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小云彩》孙小鞘

21、军中来客

　　就在赵嵚下令开凿山路的第二天，山体滑坡，沙土瞬间吞噬了数名列兵，尽管众人合力抢救，扔有七人死亡。
　　厄运接连，粮草官发觉粮草因雨水导致发霉，及时收整，却无奈发现，可供士兵食用的粮食只够维持三日，然而目前大军离最近的驻军地还有五日路程。
　　传令兵，求救兵等皆已快马离去，却迟迟未有回信，与西南驻军的联络也尚未连接。
　　军队里生病的人也日渐增多，浑身发热，流鼻涕，更有上吐下泻者，方余青这个小老头整日在军帐中发火，因为营中的药材箧子里，药材日渐减少，很快很快，里面就会连药材渣子都看不见了。
　　奇怪的是，方圆十里的村镇，所有药铺的药材凭空消失，每日出去探路买药的人，总是满载希望而去，失望空手而归。
　　一时间，整个队伍都好似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头顶晴空万里，人心阴霾无尽。
　　这日晨起，我先给赵嵩送了药去，赵嵩的状况好了很多，脸上的包已经结痂，状态也好了很多，看见我的时候，总是笑得万事无限美好。他自己还感叹，好得真快。
　　紧接着，我又去看赵嵚，他的症状已经好了，今日是最后一碗药。
　　我进赵嵚营帐的时候，他正坐在矮桌上，盯着墙壁上的羊皮地图，数日未眠未休已叫他面色极为难看，况他此刻愁眉紧锁，胡子拉碴，身上的盔甲蒙尘涩光，我差点忘了，他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三岁啊。
　　二十三岁的年纪，就要肩挑三万大军的希望，如此艰难。
　　“将军。”
　　他听见声音，看向我，刚刚站起身，却突然将手背到背后，方那瞬间，我好似瞥见他手心里攥着什么东西。
　　“昨日我不是说过不用再给我送药了吗？我什么事都没有，身体好好的。”虽他笑着，我仍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与无奈。
　　“最后一碗，以后你想喝也没有了。”我将药碗递过去，他接了，却没有喝，沉默地看着碗中浑黑的药汁，许久才问我：“药还够支持多久。”
　　见他神色中的忧虑，我不忍让他知晓实情，可是我也不敢谎报军情，无奈只摇了摇头。
　　他转手将药碗放在桌子上，面向那张地图抿紧嘴唇。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他肩膀，我想给予他帮助，但我怕我的帮助于他而言，杯水车薪。
　　次日天微蒙亮，全军出发上路，头顶烈阳，脚踩尘土，明明走向的是光明和前路，可是人人脸上眼中，所携所见，皆是混沌迷茫。
　　大军日行不足十里，行速极为缓慢，可是当晚，十余匹骏马毫无预兆地倒地口吐白沫，还不及诊治，便已抽搐死去。
　　军中有人提议马肉可食，可这些马莫名其妙亡去，死因不明，未免叫士兵染病，故而死马只得挖坑掩埋。
　　军中粮草已无，只能屠宰数只疲弱羸马，用于补充众将士体能。
　　我站在军医处的马车旁，远远看着赵嵩亮着烛火的马车，一道漆黑的剪影落在马车窗帘上，轮廓何其惊心夺目。
　　忽的，我想起前夜他曾同我说过的话。
　　云一，这几日我见五哥着实瘦了不少，本以为此行必顺利无疑，却不想发生这么多事，此行西南之战，无论胜利与否，回到皇城，五哥都免不了受到弹劾，你为何不帮帮他？
　　突然，我听到一阵吵杂声传来，我望过去，但见人群中赵嵚横眉冷竖，怒气冲天，这么多天才发火，也是很难了。
　　我隐去身形，耳边风声阵阵，眨眼间已至百里外，此刻店铺早已打烊，我却无心道义，穿墙而过，留下百两银票，将整个药铺的药材席卷一空。
　　我将所有的药材放在山顶一块干燥地，从中挑选有用的药材，最后却发现真正能用的药材不足十分之一，可也聊胜于无。
　　有了药材之后，我却不知该如何拿回去了，我直接去找方余青，会不会将那个小老头吓着？我只好先将这些东西都放在山顶，回头去找赵嵩，想叫他帮我出出主意。
　　赵嵩听了我说的话之后，拉着我的手说，放心，我来解决。
　　于是第二日，军营中就来了个带着侍从的老头，虽穿着一身简朴的衣裳，但观其面部便知绝非常人。
　　这老头自称姓陈，名山海，字轶津，言说是贩卖药材的商人，路过这里，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周遭所有人眼神立马放亮了。
　　军中大将庞德兴提出以双倍价格购买药材，陈山海连忙拒绝，说是原价卖给军队就行，而做为他卖药的条件，是军队带他一同前往西南，他说他的家就在西南驻军地不远。
　　比起所有人的欢呼，赵嵚反而很平静，他虽同意，却仍然没有放松或欣喜，尤其是，他临走时，曾看我一眼，这一眼好似能将我看穿。
　　大军持续上路，因那陈山海乃是药商，于是便被安排至军医处，一路上，方余青皆在同他说话。
　　午时修整，我去给方余青送水，却见方余青面有疑色，“不对”，他嘟囔了一声便背着手离开，我眼见着他走去了赵嵚那里。
　　士兵去附近林中采了些野果子，没有的，只能画饼充饥，幸好途中遇到一条小河，解了众兵口渴之急。
　　趁着这个时候，汤药熬好，却仅供所有生病的士兵每人喝上一小碗，喝完后，所有人都露出开怀的笑，好似喝完这碗药，他们就可以直面战斗。
　　我拿上药箱离开军医处，正见着陈山海在同几个将士说话，我走到赵嵩的马车旁，踩着木塌上了马车，赵嵩叫着我，又笑起来，他从袖口中掏出几颗翠绿的果子，献宝似的递给我，“这是刚才一个士兵给我的，你吃吃。”
　　我拿了一颗咬了一口，可比当初的酸梨还酸呢，“那个陈山海是什么人？”
　　他看着我，神色不动：“不过是我岳父家一名客卿。”
　　“他一直跟着我们，这次，倒是我给了你一个机会。”
　　他仍然看着我，可我却觉得他脸上的笑突然让我如此害怕。我拿起药箱，离开了那逼仄的马车车厢。
　　三万大军就在茫茫烈日中，继续向着西南前进。首尾不相望，踏地之声，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直至日落之时，一骑骏马绝尘而来，马上之人持有一杆红色锦旗，正是西南驻军的旌旗。
　　队伍中传来一阵阵激动的交头接耳声，此刻，就连我都忍不住，跟随众人的视线，翘首而望。
　　骑者终于行来，在众人注目中下马，走了两步，郑重地跪地，抱拳，声音几乎传遍整个队伍，“西南驻军将领韦云辉将军麾下，李宗明，参见将军。”
　　赵嵚下马而迎，亲自扶起李宗明，脸上难掩喜色。
　　就在众人注视之下，赵嵚带着李宗明避开所有人，慢慢行远。
　　众将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不久，那李宗明突然再次跪地，而这次，赵嵚没有再去扶他。
　　我远远看着，远处夕阳无限，周身苍茫林海，他孤身只影，许久静立，回首而望，几乎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