到你,长笙姐姐说你在花园,我便寻了过来。怎么?看书入迷了?”容夏拉起他,替他拍身上土灰,不着痕迹瞥一眼地上物品。

      “容夏…我…”

      容夏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蹲下身收拾地上东西,递还到他怀里,温暖手掌握住他的冰冷,牵着他举灯向前走。

      容秋跟着,突然不知所措:“我们这是?”

      容夏歪头一笑,单眨一只眼,理所当然道:“回家吃饭睡觉啊!”

      容秋诧异问道:“你不是想问…呃…”

      她捏捏他近几年终于被养得圆润些的腮帮子,笑眯眯:“君心如顽石,不想说的我能随随便便问出来?我等你想说出来再说吧,我记得你是答应过我的,没有秘密。”

      说着,她瞥一眼容秋那怔忪的神情,笑容慢慢散开,垂眸望着手中灯火,她知道他有心事,看样子又不是一件好事,可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去开导安慰他了。她也好累啊…虽然她是姐姐,可她也只比容秋大几个时辰,是个累极了也无法帮助旁人的十岁孩子…给几日让两个人都缓缓吧…

      烛光将二人影子拖得很长,满满铺在一条石子小路上,似水凝霜的月华散落,被暖黄灯火隔绝。

      ……

      “嘿!小容秋,你怎么都不理理我呢!”

      鹿韭委委屈屈,往日虽说他话不多,总归是每日有个三五句话,他每每读至高兴处话就更多了,近几日却总是一言不发,时而还神色复杂看着那个灵龟壳。

      “喂喂喂!”好吧,这孩子可能学占卜学傻了,死活不理它了。

      “我提醒你件事吼!事关你姐姐你听不?”鹿韭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提出来。

      听到姐姐,容秋终于抬头,依旧是不说话,眼睛直直望着它,眼神里面表达很清楚,“说。”

      “你没感觉,你姐姐变化很大吗。”

      容秋想想,申请斗室修法后,姐姐确实有变化,就是话少了许多,对自己那种隐隐约约的敌意也慢慢消失了,这其实还得算到莲亭坦白那事上。还有的变化,就是累吧。斗室之所以被称为斗室,是因其创立的目的就是斗法,赫连氏好斗,每个分脉都有斗室的存在。每个分脉都会分配一批天才弟子前往斗室修炼,练出一批斗法能力极强的弟子。一般嫡系血脉都不会选择斗室修炼,作为嫡系,家族配予的修炼资源都是顶尖,去斗室显得多余。再者,嫡系血脉资质大多优良,实在是不需要那般高强度训练督促成才。长时间专注修炼法术,天才也会累。

      “可能是太累了吧。”他皱眉,还不是都怪自己呢,不是自己,姐姐何至于如此拼。

      “不不不…”鹿韭摇晃起来,支支吾吾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道容秋修医道,看问题肯定比它厉害,但它就是感觉那孩子哪里不对劲。它叹口气:“就我的直觉来说,她的情况不太好,你还是多关心你姐姐吧…”

      多关心姐姐…一道光从脑袋闪过,容秋登时醒悟过来,自己真的是太沉溺于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骤然起身,眼神都不往鹿韭斜一丝,飞一般走了,多远才有一句“谢谢”飘散,也不知道是说给谁的。

      鹿韭叹气,这可还行?人直接走了,更别谈说话了!自己活了三百年不说话也过来了,怎么现在就不甘寂寞呢?想到沉默的容秋,日渐沉默的容夏,它不禁怀疑,难道这燕山赫连氏的话唠是带传染的?

      ……

      夜,难得容夏今夜早早下课归来,容秋忙里忙外替她把脉诊断,弄得容夏不知所措。

      “怎么了?”容夏问。

      “嗯…”容秋凝眉思索一阵,实在是看不出问题,看起来容夏的身体是好到了极致,丹田经络强得超出同龄人三五倍。他选择说出来鹿韭的那番话,让她自己感受一下,是否有哪里不对劲。

      “啊?没有啊,我在斗室修炼极好,速度快,除了应该有的疲惫,什么不适都没有。甚至,我现在能够打败斗室所有的师傅了呢!所以今日我才能早早下课。”

      看她精神奕奕的模样,容秋也相信她所说不假,可听到她能打败斗室所有的师傅时,他的眼神开始不对。

      斗室虽是用来培养弟子,但容夏的加入使斗室师傅的要求提高了不少,至少那里面都应该是燕山的长老前辈,十岁的容夏能够将他们全部打败,这简直不能叫做天才,应该是变态了…

      “你告诉我,他们教了你哪些法术?你修炼的有哪些功法!”直觉这样不对,容秋急忙询问。

      “修炼以剑道为主,辅以法道。嗯,所学法术的话,剑道学的是《赤阳剑诀》,我修到了第九层了,法道学的是《化春寒》。”容夏如实回答。

      容秋爱读书,尤其是那些记录功法的书籍,虽然没有修炼的能力,但心底还是有着向往。容夏一说他就从脑中翻出那些功法的记录,面色凝重:“《赤阳剑诀》阳刚之气浓重,应该是由男子学习,女子阴凉体质学着该有多大的冲突…”

      容夏不以为意,显然是早就知道,“但它是威力最大的,而且,真到了一定境界,我就可以自创功法,待我修至十二层,我就有能力自创了。当然嘛,我知道修得愈高,阳气在体内堆积愈多,可我不是辅修了《化春寒》嘛,属阴,才不会令我体内阳气过盛导致阴阳不调。”

      “呵…”容秋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抬眼是千年寒冰的冷气,咬牙切齿道,“自创功法…《化春寒》…我的姐姐,你当真是如此天真!”

      “《赤阳剑诀》阳刚之气过重,《化春寒》补阴气,你以为你的身体是可以通过这样的加减法保持康健吗?那《赤阳剑诀》修炼的是三昧真火,阳气至盛,而《化春寒》修炼的是鬼魅阴凉之气,阴凉彻骨。二者阴阳之气看似可以相互化解,实则,阳气灼烧你的五脏六腑,阴气腐蚀你的筋骨,你还想要命吗!”

      “什么!”容夏瞪大眼,“我的功法是师傅们给的,他们告诉我没事的…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容秋眼中闪过一丝凄凉,“改功法确实可让影响变小,但这样修炼带来的伤害,你到三四十岁就能感受到了,而那时,你早就不是支持燕山的顶梁柱了,该由我们的子代出马了。他们,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沉默。

      功法的后果那些师傅肯定知道,最让容夏心惊的还是母亲是否知道,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参见容秋那事的做法就能看出,这种办法…

      “姐姐懂了?而且,我更怀疑,这件事是娘亲策划的,不然她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同意你去斗室…显然是有了别的计划。”

      “他们…能得到什么呢?”容夏红了眼,她以往嫉妒容秋受众人关注,当容秋坦白后她走到众人面前,可原来,大家还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吗?

      容秋握住她的手,有些不忍,慢慢说出自己的推测,“斗室出来,你便是燕山最锋利的剑,坏了,不正好换下一把吗。”

      “这样吗…”原来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比不上容秋你男子的身份啊…我只是一把剑啊…有泪水滑落,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倒在容秋身上,哀恸至极地抽泣。

      母亲啊…我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呢!您的眼里难道就只有燕山的利益吗?

      脸被抬起,凉凉指间划过她的眉眼,只余点点水渍缀在漆黑眼睫,那与她一模一样,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带着坚定,他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她心间。

      “我的姐姐啊,他们要你做那把最锋利的剑,但你却是个人,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最强的武器也要最强的人才能发挥出实力,我要你做那个最强的人,你,去坐那个家主之位。”

      家主?容夏摇头,她不行,她怎么能行!她是个女子,而容秋才是燕山仅存的嫡子,她绝对不行?

      容秋直直望进她眼底:“姐姐,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修炼?”

      为什么?是因为你不能修炼,那原因也不能被母亲和长老发现,我才以惊世天才的名头换了你的自由啊!是因为,我也想受到母亲关注啊!你就算身体无法治愈,我也只想过当一个燕山天才,顺便被用来当燕山同其它分脉斗争的关键人物,我没想过当家主…从来没想过…容夏纠结迷茫地望着他。

      “姐姐没有这想法?那现在便可以有了,你的未来,是燕山赫连氏家主。而至于男女这个身份,它很重要么?赫连氏以强为尊,你成了燕山最强者,流淌燕山赫连氏嫡系血脉,做个家主又怎么了!难道要扶持我这个废物?”

      “家训如此,强者为尊。再者,现今家主金徽夫人还不是赫连氏的人呢,她是凭前任家主遗孀上位,还不是个女子,你比她更名正言顺,有何不可!我们不能任由他们算计安排,我们,要反抗!”

      容夏还是摇头,“没有人支持我的,他们…”

      容秋冷笑,“他们支持的是我对吧,可是,我这个燕山赫连氏最后的男丁,支持的是姐姐你呢!我,就是你最大的拥护者,姐姐。”

      “嗯!”容夏紧紧拥住他。

      晚风凉凉,清荷摇晃,远处蛙声鸟鸣传来,又是一个月色甚好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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