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得一批》古木可辰

4、养只猪

　　刘老一进来，就看见小丫头咳个不停众人手忙脚乱的场景，手白大褂揣兜里笑呵呵：“苗苗不用担心，清清底子好，咳不坏，就是疲劳过度，好吃好喝安安静静养着，还是膘肥体壮的一只。”
　　膘肥体壮？华一清倒头：“老刘，你当是养猪啊！会不会用成语，应该是身强体壮好吗？”
　　一屋子又笑，刘老拿出测听器开始检查，又是先眼皮子又是试体温又是扒耳朵。
　　站后边的胥洱也笑，眉头不再是倒着的，笑着跟给刘老让位置的苗姨道别：“阿姨，既然华一清没事了，我们就回去了。”
　　苗姨抬头看高个子少年，宽松运动服，黑裤子白Tshirt，唇红齿白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睫毛密长，头发乌黑修剪得很好，七百二十度旋转无死角的好看，苗姨却看不出来哪里有什么特殊，只是很好看，而已。
　　肯定，没自己老公好看，没自家儿子好看，嗯，都没有华一清好看。
　　“华一清的同学，是吗？今天谢谢你。”没有儿子老公华一清好看，但是今天确实帮了很大的忙，要不是有他在，苗姨自认为搬不动一米六八的华一清，十五岁的华一泉想搬，估计也费劲。
　　“阿姨不用客气，华一清在学习上对我有很大的帮助。”胥洱想起一本留在手里让华一清以为弄丢掉的HelloKitty笔记本，眼睛弯弯，好像华一清脾气真的很好的样子：“华一清同学很友爱团结乐于助人，跟她同桌一起学习很开心，帮助她是应该的。”
　　苗姨还不知道华一清说来就来的脾气？就自己儿子雷打不动性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都经常被他姐气得跳脚，跟她同桌能有多容易？
　　但是老华家传统，帮亲不帮理，听别人说华一清好话是真开心，还是温温柔柔笑：“一清是个好姑娘。”
　　“天不早了，我回去了。”
　　“好，外面下雨，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搭乔单的车回去。”
　　那边乔单还在跟马杦互怼，怼不过毒嘴巴马杦正发愁，听见自己的名字赶忙回应：“哎哎哎，我在这儿，阿姨放心，我开车来的，送胥老大回去。”
　　“那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哟，胥老大，乔单可不是什么善茬。苗姨一笑，心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人不可貌相。
　　还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胥老大名字叫什么——大概是叫胥洱……吧。
　　胥洱拉走一个乔单，乔单拉走一个马杦，马杦拉走一个林静，剩下两只魏锐志侍美浩没有乔单脸皮厚，自动告辞，屋子里总算清净了。
　　没人闹腾，华一清安静下来就毛病多：“老刘，头真的很疼啊！会不会死啊？”
　　刘老低头写病历，还是笑呵呵：“死不了死不了，现在你的身体状况，怎么也得再熬个三五天，才能达到猝死各项指标必要要求。”
　　“不带这样玩的啊老刘！”华一清直吼吼，伸手给护士拔针。然后把贴着棉签的手顺起来给刘老看：“看到没，老刘，做大夫要像拔针这种小事一样温柔啊！”
　　刘老被她悲怆夸张的表情气得直笑，举起病例本子就往她头上敲：“丫头片子！老老实实睡觉，睡个三天三夜，保管你腰好腿好精神好。”
　　老赵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副校长林远山也笑喷了茶，苗姨赶忙上去拦着，生怕病历本给华一清敲得更糊涂。
　　即便救下来了，华一清该糊涂还是清醒不起来。接下来几天，华一清越睡越糊涂，越糊涂越睡，吃了睡睡了吃，苗姨天天变着花样做给华一清吃，把公司的事情推了又推，还是没去上班。华一泉在旁边看书，脸阴沉沉的像外面随时下雨的天，仿佛华一清抢了他妈。
　　华一泉一边看书，一边说：“吃吃吃，吃成猪，小心嫁不出去。”
　　华一清嘴里塞着肉丸子呜呜呜，不知道说了啥，等吃完饭再说，没说两句又睡过去，像是瞌睡虫上身，也不怎么跟华一泉斗嘴。
　　……
　　华一清醒来的那个晚上，副院长办公室里进行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对话。
　　一个是老爹华昶，另一个是业界泰斗刘老，刘万国。
　　“清清状况很不好，精神压力很大，要不是送来及时，你这个闺女就没了。”
　　“老弟我就这一个闺女，还请老哥多费心。”
　　“你老实跟我说，以前清清受过什么刺激，有没有过超过四十八小时的精神紧绷。”
　　“……”老爹迟疑，想了想自己闺女的性格，一直以来都是活泼开朗可爱大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走到哪里哪里都是欢乐，实在没发现哪里不对。
　　“肯定有。好好想，受过什么刺激。”
　　自然是有的。
　　老爹也不是真没心没肺的人，觉得前几年把苗姨带回家，对华一清刺激最大。
　　闹过离家出走，能不大吗？
　　“前几年，我把苗苗母子带回家的时候，一清发过脾气，离家出走过。”一想又觉得不应该，那时候跟华一清提找后妈的事情，华一清二话不说答应了，后来跟老婆好得简直是穿一条裤子，连给儿子送生日礼物都是她出的主意，她就怕自己在家里成老婆跟老爹的不愉快。这样的好闺女，全世界就该只有这一个了。
　　“你信？”刘老杯子一放，不笑的时候眼睛真的不小，面庞刚毅而坚韧：“你要是跟清清吵架，我丝毫不怀疑老爷子、苗苗还有泉泉会站在清清那边，晚上能上老婆的床，算你福大命大。”
　　“行了，不挖苦我会死么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老爹真的很认真的想，从华一清妈妈去世开始想，从上幼儿园到升初中，从二婚到中考成绩异常优异，再到现在听说闺女要考科大，跟梦游似的，没觉得自己哪里刺激到闺女，闺女跟自己一如既往地亲密无间啊！？
　　刘老来了脾气，捡起桌子上病历本就扔过去，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眼睛瞎了，怎么就跟这么个倒霉玩儿成了忘年交，恨铁不成钢提醒：“别光想你自己，想想你闺女跟谁接触过，是不是小姐妹闹不和，是不是交过糟心男朋友，还是老爷子跟她说过什么。一件一件给老子好好想。”
　　老爹跳起来躲过杀气病历本，伸手很矫健，看不出来是四五十岁的人：“喂喂喂！老子这不是在想！”
　　拉回椅子，老爹果真一件一件数，从最不可能的开始数：“老爷子不会，家里谁不疼一清老爷子都疼。”可不是嘛，老爹想想有点觉得对不起苗苗母子。“我跟苗苗给老爷子的零花钱，老爷子一分钱没留都存在一清名下，打算留给一清做嫁妆，泉泉半毛钱都没给，搞得跟我不是一清老子不给一清嫁妆似的……”说着，老爹脑子灵光一现，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唇直颤，握杯子的手青筋凸起，仿佛用了全部力气。
　　刘老比老爹大了将近三十岁，看人看得透，更何况跟华昶有近二十年的交情，一看老爹脸色不对，猜到了些，不由皱起发白的眉，额头皱纹挤成几条沟：“真跟老爷子有关？”
　　“嗯。”老爹声音突然就有点哑。“但跟一清妈没关系，应该只是跟老爷子有关。”老爹喝一口水，有点猛，几乎是灌下去的。“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你在美国做学术报告，我也在美国谈生意，老爷子生病。”
　　“记得，苗苗答应跟你回国那次。”
　　“嗯，就是那次。老爷子突发脑溢血住院，我接到消息就往回赶，可是赶上暴风雨，两天之后才上了回国航班，那期间，是一清守床。”老爹眼眶子发红，声音闷闷的。“一清妈走了之后，我浑了一段时间，后来生意忙经常出差，都是老爷子照顾一清。老爷子出事的时候，老秦儿子结婚请假回家……妈的老子智障！”
　　“啪！”
　　皮肉骤然接触的声音在静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
　　那是十五年来华昶第二次扇自己。
　　第一次，是十五年前在华一清妈妈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