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三十四章 希勒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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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后。
早晨，清脆的鸟叫在山谷中回响，明亮的阳光照射进谷底，推开层层薄雾。
在山谷的底端，沿水建着一处庄园。
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一个身穿巫师黑袍的俊秀青年由马上翻身而下，他有一头海藻般柔软卷曲的短发，发量很多，软软的刘海遮盖额头，最让人瞩目的就是那双金色的瞳孔，仿佛吸收了太阳日照的光辉。
将缰绳交给侍从，青年推开庄园的大门。
花园里，下过雨后的白玫瑰绽放得正是艳丽，一些花瓣被雨水打落，零散在地，但这丝毫不影响正在开放的白玫瑰向来人展示它娇柔的姿态。
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米色的长裙，提着篮子，正在认真地采剪花枝，她半弯着身，挑出一枝，用剪刀在中段剪下，然后放进花篮里。
她有着一头长及腰间的黑色长发，在弯身的时候长发不由得往肩膀上掉落，明亮的阳光让她的发如同黑珍珠一般乌亮。
看到她认真的模样，黑发的俊秀青年站在一边耐心等待，稍后等对方立起身后才上前去。
“母后。”亚博轻声道。
女子回头，她的五官和青年的十分相近，但她的面容皮肤却是有一半暗色的，右侧的皮肤由眼部延伸至颈项间都是浅褐色的。看到来人，女子笑着为他整理了下因骑马而来有些凌乱的短发。
这是嘉兰。
和莫德结婚后，她离开了根古一努，搬到了这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身上的疤痕相较之前的暗红色已经浅了很多，她的身形似乎是因为回到了希勒部落的土地，这些年下来越发有了希勒部落的特征。
五官更加立体，四肢也更修长，穿上希勒女子喜欢的勾勒身形的紧身高开叉长裙，身材和体态与以前完全不一样。
外面的人都以为希勒一族的法王和王后一直都和谐相处，没人知道希勒一族的王后在这个山谷中已经与世隔绝般住了四十年了。
四十年，对神族来说不是很长的时间，对嘉兰来说已经过了前半生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
嘉兰在前方带领着亚博往庄园内部走。
亚博在她身后心想着他的母后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但她的心情从不明显写在脸上，大概希勒一族的人都是冰冷冷的，而他的母后是王后，这种冰冷的感觉就更加了吧。亚博心想。
“母后，后天是父王的百岁生日，父王希望你能来。”
进了屋，嘉兰给亚博倒了一杯茶，亚博接过茶杯道。
茶壶里倾泻而出的茶水停住了，正在倒茶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继续将手中的被子倒满。
莫德的百岁生日……莫德都已经百岁了吗，时间过得好快。
嘉兰坐下在亚博的对面，她伸出右手，掩藏在袖口内的手指是和面颊一样的浅褐色。立起的食指上流出一道金色的光，接着，金色的光如同细线一样在空中走着，最后在上面落下一行文字：
——“我考虑一下。”
嘉兰现在已经熟用神力了，尽管如今她的神力仍旧很低，但仅这样简单地在空中写一些文字还是足够的。
“这样啊。”亚博一颗心还是没有放下来，他知道他母后的脾气，考虑一下就是不会去，原以为这会是一个让他们和好的好机会呢。
他当然知道他的母后离开父王只带了两个侍女一人搬来这里的原因，他有个从没见过面的父亲，但亚博对那个父亲没有一点记忆。
不过他的父王也由着他，罗德利叔叔又让他不要多问。
“母后，这是新的信件。”亚博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您的妹妹一定与您一样是位生性善良的姑娘。”
亚博的视线落在信封面上那行娟秀的“给嘉兰姐姐”的字上，温和无比。
这是施佳古尔的来信，几年前卢瓦尔部落和希勒部落开始和平往来，有一天亚博带来了一封信件，嘉兰很奇怪会有来自卢瓦尔部落的信件给自己，当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以后嘉兰这才意识到，施佳古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还成了一个温和有礼的女子，这和小时候的她差别真是很大。
关键的是她还记得有一个姐姐，她和莫德的婚礼举行得那样盛大，那个男人没有一点反应，第一个给她来信的却是施佳古尔，这让嘉兰十分感动。
施佳古尔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信到根古一努，然后由亚博给她带来，一开始的时候每封信在来到她手上前都有被拆开的痕迹，应该是莫德看过，不过施佳古尔的来信都是一些简单的问候，说一些自己的近况，就连那个男人她也从没有提起过一个字，每一封信都只是她们两人感情的往来，所以后来的信件都是完好地送来，莫德没有再看过。
嘉兰打开手上的这一封，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施佳古尔稍比亚博稍长几岁，已经在四年前从海尼尔学院毕业了，她没有选择成为神金匠，而是以优秀的成绩拿到了三级魔法师的资格证。
这次来信，她提到有男生追她的事，看来小时候脾气臭臭的施佳古尔也是很有魅力的嘛。
其中一段写到：
“姐姐，虽然提尔是个十分优秀的炼金术士，在皇宫有体面的工作，但我对他并没有好感，你曾经教我与其开始一段没有好感的感情不如不要开始，最后的结果也是互相折磨，我觉得很有道理。”
没想到施佳古尔和自己的选择一样，确实，她和莫德一直都是相互伤害，但感情的开始不是谁说了算的。
信的后半段写到，施佳古尔决定选择向火系方向发展，她想打造一枚高段位的火系法杖，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纯天然的格烈尼宝石了，这成了她目前最苦恼的问题。
嘉兰阅读完信件，很快写了回信，装进信封里，交给亚博。
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封面上写着“写给莫德”。
亚博看到第二封信件上的收件人，不由好奇：“给父王的？”
嘉兰点点头。
亚博有些欣喜：“母后，你有话要对父王说可以直接去见他，不用我当传话筒的。”
嘉兰摇摇头，浅浅地笑了笑。
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不想与莫德见面，莫德也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明知道她在这里，却从没有来找过她。
这是四十年来嘉兰第一次主动与莫德对话，她的请求莫德应该会完成的吧。
四十年前，西蒙斯收掉了她的冰霜之锤，最顶上有一颗格烈尼宝石，那是她亲自前往格勒大峡谷取出来的，那也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后来塔莫克遭屠城，格勒大峡谷的火龙被驯服，新的格烈尼宝石都是人工从火龙身上提取的，不论是纯度还是宝石各方面都不及天然凝结的好，现在可以说世界上已经没有纯天然的格烈尼宝石了，而施佳古尔刚好需要一颗高品质的格烈尼宝石，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如果此刻莫德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会是惊愕的吧，然后问她会不会后悔。毕竟那柄冰霜锤曾经对她而言那么重要。
既然已经是“曾经”那就都已经过去，由着这个机会让一切都过去也好。
“母后，这是关于您的那个叫做‘施佳古尔’的妹妹吗。”亚博虽然没有打开给莫德那封信的信封，但他从小在莫德身边长大，会从细枝末节辨别的能力也受了莫德的影响。
嘉兰点点头。
“有时候我真想见见您的那位妹妹呢。”亚博有些害羞，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两个月牙，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特别好看，好像吸收了所以太阳的光辉让人瞩目，让嘉兰想到……在遥远巴德里皇宫外墙上绽放的金玫瑰。
说完，亚博收好两封信件，起身准备离开。
——“这么快就走了？”嘉兰跟着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七天学院我快要毕业了。”亚博灿烂地笑着，一点没有希勒部落人一贯的冰冷。
——“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绩。”
“会的。父王说我会成为七天学院最优秀的毕业生，哈哈哈。”说到后面亚博笑地更爽朗了，他接过侍从牵来的马匹缰绳，翻身上马和嘉兰告别。
嘉兰站在门口，目送亚博离开。
最优秀的毕业生……多么熟悉的称谓。
望向马匹上随风鼓动的暗黑巫师黑袍。
如今亚博都要毕业了。
几十年前，莫德准备将亚博培养成暗黑骑士，但有一日，还是幼儿的亚博无意间释放出了高纯度的暗黑魔法。罗德利特地前来看过，亚博五官面貌虽然全受了嘉兰的遗传影响，但他继承了他生父的魔力。
那之后亚博便跟着罗德利学习魔法，希勒部落同样每三年进行一次身体素质检测，罗德利身为首席巫师，他的魔力值是八级，如今四十出头的年轻亚博，他的魔力值是整个希勒部落唯一一个九级的。
嘉兰很感激上天给了她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莫德对外一直都说亚博是他的孩子，几十年过去，七大部落五大种族都以为亚博是莫德和嘉兰的孩子，亚博的生父是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他聪明，懂事，待人接物都温文有礼，虽然他的面貌跟自己很像，也从小在莫德身边长大，但他的行为举止和他的生父越来越像了。
嘉兰拿过先前采花的篮子，将里面的白玫瑰一支支在屋前倒挂起来。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他有一头近乎银色的浅金发色，纯白的军装将他的身形勾勒地修长好看，他站在巴德里皇宫门前最高的台阶上，双目眺望着极远的方向……
手指不小心被倒刺扎了一下，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
怎么又想起他了。
那个绝情的男人。
明亮的阳光给白色的花朵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好看极了。不知是离开了根古一努的原因还是其他的，最近这些年希勒部落雨水减少，出晴的日子越来越多了，起初这里周围都是暗色的针尖植被，去年尝试着种些需要充足光照的蔷薇科居然都存活开花了。
嘉兰将最后一支白玫瑰用夹子夹好，随后躺进旁边的藤椅里。
黑色的长发滑落在地，她仰头看着那一支支准备风干的玫瑰。轻风徐来，白色的玫瑰在风里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让人魂牵梦萦。
四十多年了。
嘉兰从没有离开过这里，唯一一次就是去看米莱尔。
二十几年前洛德有来找过她一次，看到嘉兰当时的面容时洛德是吃惊的，嘉兰没有多做解释。
当初海德威格说过米莱尔活不过半年，最后米莱尔在洛德的陪伴下又生活了二十多年才真的离开。
那一次嘉兰跟随洛德去米莱尔的墓前拜访过，米莱尔的墓没有立在希勒部落或卢瓦尔部落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立在了美人礁。
人鱼国的境内。
美人礁是洛德和米莱尔最后生活的地方，米莱尔说这是她这一生里过的最幸福的日子了。
站在米莱尔的墓前，冰冷的石碑让还活着的人穆然流泪。
洛德将米莱尔的权杖交给了嘉兰。
看着上面那颗凝结而成的巨大格烈尼宝石，嘉兰开始是想拒绝的，但洛德说那是米莱尔的意思，并给她看了权杖上的印记，当看到属于自己名字的熟悉印记落在这柄格烈尼权杖上时，嘉兰便接了过来。
米莱尔之于嘉兰，嘉兰之于米莱尔，总是特别的。
接着，洛德便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嘉兰也不清楚。
可能就这样完成了米莱尔最后的嘱托跟着她一起离开了吧。
虽然米莱尔和洛德的结局并不好，但在这山谷中时间久了，嘉兰不断回忆思考在巴德里短短几年发生的事。时间越久越沉浸，她就越羡慕这一对人，洛德对米莱尔的痴情，为了追逐一个人以不合适的一个属性成为最优秀的魔导师，又为了跟随一个人放弃了至高无上的王位，不论是谁都会为之动容的吧。
随着曾经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一消失。
有些记忆……就让它随风去吧。
两天后的傍晚，山谷里起了很大的风。
屋前已成为干花的玫瑰它风干的花瓣在风里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
嘉兰将一支支干花从夹子上取下，放进花篮里，准备拿回去插进花瓶做成永久的花束。
亚博早上的时候来过，骑着骨龙，带着两列纵队，穿着正式的军装，来接嘉兰去参加莫德的生日，虽然莫德没有亲自来，但有这样的邀请，嘉兰还是没有去。
莫德总会举办一些宴会，就连他的生日也是，六十岁生日，六十五岁生日，七十岁生日……这次的百岁生日举办得尤为隆重。
她还记得第一次与莫德遇见的时候，那时候的莫德作为希勒部落年轻的法王第一次出现在卢瓦尔部落，他嘲讽地说将来会是继位人的洛德六十岁生日在希勒部落不是什么大事，结果现在自己却在这么干。
然后每一次他都会派人来问她要不要参加，这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已经过了四十年，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放下过去会接受他了吧，她是已经放下了过去，但是无法接受他。
嘉兰羡慕米莱尔和洛德，但当真的有这样一个对自己无条件的追求者时，更多的是自己无法对其感情作出回应的愧疚。更何况她还不断地利用他，做过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不会去见他的。
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伤害她的男人，一个是被她伤害的男人。
前者是因为绝望，后者是因为亏欠。
风更大了些，长及腰间的长发被风吹动，飞扬在风里。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响，是枯树枝被踩碎的声响，在这个静谧的山谷里尤为清晰。
当下意识地转身看到那个一身黑色的黑发男子时，嘉兰完全愣住了。
他穿着贴身的黑色上装，中帮的纯黑皮靴，双肩是泛着银光的护甲，黑丝绒的披风垂正被风扬起下摆，他的身形更加高大魁梧，俨然是一个完全成熟的骑士体魄。记忆中原本微卷的黑色短发已长及肩膀，他的双目依旧是纯色的绿，但已不似以往那般清澈，而是更加的深沉。
四十年没见，嘉兰差点没有认出面前的人是莫德。
而她更想不到，在这一天，他百岁生日的这天，他会亲自来到这里，而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注意到嘉兰的视线，莫德往前抬步，山谷中没有声音，脚步踩碎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相隔四十年了，他注视着地面没有与她直视的意思，像在刻意回避什么，又似乎有难以言说的话在组织着开口。
终于，当他走近后停步在原地，从胸口掏出一面老旧的圆镜递上，嘉兰的视线停留在那面镜子繁复的纹饰上，是那面可以看到一切的魔法镜面。
莫德的视线依旧回避着，他嗓音有干涩地开口道：
“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第三十四章 希勒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