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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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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还——”
因为萧索家庭情况特殊,他表现的也比同龄人成熟,所以鲍家明教导他的方式也不一样,许多时候把他当作成年人沟通。
但萧索始终才十七岁,处于叛逆期,顾及到可能引起逆反心理,鲍家明重重的叹口气,把无数大道理噎在心里。
他心事重重走到萧索面前,赋予众望地压着他的肩膀,道:“期中好好考,你是有希望的!”
麦穗两眼出神看着他出走,一阵怅然游走全身。
她端坐在餐桌面前,吃之前神神叨叨冒出一句:“我错了。他配得起。”
见他看着自己,她解释道:“我们无亲无故,的确谁进来都会浮想联翩。按照你的性格,无论他批评还是苦口婆心,你都不会听进去,所以他反倒语气轻了,没有揪住事情喋喋不休,仅仅一两句话含义丝毫不减。只能说,他对他的学生用心了。”
萧索对她略显矫情的用词嗤之以鼻,说:“就凭这点能看出来?”
“因为不只你一个。”
“梁小莜?”
“你对她还挺关注。”
萧索意味不明睨视。
麦穗淡淡道:“不是每个老师都配得上“老师”,这个荣耀的称呼。但你们小胡子配得上。”
萧索不予置评,“吃饭。”
桌上的小笼包和粥他都没动,她进洗手间前碗盖是揭开的,但出来后却是盖得严严实实。
这会儿他揭开来,热气徐徐上升。
麦穗问:“他是来说奥赛的事么?可我听说你成绩不怎么样。”
萧索说:“他说参加就参加,我同意了么。”
“你真奇怪。”她道。
萧索夹着小笼包的筷子一顿,讽刺道:“你现在和奇怪的人一桌。”
麦穗说:“别人为了成绩拼了命,你却把自己弄得像个平庸的喽喽,明明有闪光点,偏要把自己藏得不知道多深。”
萧索挑眼,不以为然道:“说说看,我的闪光点是什么?”
麦穗没把他满不在乎的态度当回事,倾身凑近,食指在他脑侧点了点。
“这里。”
他心神一滞,福至心灵。
她平淡道:“就算是天才,那些题没有基础知识也做不出来。”
他像一颗平平无奇的黑巧,被她轻易剥开锡纸,却藏有醇香的酒心。
那样浓郁的香味,他不敢相信在自己身上。
“你不是一条咸鱼。”麦穗对自己说过的话,也是对他说。
“那么长的腿,干嘛不大步向前迈?”
萧索眉头紧锁,眸中复杂难揣。
“向哪迈?”
“向前迈。”
“哪里是前?”
“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都是前方。”
“!”
他瞠目,他结舌,他心里锣鼓喧天。
平缓了许久,埋头,低声。
“说得好听,你为什么不读,尽用过来人这些话找借口。”
换她不以为然,冷哼。
“那也要有得选。要么走,要么留。留下来的话,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萧索手里一紧,“你那时多大。”
“和你差不多。”她扒了扒碗里的米粥,“幸好,我走了,还有机会。”
萧索沉眼注视着日光下的红玛瑙,混浊,质杂,宛如沉淀了许久的鲜血。
饭后,麦穗从萧索放在床头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站在屋外放风,萧索在厨房洗碗,听到门响,以为她走了。
“你在给碗重新上色么,洗这么久。”
萧索循声扭头,门框似画框,里面裱着一腔孤勇的色彩。
“不是有事要办,怎么还不走?”他道。
“跟你一路就不是事么。今天星期天,你不用上课,我也不用开店,我们去玩吧。”她说。
萧索反道:“昨晚你醉了?”
麦穗面不改色道:“醉了。”
“我再说一遍?”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
“……”
麦穗默了默,眼里的光彩逐渐暗沉,悄无声息地转身。
她走了,瓷碗也碎了。
萧索在垃圾桶前站了许久,想起不久前在柜子底捡起的薄荷糖。
也是这样,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麦穗离开后接到高蜜邀约组局,她本该去的,但心里不安感强烈,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胡同里的水果摊陆续上架,老板手持喷壶对着架上五彩缤纷的水果,水雾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好似招呼着她赶紧过去。
麦穗来到摊前,先招呼的是一个矮胖矮胖的老板娘,圆圆的脸笑起来很讨喜。
“看要来点什么,今早四点去进的货,各个新鲜的哩。”她说。
麦穗看着琳琅满目的水果,发现许多外表特别的品种,她叫不出具体的名字。
实际上相当长一段时间,她连苹果橘子都吃不起,或者说舍不得吃,更别谈像这样站在水果摊上挑拣。
麦穗说:“现在的季节该吃什么水果?”
“这个季节可以吃的水果多咯,像上面一排新疆来的葡萄,红心柚子,都甜。还有这个,来,”她剥开半个橙色像橘子一样,但皮更厚更皱的水果,“这个叫耙耙柑,你尝尝。”
麦穗掰了一小半,还是像橘子。她说:“长得好丑。”
老板娘笑说:“嘿,这就是丑八怪。看着丑吃着甜,又甜汁又多。”
麦穗不喜欢酸,她在老家吃过的橘子都是酸的。她怕手里这个也酸,但想试试会不会不同。
毕竟老板娘的笑容真诚而自信满满,而金子大都藏在石头里。
她放进嘴里,汁水差点从口腔蹦出来。
真的很甜,从未尝到过的甜味,却意外回想起小时候爸妈手里拿不到的大白兔奶糖。
过去得不到的东西即使现在有能力得到也没多大意义,人始终要向前看,争取的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麦穗笑着说“好甜”,得到老板娘一个更甜的微笑。她称了两斤,不多,但足够。
她提着袋子往回走,目的鲜明。
在一错又一错低矮平房中,她看见一件灰色格子衫窜进另一条岔路口,行色匆匆。
麦穗想叫住他,但发现自己发不出那么大的声音,索性跟了上去。
跟到大马路就见一辆公交车刚刚驶开,她估摸着叫了辆出租车,沿路盯实下车的人,直到眼里再出现熟悉的人影。
付钱下车,距离不过起步价。
麦穗环视周围,又是一个小区,比起低矮的平房,楼房小区的环境显得住户相对富饶。
萧索熟练地跳上小区围栏,露出精瘦脚踝。麦穗抬头缩起眼仁,瞧了瞧围栏上的铁刺。
他却没再往里走,而是背在树荫处跟谁打电话。
麦穗插着口袋站在太阳下。
过了不一会,她眸中一凝。
蹬着亮片拖鞋的女孩跳到树荫下,笑得跟路边的野黄花似的,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麦穗给自己剥了个耙耙柑,却没尝时的甜。
艳阳直射得人焦头烂额。
她头次觉得自己的视力颇为厉害,隔着老远还能看出颓废美少年递出去的是一大袋药盒之类,也不像什么计生药品。
女孩好似想邀他上楼,但被他拒绝,果断地从围栏内翻出来。
麦穗把果皮扔进袋子,不躲不藏,不偏不倚,撞进他的视野。
萧索低耸的眼皮拧了起来,仿佛面前是一幅看不懂的画。
麦穗把袋子系紧,扔到他怀里,他一只手托住,她却掉头就走,料定他会跟上来。
毕竟远去的路就这么一条道。
麦穗微微偏头,向着斜后方道:“又不是朋友,跟着我做什么?”
萧索在背后啐道:“有病。”
说着就插起口袋超上前。
四五个橙色圆球在袋子里滚来滚去。
麦穗不温不火说:“被我抓到你们秘密幽会,恼羞成怒了?人家才多大,初中生吧。”
萧索说:“要管管好你自己。又是送货的,又是去相亲,小卖部这么闲吗?”
“一点都不。”麦穗举步缓慢,“可你是不是漏掉了你自己。”
“我什么?你调戏的对象么。”
麦穗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紫色裙在日光下的影子,化作她眼里萧飒的斗篷。萧索低头注视着一抹艳丽紫色,嘴角挂着嘲讽,冷冷凝视。
“好了。”麦穗适可而止,认真道,“我有话要说。”
萧索抢说:“你喜欢我,你跟她们一样。”
麦穗见他铿锵有力的样,道:“不要拿我和别人比。”
萧索兀自说:“我过的好不好用不着你们关心,不好又怎么样,接受你们自以为是的施舍那才叫聪明是吗?”
麦穗面无表情看着他,轻声道来:“刚才的女孩是你口中的亲戚是不是?她的家人和你关系不好是不是?一直被我看到这些你感到难堪是不是?——”
“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萧索似是被逼得退无可退。一无所有的他,仅剩的,只有一个自己。
他像猛兽般靠近,胸前大起大伏,牢牢扣住她两边肩膀,却在她面前不见丝毫戾气,更似无助的羔羊被猎人穷追不舍,临死前发出愤怒的哀嚎。
“你比她们更残忍。你招惹了我,还想全身而退。”
“不——”
麦穗眼里满是动容,但她刚要说点什么,就被萧索一把扯到身后。
面前公安局门口,肖安一伙大摇大摆走出来,跟他们撞个正着。
“哟,巧巧的妈妈生巧巧。来接风的啊。”肖安说。
“点背。”麦穗紧贴萧索身后道,“我们一待在一起,准能把他召唤出来。”
萧索捏她的手,说:“别做声。”
肖安昂首道:“怎么着,走一趟?省得我去找你,闹得也不好看。”
麦穗忽然被推了一把,低头看着肚子上他们交握的手。
萧索说:“我跟你走,没她的事。”
肖安挑眉笑了笑,偏头看向他身后,“我记得你。小女朋友啊?”
“不关你事。”萧索厉声对他道。
他回头放开手,下巴朝远处指,“走。”
麦穗还没做声,他把橘子推过来,“走啊。”
“吼什么,”麦穗提气说,“我不凑热闹了呗。”
她退后朝门卫室看了眼。
肖安冷笑着,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小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麦穗没跟他搭腔,大步不停向前走,一下没回头。
只是听到身后传来肖安讽刺的戏言,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老娘报警把我送进去,她儿子来给我洗尘,你说好玩不好玩。”
麦穗在苍蝇馆点了份盖饭,老板娘端上桌一会,馆子进来个小哥,扫了眼,笔直向她过来。
“姐,这活我干不了。”
“他说了什么?”
“没说上两句,他看出我是带话的,有几个在抽烟的弟兄就站起来全盯着我…我、我就出来了。”
麦穗就着菜吃了两口,肚子进了点油水。她把钱搁在桌上,走进对面一家财务公司。
肖安不在一楼,方才和他一起从公安局出来的有两个在,他们似笑非笑看着麦穗,向楼上指了指。
麦穗向幽暗的阁楼看了眼,攥了攥手,抬脚踏上狭窄紧凑的楼梯。
听到上楼声,肖安把老板椅转过来,正对着门口。
他说:“我还当他穷酸秀才的爹死回来了,原来是你。”
麦穗看到屋内的窗户对着街道,虽然被拉上窗帘,但她感到一丝轻松。
她几步走近,说:“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肖安点了根烟,“要钱没钱,要他打拳,他妈的跟老子报警,你说怎么办。”
麦穗说:“是他妈报的警。”
“那就活该他受罪。”肖安说,“总之一天没见到钱,都要在老子手底下抵债,说不准到时候混出名堂,那不比在学校读几本烂书强。再不然肾脏肝脏,多多少少能赚回本。”
麦穗问:“他爸欠你多少钱?”
肖安盯着她打量,笑了笑说:“三十万。”
“有没有借据?”
他嗤地一声,好像谁放了个屁。
麦穗道:“我有间店铺,抵他。”
肖安眼里一闪,道:“我怎么没看出那小子有这么大的魅力?之前也没听说有你这号人。”
麦穗问:“抵还是不抵?”
肖安说:“你真要有的话。”
麦穗说:“两天后给你。这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肖安好奇问:“你看中这小子什么,一无所有,也就是副皮囊看得过去。”
麦穗没有回答他。
肖安命令手下放人。
“安哥,就这样放他走了?”
“这小子是我碰过最硬骨头的一个,就算把他打死也拿不到钱,既然有人替他还,谁会跟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