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小云彩》孙小鞘

20、兄弟情深

　　人们都说天花会传染，这个我是不清楚的，反正为了隐瞒赵嵩的病情，赵嵚派了数名亲卫将赵嵩的营帐团团包围，对外宣称赵嵩夜雨劳累，病情加重。
　　这几日，据说赵嵚每晚都会去看赵嵩，每日都会询问病情，外面的士兵都在传他们兄弟情深。
　　在我看来，这是好事，故而，这几日，我往赵嵚营帐里跑的次数也勤了。
　　自从那日我跑了之后，便没再去看过他，每每想起那一刻，浑身都热了。
　　许是这几日劳累过度，外加淋了雨，赵嵚也有些头疼发热，方余青亲自给他煎了好几副药，派了仆从送去，结果这药是怎么送去的怎么送回来的，仆从一脸难色，说赵嵚眼睛一瞪他腿都打颤，只好赶快跑了。
　　今早晨起，我刚刚走出营帐便见着那仆从端着药盒一脸愁苦，我想着他一个凡人，生病不吃药怎么成，于是将两个药箱换了一下，那仆从大喜着端着药箱去给赵嵩送药了。
　　我端着赵嵚的药，慢悠悠走去赵嵚的大帐，刚刚走到门口，就见赵嵚推开门帘走出来，行动颇有些风风火火，他见到我，脚步一停，问我：“你找我？”
　　我见他已收拾妥当，盔甲钢刀皆已配齐，似乎又要跨马干什么去，但他眉目已颇为疲倦，眼眶发黑，颧骨稍显，明显热病未退，语气便不好：“军医处给你送药你从不喝，病岂不是会越来越严重？你倒了，这三万大军怎么办！”
　　我说完，不止赵嵚，连赵嵚身庞的几个军人都看向我，目光颇为惊讶，我兀自回味，我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赵嵚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在我身前停住，他探身，打开我手中的药箱，将药碗取出，仰头，将一碗药汁喝得一滴不剩，他将碗放在我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格外认真，“我不会倒。”
　　说完，他便带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拿着空碗回到军医处，以方余青为首，军医处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颇有些顶礼膜拜的意思，于是自这之后，给赵嵚送药的任务便顺利交给了我，我也欣然同意了，顺便顺利地将给赵嵩送药的任务交给了别人。
　　入夜，我拿着熬好的药再次去了赵嵚的大帐，门口赵嵚的亲卫见了我，很客气地跟我行了礼，我回礼，顺口问了一下王爷可在，那亲卫回我：“将军外出未归，云大夫帐内稍候。”
　　我刚要掀开帐门，听见这话，便又放下了手，“既然如此，我在帐外等吧。”
　　这亲卫也没坚持，我闲来问他，“你们将军每日都做什么，忙成这样。”
　　“军中大小事务哪样不需要将军操劳，更何况前几日大雨将道路冲毁，将军日日带人外出，查勘路况，计算行程，间又试图和西南驻军取得联系，粮草问题，事事紧要，军医处送来的药，将军连喝都没时间，他这几日都没合过眼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颇有触动，这一等，一直等到快子时，赵嵚才带人风风火火地回来。
　　我坐在大帐边上，赵嵚目不斜视地走过，我急忙站起来叫了声：“将军！”
　　“进来！”他看都未看我，直接走进了营帐，我连忙拎着药箱跟在一群人后面走了进去。
　　“老庞，明日天一亮就带人去开凿这条路，争取在半天之内开出可容五人并排而出的路，”赵嵚指着墙上羊皮地图上的某一处，又道：“孙炜，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得到西南驻军的准确情报，包括敌我双方士兵伤亡数量，战区现状，所有的情报。”
　　“军医处上报近日得病人数极速上升，药品短缺，尽快派人去最近的地方大量采购药品。粮草数量必须每日上报，今天暂且就这些，劳烦各位将军务必将手里的事落实到位，没有其他的事暂且都可以退了。”
　　这些个将军向赵嵚行礼后，方才退去。赵嵚面无表情地从我脸上扫过，复又将目光放回了地图上。
　　我等了片刻，见他颇有些将地图看穿的架势，无可奈何，只好打断他：“将军？”
　　“说。”
　　“你该喝药了。”
　　过了两个弹指的功夫，赵嵚猛地回头看向我，我亲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惊喜，他放下手，向我走了两步，问我：“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
　　“你该喝药了。”我无奈地将已经冰凉的汤药从药箱里拿出来。
　　赵嵚看了看我，疑问的语气，“你等了我一晚上？”
　　“是啊，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晚，药都凉了，”我双手捧住药碗，不一会儿，汤药上就冒出了暖暖的白雾，我将药递到他面前，“喝吧。”
　　赵嵚接过药，看我的目光像天上闪烁的星辰。他将药喝了，眉头蹙起，我想起赵嵩的话，问他：“苦吗？”
　　他看着我笑起来，“苦。”
　　都是一样的药，为什么他喝苦，赵嵩喝就不苦呢？我见那药里还有没喝完的汤汁，便伸手沾了些，送进嘴里，苦味在舌尖蔓延，登时愁道：“真苦。”
　　赵嵚哈哈笑起来，我连忙从云袖中拿出未吃完的蜜饯，塞一颗进嘴里，想起赵嵚也说苦的，便又往他嘴里也塞了一个。
　　他说：“真甜。”
　　真甜，我也觉得甜。
　　坐了一会儿，赵嵚问我：“今日还没得空去看六弟，他怎样了？”
　　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些心虚，只好回答：“应该快好了吧。”
　　他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神色哀愁，说道：“云一，听说自从六弟得……病后，你就未去看过他，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你绝不会因为他如今的样子就嫌弃了他，他的病，不会传染，至少不会传染你，六弟他，自幼大灾大难过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娶妻成家，不该再让他受罪了。”
　　赵嵚的话，再次让我肯定了兄弟情深这个词。可我也不能对他说实话，只好象征性地安慰：“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我动了一下，发现他还紧紧握着我的手，赵嵚见我看他，急忙松了手，还失手打碎了桌上的茶盏，我当时就在想，阵前临危不惧的将军，还是这般莽莽撞撞。
　　我拎着药箱离开，半路犹豫一下，转去了赵嵩的营帐，我在帐外徘徊数次，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赵嵩依旧躺在床上，不知是否熟睡了。我走到他身旁，见他脸上的疙瘩已经有些结痂的趋势，看来应该快好了，也没有宁妃曾形容地那般恐怖和严重。
　　我刚站了会儿，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我吓了一跳，刚要跑，便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原来你也嫌弃我。”
　　我脚步不由停住，背对着他，“我没有。”
　　他呵呵一笑，未说其他。我转向他，蹲在床边，看着他惨不忍睹的一张脸，仍然是我生命最初，留下仙气的那张面孔。
　　纵世间百转千回，望一人尽在咫尺。
　　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掌。
　　他说：“云一，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