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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她带着男孩下车,放了可以直接穿行的社区没走,绕着围栏走了一个弧形,一路上买齐了男孩的早餐,在隔壁的百货店里连洗漱用品都另选了一套,她自诩心细,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十分暴躁,嘴巴坏了点,样子也不着调地很,但依然不妨碍她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顾忌男孩的意愿,也没有询问男孩任何想法,对于一个朝不保夕的小孩来说,忽然得到的照顾只会让他们觉得惶恐不安,她倒是更希望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像是不怀好意一点,总比伤了一个脆弱多疑的心灵来得划算,她不想男孩误以为自己是在施舍,糟得很。
      她的考虑显然是有价值的,即使她已经非常小心,小Snape依然在一次又一次地错愣,感到羞耻。
      Dora租住的地方和那个年代留下来的小说里逼仄狭小的出租房一模一样,让人想到贝克街221B,又或者是梵高死去的那个拉乌旅店里不透阳光的阁楼,Dora稍微幸运一点,在下午一点到两点的功夫,那扇生锈的绿框窗户还是能透进来一点可怜的阳光,被空气中精灵一样飞舞的细小灰尘折射,正好照在她蓬松舒适的床上,那一刻,这个铺着红地毯的屋子甚至说得上温馨了。胡桃木质床头柜上,凌乱的书还保留在昨夜睡前的那一页,餐桌上除了一个插着干花的玻璃瓶,好像是牛奶瓶子,她已经不记得了,那个残缺的标签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那是几朵蔷薇和满天星,除此之外,桌面上什么都没有。
      而其实那几支干花原本并不是干花,是她一个腼腆的红头发同事几个月前红着脸送给她的,那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和他的头发一样,动不动就浑身通红,从脸颊一路窜到耳尖,再往下蔓延到脖子,就好像滴上一滴水都能被烫的马上蒸发一样,她看得好生担心,一度觉得十分逗乐,怕那个男孩把自己有些发紫的耳尖烧坏了,不忍心推脱只能拿回家,当晚就忘了,等到再想起来,它们已经是干花的模样,Dora也懒得扔。
      她的东西少得可怜,如果抛去被褥不算数,那么一个收纳箱绝对能装得下她全部的家当,可是小Snape站在门口,竟然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他仓皇地低下头,冰冷的手指干干巴巴地攥着衣角,觉得自己脏的要命,站在哪里都会弄脏这里的东西。
      牛奶瓶子他在蜘蛛尾巷的垃圾桶里见多不少,艾琳女士的书籍也并不比黑猫床头的书籍旧上多少,可是所有的一切摆在这里,让男孩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每一种物品都是昂贵高傲,遥不可及,又也许,它们有的,是蜘蛛尾巷永远也不会得到的洁净工整,静静诉说着他和女贞街男孩女孩们的差距。
      Dora不着痕迹地瞥了男孩一眼,心里了然,男孩比同龄人要瘦弱上许多,个子不高,让Dora垂下手刚刚好轻拍到他的肩胛骨,她催促着男孩去卫生间洗手,刻意嘱咐了他香皂在水池的右侧,转身把床边的取暖器搬到餐桌的位置,打开按钮,用不了多久,至少餐桌的位置就不会太冷。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Dora从未带男孩离开过蜘蛛尾巷,也从有过任何要求,可是这不代表在她的家里也同样默许男孩保留蜘蛛尾巷人的恶习,她甚至想在不久之后带这个孩子出来,离开那个不适合未成年人成长的地方,她不能保证这个人的命运能否改变,活下去,像个正常人一样接受阳光的洗礼,但至少眼前,不想他再这样受苦。
      他实在是太脏了,放在伦敦的那个阴暗角落里或许算不上什么,可是一旦走出那条街道,就好比一个穿着比基尼的人跑到大街上来,让Dora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忍心折腾一个在雪地里打坐一晚上的可怜孩子,她默默扯掉座位上的坐垫,正好这时,小Snape也洗好双手,样子倔强地有些局促。
      他的两手湿淋淋地滴着水,心里的羞斥几乎要溢出来,以至于苍白的脸颊在见到Dora的时候红得阴沉,他咬着下唇自己发誓,这一辈子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露怯的样子,那块香皂是那样的香软,握在手里细腻得像羊脂一样,他愣住了,想起那个红头发女孩在夕阳里半透明的裙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这种震惊让他痛恨,让他一遍又一遍地认识到自己不属于这样的生活,一遍又一遍的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下等公民,即使是能力也于事无补,一种油然而生的嫉妒与愤怒把一个年幼的孩子稚嫩的模样都扭曲了。
      “先过来把东西吃了,这里只有一个麻瓜和一个幼年巫师,反正我是念不出能把牛奶面包加热的咒语。”
      即使是在老Snape的卧室里,都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暖和的冬天,他的卧室家徒四壁,水泥的墙面与地面向里渗透着阴冷的气息,那种冷,糅合着英国的潮湿水汽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侵袭每一个关节,连被褥都像灌了铅一样,盖在身上不比盖上一块铁板好到哪去,在他更小的时候,天气冷的时候手脚都会发红发烫,肿起来,以至于后来的一个圣诞节后他的双手双脚裂开几个渗血的口子,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结痂,连走路都只能用足尖支撑身体,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的手脚就像干了的胡萝卜,在低温里红得发皱,干瘪的如同几根指骨。
      “最好能全都吃了,我这里不是餐厅更不是旅店,别像大卫科波菲尔一样穷讲究些绅士风度,如果你剩下面包或是牛奶,我就只能把他们扔掉,这会让我生气的,你知道一只猫挣钱可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
      面包散了一路热气,已经有些发冷,男孩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他确实饿坏了,但占了上风的是那块被他眼睁睁看着,夹进烫手的面包里的一大块奶酪和薄薄一层蓝莓果酱,他们在面粉的纤维里融化进每一个气孔里,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掉那种诱惑人的样子,至少他还没尝过这样新鲜可口的一餐。他木讷的母亲向来只会解决他生存的需要,自打记忆里,就只有干硬发酸的黑面包,随便几种菜根汇成的咸汤而已。
      他的味觉几乎要被艾琳女士培养成活死人的样子,和多数的邻居一样,丧失欲望的第一步就是从儿童时期对食物的渴望开始,他差点,换句话说是从来没有亲自品尝过被认真烹饪的味道,他盯着那块面包一路,心里隐约明白那是Dora买给他的,连心脏都砰砰乱跳,难得露出些孩子的神态。甜的,带着浓厚的奶香味,在他的舌尖上炸开,他眯起眼睛来,像一只晒太阳的猫,虽然Dora那个长期没有擦洗的玻璃窗子已然被雪糊住,半点光线都透不进来,只隐约漏出点惨白的刺眼的雪的反光,可男孩的模样却实打实给Dora一种世界阳光明媚的错觉。
      她看着男孩微微吃出些人气儿的脸颊,觉得眼前人是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他还有很多个年岁将要度过,人生还有很多未知与待定,遇上什么样的人,或是成为什么样的人,哪怕放弃做一名巫师也好,或许会比同龄的孩子阴郁上一些,他可以背上书包,穿着傻子才会穿的棒球服,一边不屑同学的愚蠢,一边为自己天生的才华沾沾自喜,带着写在骨子里藏不住的骄傲,自负地在众人像猩猩一样奔跑在体操场上时寻一个安静的角落,拿着一本书,自认为是天选之才。
      而不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苍白苍白的面孔像是带了死人的面具,用自己干瘪的手指徒劳的捂住脖子上汩汩流着鲜血的伤口,为了赎那些莫须有的罪而自我厌恶地度过余生,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糟糕透了。
      见男孩吃的香甜,她站起身子,屋子里空间并不大,在床和衣柜间,拉开衣柜的半扇门以后,她连转身都有些艰难,不过好在他的衣服并不多,给孩子买衣服是一件不轻松的事情,她觉得这一早上已经够丧气了,还是放在下午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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