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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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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a空翻了一圈衣服,才想起来那件癞蛤蟆蓝的丑毛衣还没拆过封,好好地堆在进门口的纸箱里,连带着那些圣诞节小礼品一起,原本是件充满恶趣味的快乐的事情,现在没准也是,男孩老实地坐在凳子上,偷偷伸着脖子看她把两口袋东西倒在床上,要是表情能够可爱一些的话,她会觉得那是一只警觉的幼年土拨鼠。
“作为交换,Snape,该轮到你来满足我的条件了。”她一边撕掉牛皮纸包装上讨人厌的胶带,那些东西粘合力很好,直到Dora把纸袋抠漏,它们依然完好无损地粘在原来的位置,“不是我想要捉弄你,我确实只有这一件衣服给你穿,虽然原本我是想拿你打趣的,你穿上以后一定比我还像个蠢货,但不是这种时候,”说着,她从一旁拎起自己红色的那一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十分亲切可信,“你要相信我Snape,杂货店的那位女士或许对毛衣有些执念,你瞧,至少你的衣服是我选的,她挑给我的这一件绝对能帮我在马戏团找一份踩皮球的新工作。”
“你的衣服,哦,我还没有看是什么图案,没什么会比红鼻子驯鹿更傻,你要是不穿这一件,我就只剩下几件女士衬衫还在闲着,”她向后仰着身子才能看见男孩,“不错是个雪人,比我幸运多了。我知道你不会介意女士衬衫,但是我比较介意,我只有那两件,在不是猫的日子全靠它们。”
这间出租屋的热水是个很大的问题,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龇牙咧嘴地在冰水和开水间垂死挣扎的Dora无数次地咒骂这里的浴室设施,寒冬腊月里感冒也不是一次两次,放在小孩子身上她多少于心不忍,把那个珍贵的取暖器又搬到浴室里,挽着袖子自顾自地调试热水,小Snape站在黄色灯泡所不能明亮的角落里,和阴影融为一体,他可以说得上不喜欢这只黑猫,但是却向往这样的生活,自己从来不敢奢望的那种生活,那是一种微妙的心里,好像在把自己卖掉一样,但他现在不想去想这些心情,亚当与夏娃曾经在伊甸园吃下苹果,在陌生人面前赤裸裸地洗澡哪怕年龄尚小也依然心存羞耻。
算了,还是死了好。当Dora用一个小塑料盒从他身侧舀起温水浇在他头上时,他是这么想的,像一只带毛的畜生一样任人摆弄,但是他就莫名其妙地坐在浴缸里,其实,还没有人给予过他这样的关注。艾琳会抱着他哭,抱着他尖叫,湿冷的泪水让他的肩膀冷得生疼,刺耳的声音几乎划破他的耳膜,那种拥抱是令人窒息的拥抱,像他读过的故事里,蟒蛇缠住自己的猎物,他一定不会喜欢蛇的,这一辈子都是。在他看来黑猫是一个奇怪的人,一边冷声冷气,一边又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能自理的孩子,蜘蛛尾巷哪里会有什么孩子,更不需要她像富人区的那些蠢货对待自己的猫狗一样把他当做一个壁橱里的陶瓷摆件,为什么不像老Snape那样呢?像他的父亲那样,醉酒殴打他时从来不把他当成孩子看待,又或者像他的母亲那样,几乎把他当做一个死人,她从来没有认为什么人值得关注过。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一个可以拥有美好生活的人,一个活在云彩里的人,偏偏巧要住到蜘蛛尾巷他的枕头上,如果有离开的机会,他巴不得立刻离开,连头都不会回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Dominica,我更乐意你叫我Dora。”年轻女人把香波挤在手心里,来回摩挲几遍打出泡沫,顺着男孩打湿的头发自头旋一路摸到发尾,她站在男孩身后的位置,俯视下来刚刚好看见男孩纤细的小锁骨,锁骨窝深深凹陷,里面洼着一点晶莹的清水。他正垂眸玩着手指,睫毛密而修长,鼻子也并不是被人诟病的夸张的鹰钩鼻,总有些人在孩子的时候有着高高的挺直的鼻梁,鼻尖像樱桃那样圆润可爱,只有衰老的时候鼻子才像被岁月打过一拳那样扭曲,显然Snape就是那样的人。Dora把他半长的头发尽数拢在手里以后,他看起来就像个乖巧的女孩那样,皮肤在温水里微微透出些血色,一改往日蜡黄,白的像个奶糕。男孩在她手下蜷缩成一个小动物,后面是凸起的脊骨,环绕两侧的胸锁乳突肌是那样明显,丝毫没有孩子应有的婴儿肥的柔软,就是在那,多年以后,被一条肮脏猥琐的巨蛇咬穿喉咙,胸腔里呼哧呼哧地冒着杂音。香波泡沫顺着肌肉和喉咙的凹陷缓缓滑下,Dora有点恍神,停在男孩头顶的手也一并滑下,流连在他尚且稚嫩的脖颈一侧,手背轻轻地拢起,像是在触碰一个狰狞的伤口,动作轻柔中带了一丝心酸。
“你怎么了?”
“没怎么。”
她有些尴尬,缩回手,舀起水把男孩头顶的泡沫冲洗干净,抓过身旁的浴巾把小Snape裹起来,拔开缸底的胶皮塞子花了她很大的力气,这种老旧的设施她用着十分不顺手,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意识到曾经自己现代的生活已经结束,她是一个崭新的Dominica。男孩在一旁冻得发抖,她不得不离取暖器更近一些,在几乎贴在暖气的位置上摆上一个掉漆的矮木凳,太矮了,可是却没有更合适的东西,以至于帮男孩擦头发的时候她必须小心翼翼地弓着腰,洗脸水池磕着她的尾骨,前面还要提防着不小心走神时下意识的探头,额头会烙在冒烟的暖气铁片上来一道“闪电”标记,过于愚蠢,也许她应该考虑换个住处。
“你要是夜不归宿,你爸妈会打断你的腿么?”
“不用管他们。”
“那样最好。”她给男孩扯上被子,掖好被角,折回卫生间取来吹风筒和她唯一一把梳子,Snape的头发在半干不湿的时候清晰地体现出主人卷曲的波浪,他是个自然卷,虽然Dora也是,但Dora早晨起来的时候争分夺秒,哪里有闲暇心思去关心自己头皮如何,单片细齿尼龙梳卡在Snape打结的发丝里,Dora梳得心烦,只觉得这把头发要是长在自己脑袋上,老早就用剪刀了结个干净,当个短毛黑猫没什么不好的。Snape没见过吹风机,他几乎什么都没见过,在蜘蛛尾巷洗澡的次数少得可怜。
“他喝了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或许会扇我两个耳光,等我回去就知道了。”
Dora仔细地把男孩的头发分出缝隙,用吹风机远远地把发丝吹开,右手的梳子再漫不经心地把散乱的头发归拢复位,“那么晚一天再回去也来得及,没准老Snape忽然良心发现,会明白一个儿子的重要性也有可能。”
“这样的玩笑非常差劲。”
“好好好,巫师先生,”她一手握着吹风,一手拿着梳子,高高举过头顶一副毫无诚意的投降样子,“我只是想邀请你出去玩一次而已,当成是黑猫对饲主的敬意如何?”她从床尾绕到男孩面前,蹲下身,她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暴躁,有些时候耐心的很,她不过是有点自知之明,反正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会被当成驴肝肺,她从下往上仰视着男孩,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认真’一词挂上点关系,“听着Snape,我不想把你当成一个孩子,从来没这样想过,”床头的台灯下,她的眸子闪闪发光,嘴角却有些苍凉,“我只是在等你长大,变成和我一样的人,那时我希望我能有幸成为你的朋友,就是这样,当然,我也希望你能成长得快点,毕竟我没有照顾孩子的天赋,说不准哪天就把你忘在浴缸里淹死了。”
“你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巫师,”她好像透过男孩那双眼睛看到了阿瓦达发出的死亡的绿色从眼前呼啸闪过,伏地魔面目全非的脸庞在遥远地头脑里嘶吼,大声喊着‘杀,杀!’,大蛇的笼子罩住那个男人的肩膀,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血,喷涌而出的鲜血,以及他流逝的生命,就像指缝里滑下去的流沙。
“Snape,不要相信错误的人,也不要去爱上不属于你的人,哪怕变成一个油嘴滑舌的闯祸包也好,临阵脱逃的胆小鬼也好,自以为是的草包也可以,永远不要去做躲在幕后奉献出生命的那个人,即使是脑子里塞满芨芨草的蠢货都会被歌颂,除了真正奉献的人。”
算了,她摸摸男孩的发顶,他会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