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界打铁（嘉兰）》毕二虫

61、第三十二章 时效和魔法镜面（1）

　　莫德很快就离开了。
　　海德威格却还留在原地。
　　嘉兰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她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蜷缩在角落。
　　海德威格没有说话，他就站在那里，并又一次掏出怀表看时间。

　　很久以后，嘉兰终于疑惑地抬起头。
　　余光注意到嘉兰的视线，海德威格的视线一直关注在怀表上：“庆幸的是巴利维克再一次被俘虏，我想你会很需要他。”
　　没有明白海德威格话里的意思，嘉兰只意识到海德威格说马修战死，但没有提及巴利维克，原来巴利维克被俘虏了……但他为什么没有关在这里？
　　嘉兰正有疑惑，海德威格像是倒数计时一般道：“还有一分钟……”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海德威格道：“海格尔滋溶液是我的老师研制的，虽然效果很好，可一旦过了时效就会有强大的副作用，在战场上已经禁用了一百三十多年，我曾经也做过实验，但很少有人能承受住活下来，我一直很好奇它的副作用过后会是什么样……仔细看过你的经历，坚信萨迦能来救你的执念应该能支撑住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海德威格微微勾起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可怕笑意。

　　嘉兰整个人怔住。
　　海格尔滋溶液……能治愈一切伤痛，时效十天，过后会有强烈的副作用。
　　她为了在萨迦和爱莎他们面前表现得安然无恙而偷偷潜进海德威格的寝宫喝下的。
　　如果没有算错，今天刚好是第十天。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都快忘记了，忘记了她原本沙哑的嗓音，忘记了她喝下了海格尔滋溶液……

　　“十，九，八，……”海德威格开始倒数。
　　海德威格曾经做过实验，很少能活下来……
　　嘉兰惊恐地看着面前正对着怀表倒数计时的男人，虽然那溶液是她自己喝下去的，但是他……嘉兰看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既然你做过实验，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咳……”
　　下一秒，嘉兰正说话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嘉兰睁大眼睛，伸手捂按在自己的脖子上，紧接着，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痉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动作扭曲，僵硬，倒在地上以一种极度夸张并怪异地姿势扭成一团。
　　她张着嘴，口水不由自主混着血流出嘴角。
　　此时嘉兰的状态极其狼狈，但尚且还有理智，她企图等时间慢慢过去，不想，很快全身的皮肤开始灼烧一般疼痛。
　　分明没有火焰，但疼痛难忍，嗓子发不出声音，只有痛苦的呜咽。
　　海德威格见证着嘉兰的转变，从一开始的吐血，到痉挛，到皮肤自动溃烂……
　　“咳血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是嗓子问题，恐怕这之后即使治好你也将永远无法说话了吧，后面痉挛是因为干过什么呢……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要从地牢里带出去对你来说确实是个负荷，救出巴利维克那也是溶液的功劳吧？皮肤溃烂……这段时间你和异性发生过关系？那你内部连接的器官也会坏死。”
　　海德威格相当客观地在一旁解说一般道，但这一切都听不进嘉兰的耳朵里。
　　全身只有疼痛在不断冲击着神经和大脑，她全身扭曲地在地上，因为痉挛，身体完全不听指挥，想要抓住东西发泄，想要喊叫出声，都没有条件让她做到，逐渐溃烂的皮肤在地上摩擦出一块块带血的红色印记。
　　在这个黑暗冰冷的地下牢房里，这一些的发声就像一场无声的表演一般。

　　两个小时以后。
　　嘉兰整个头发已经全部汗湿黏连，身上的衣服被血染成了红色，地上到处都是污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嘉兰脱力地瘫软在地，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陷入了昏迷。
　　海德威格这才打开牢门，上前检查她的伤势。
　　在确认过还有气息以后，他站起身，对此刻在地上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嘉兰道：“看来你也没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况没有很严重，我会守约让巴利维克来给你治疗的。”
　　说完，海德威格便抬步离开了地牢。

　　海德威格抽出手帕将刚才触碰过嘉兰的手擦干净，并将手帕丢弃。
　　两个小时……能活着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溃烂的面积比他想象的大很多，真是个顽强的女人。
　　她既然跟异性发生过关系，那么她的一些器官已经坏死，巴利维克再厉害也恢复不过来。

　　……

　　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树。
　　明亮的光线从树枝和叶片的缝隙间穿透而过。
　　周围是四季开花的草丛和灌木，深绿，浅绿，所有一些关于夏季的元素都出现在这里。
　　嘉兰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里，久违的明亮光线让她不由眯起了眼睛，她伸手遮挡住刺目的光，就在她的手伸举半空的时候，一只金蝴蝶挥动着翅膀停落在嘉兰的指尖，翅膀的每次挥动，似乎都会有金粉洒落。
　　金蝴蝶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卡帕多奇亚。
　　嘉兰坐在木质的长椅上，身穿米白色的吊带裙，她试图伸手触碰这只蝴蝶，又担心它会飞走，只敢轻轻地接触。
　　但蝴蝶没有飞走，而是扇动着翅膀，落在了嘉兰的发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漂亮的蝴蝶发卡。
　　“真漂亮。”
　　身边不知何时，萨迦出现了，他金色的头发像金色的阳光一样灿烂，充满着生命的光，他坐下在嘉兰身旁，轻轻笑着，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
　　接着，萨迦伸手，抚摸上嘉兰已经隆起的腹部，宠溺道：“你觉得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嘉兰想了想，摇摇头，靠进萨迦的胸口：“都好。”
　　“要是男孩子就叫亚博，女孩子你来起名好吗？”
　　“亚博……”嘉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思索着里面的含义，随即抬头看向萨迦：“女孩子叫贝拉安娜好吗？”
　　“贝拉安娜。”细细品味这四个字，萨迦轻轻抚摸嘉兰的腹部，眼中充满怜爱：“那一定是一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姑娘。”
　　萨迦单手搂着嘉兰的肩，嘉兰微微侧头靠在对方胸口，温暖的阳光沐浴在两人身上，嘉兰感觉整个人由心到身都是暖暖的，特别的满足。

　　……

　　梦境总是和现实有着极大的反差。
　　再次醒来，痛觉神经不断提醒着嘉兰身体在之前收到过的伤害。
　　她所处的地方已经不在地牢里，而是回到了之前的房间。
　　周围围满了大大小小捆着逆十字架的神官，最靠近的是巴利维克。他一身纯白的祭司长袍在一群黑色的神官里尤其明显。
　　见到自己醒来，本就是眉头紧锁的巴利维克没有一句解释，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你怀孕了？”
　　嘉兰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只是之前的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来了，既然巴利维克能这样说，那十有八九是真的。
　　嘉兰忍着全身的疼痛伸手在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要开口说话，却不能发出一个字，连张嘴的触觉都不曾感受到。
　　她有些惊恐地看着巴利维克。

　　“按海格尔滋溶液的副作用来说，你既然和异性发生过关系，别说你的孩子，你的器官都不可能还在，怎么会只是皮肤溃烂。”
　　旁边的海德威格开口道，他也有些不解现在面前这个女人的状况，全身皮肤溃烂已经很好地证明了她和异性发生过关系，既然如此，有了孩子怎么可能还在，应该跟内部器官一起会坏死才对，除非……
　　早听利安提过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原本他只当耳旁风，看来能把莫德吃地死死地，这个女人还真是有些能耐的。

　　嘉兰回忆着这十天来发生的事，她确实……差点就和莫德发生了……
　　皮肤被灼烧的感觉已经褪去，但发胀的疼痛感依旧遍布全身，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需要喝水……
　　嘉兰想开口说话，但完全做不到，双唇像是完全粘合一般，她几次尝试，周围围了那么多的人，估计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在转动吧。
　　首先动起来的是巴利维克，他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枕边，然后用治愈魔法缓慢治愈好她的面颊皮肤，接着用魔法给她将水少许地喂到她嘴里。
　　看嘉兰的情绪没有因为现在的状态很激动反而相对平静，巴利维克轻呼出一口气，但表情依旧显得有些严肃：“别对我抱太大希望，很多脏器衰竭了，如果不想用傀儡术替换，你现在这个身体要完全恢复得好几年，而且这个溶液的副作用是不可逆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傀儡术……
　　那是希勒部落专有的，也是于巫师和魔法师的根本区别，这就是为什么炼金术师和神金匠以及骑士这三个职业是两个部落共同用的称谓，而相对魔法师，希勒部落的就叫巫师，希勒部落的巫师擅长傀儡术，最著名的就是大巫师罗德利，他对已故妻子的感情让他将妻子的尸体做成傀儡，做出来的完整程度很高，跟之前没有一点区别，至今仍如常人一般“活着”。
　　如果脏器衰竭，那应该活不了多久吧……
　　但要用傀儡术替换掉，那到时候她还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嘉兰不能说话，整个身体能动的只有眼睛，她祈求地看着巴利维克。
　　巴利维克也似乎一早预料到她的选择，将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大大小小的神官支退后坐到床边：
　　“你既然怀孕了，按照这个溶液的副作用来看，既然这个孩子还在，说明你没有跟莫德发生过什么，那么这个孩子是萨迦的？”
　　嘉兰闭了一下眼睛，表示肯定，此时此刻全身唯一能活动的就是这个了。
　　“这段时间你的遭遇……这孩子能活下来很不容易，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能痊愈都不太可能，你的身体受了这么大的损伤，并不合适孕育甚至以后生产都是难题。”
　　——你会有办法的。
　　对，只要有巴利维克在，身体不能完全恢复都无所谓，关键就是这个孩子。
　　她和萨迦的孩子，她终于和萨迦要有孩子了。
　　此时此刻，萨迦不在身边，可能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次见到他，所以她更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孩子，他的到来有多不容易，只有嘉兰知道。
　　嘉兰没来由地相信巴利维克，从被子里伸出手，每挪动一点肌肉都撕裂一般疼痛，她紧紧抓住巴利维克的衣角，坚定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我都能猜到。”巴利维克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地手背，接着，一阵冰凉的感觉由手背传来，溃烂的表面皮肤开始逐渐愈合，巴利维克平静道：“你这个人，所有跟萨迦有关的一切都是优先的，好不容易有了他的孩子肯定想留着，但你们来自不同的部落，两个部落间从没有先例……”说到此处，巴利维克先前还平淡无味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释放治愈魔法的手停了下来，“他也是。”
　　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肯定，不明白巴利维克为何如此淡定，似乎早就知道一切一般。
　　已经没有什么好瞒着巴利维克的了，嘉兰轻轻合上了眼睛，又睁开，表示肯定。
　　得到确定的回答，巴利维克的表情非但没有吃惊，而是异常地平静，嘉兰以为巴利维克会很严肃地质问自己，毕竟萨迦身居要职几十年，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难道不是很奇怪吗，而且他身为希勒一族却在卢瓦尔部落的领域生活那么多年，还带兵攻打自己的部落，这简直不可思议。
　　可巴利维克却置身事外平淡无奇地继续为嘉兰治疗手上的伤，身为王室成员之一，前任法王艾尼奥尔的弟弟，部落的王位即将被异族人占领，他仍旧平静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这些似乎都与他无关。
　　嘉兰完全猜测不出巴利维克的内心世界。

　　嘉兰本能地动了动喉咙，但立即引起不适，开始剧烈地咳嗽，疼痛感明显加深，整个身体跟着起伏，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巴利维克轻叹了口气，手上出现一团水蓝色的光，按压在她的喉部，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你现在的状况很差。”巴利维克只说了这最后一句就再没有多说什么。

　　巴利维克开始给嘉兰做简单的清理，衣服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无法直接使用治愈魔法，就拿小刀一点点将他们分离。
　　被啃噬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已糜烂，嘉兰全身几乎没有一块肉是好的，就连每一根手指都是，半张脸也都溃烂不堪，回想那一夜，莫德有多专情，此刻溃烂的程度和面积就有多严重。
　　报应来了，这些都是她该得到的……

　　单剥离的这个过程就花了很久，巴利维克一边剥离一边做着治愈工作，期间利安带着西蒙斯火气冲冲进来过房间看过，在看到地上粘连的碎片和血污的床单以及床上那个血肉模糊的情景时候西蒙斯不由蹙眉，利安则是一边忍不住干呕一边就逃了出去。
　　整个过程嘉兰昏死过去了两次，等最后结束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只看到房间里的灯已经亮起，侍女正将换下来的床单准备拿去扔掉。
　　巴利维克脱下大祭司的白袍和手套，露出内部紧身的白衬衫和修身长裤，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捧出一团水蓝色的光。
　　他来到床边，伸手贴在嘉兰的面颊上。
　　冰凉的触感让面颊上的疼痛好了很多，炽热的胀痛感也有所缓解。

　　之前自己受过两次伤，都是由巴利维克治疗的，嘉兰记得那时候巴利维克双手抱在胸前很不屑地说自己的是一点简单的皮肉伤。不知道现在这样的伤让巴利维克治，有没有大材小用？
　　想到此处，嘉兰因为想笑，又轻咳了两声。
　　巴利维克专注于手中的治疗，听到动静，他轻轻抬眼看向嘉兰，水蓝色犹如瀑布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巴利维克两条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不悦道：
　　“嘉兰小姐，要是没有我此刻的你已经死了，为你这副身体做治疗我已经很累了好吗，请不要给我添额外的麻烦。”
　　——抱歉，我不笑了。
　　没忍住还是下意识地想说话，又是一阵咳嗽，巴利维克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给嘉兰。
　　好吧，看来巴利维克还是巴利维克。
　　永远这么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