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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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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应该已经到了可以自己清洗自己的年龄,不是么?”Dora原本就有些心烦意乱,此刻被他一哭,直感觉耳边挂了一群曼德拉草,恨不得变成猫走了算了,她本来是想温柔些的,话到了嘴边,滑出来,滋味自己就变了,她干脆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女贞路的那个红头发女孩在看到你的时候还要捏着鼻子,为什么不赶快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先生?”
真是个怪异的见面方式,黑猫Dora蹲在河边的碎石上看着小Snape这样想到,那个男孩扭捏地不断向她的方向张望,小心翼翼地解着衬衫扣子,胸骨清晰可见,锁骨在肩膀的一端突兀地支起来,胳膊比柴火棒丰满不到哪去,他扭头看到黑猫古板严肃正襟危坐的模样,匆匆忙忙地背过身去,刚好把几块紫红色的淤血斑块递到Dora眼前,多半是刚才被那群野孩子踢重了力道。他洗的很敷衍,带着对黑猫窥视的羞耻不肯在水里多停留一秒钟,披上湿淋淋的依旧不干净的衣服挣扎着往岸上跑,Dora沉了沉嘴角,澄黄色的猫眼里闪过毫不遮掩的挑剔,让小Snape心脏怦怦乱跳,又料不到黑猫最终却是懒得提出疑义。她以猫的形态跟在男孩的身后一言不发,一声不响,Snape向前她就向前,Snape后退她就后退,像是深夜难缠的梦魇,寸步不离地躲在背光形成的阴影里,独自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让人如芒在背心慌难安,于是小Snape破天荒地在太阳没有完全下山前迈进家门,他的选择聪明的很,小小年纪就能做到临危不惧,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即使存着对回家的恐惧依然有所取舍,确实不是格兰芬多的料。
Dora不敢从正门大摇大摆进门,但仍可以从后院的窗户跳进Snape家,折了一根天线的老式电视机屏幕闪着雪花,在刺耳的电磁波声里依稀能听到几个发音失真的单词,蜘蛛尾巷里就连死物都在苟延残喘。Snape家前面是一堵破破烂烂的高墙,除了刚刚好把全部的光线拒之门外没有任何作用,因此房子里终年昏暗一片,老Snape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干瘪消瘦的身躯挂在一具破烂沙发上,那沙发曾经是绿色漆皮,在它有一半的皮面被磨损,漏出棕黄色丑陋的内芯时被上一个主人扔出家门,辗转到了老Snape的家里,时至今日连那一半皮面也脱落得七八,从未清洗使这个令人厌恶的东西布满斑驳的污渍,黑的发亮。沙发上的男人显然喝了点酒,在快要傍晚的时间里像一个死人一样毫无生气地睡过去,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他无关。房子很小,在被堆成山的酒瓶霸占了绝大多数的面积以后,连Dora这只猫都觉得有些无处下脚,更何况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发酸的酒精里浸泡着烟灰烟蒂,刺激着她脆弱的鼻子,她开始神经质地打喷嚏,下一秒再也忍受不了赤裸的爪垫要踩在这样不堪入目的地方,后腿蓄力,猛地跳到小Snape怀里,尖利的爪子勾破他糟烂的衣服,死死地挂在男孩身上,顺着他单薄的胸脯一路爬到右边的肩膀上,任凭男孩怎样暴躁地跳脚都稳居不下、无动于衷,更有甚者在她被小Snape坏脾气地扯掉胸前几把猫毛以后,用她的猫爪子扇了男孩几巴掌,亮出五个几乎要闪出银光的爪尖作势就要往男孩的手背上招呼,两人压制着声音,真刀实枪地打了个天翻地覆,Snape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比那些脑子里全是稻草的野孩子还像个傻子,居然荒唐到和一只猫怄气,居然荒唐到连一只猫都打不过。
Dora占了上风,变回人的样子,坐在小Snape的床上,背靠着床头铁架双手抱在胸前,下颌微仰,看着男孩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觉得好笑,不论他未来会是如何才学渊博、出色内敛,在这个年月里终究只是个孩子,就连本能性的魔法天赋也是时灵时不灵,说不准在想用的时候就变成个哑炮。
“你可能要养一只猫了,小先生。”
Snape气得太阳穴砰砰直跳。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抢你那口硬得能砸死人的磨牙面包。”
住在蜘蛛尾巷里小Snape潮湿冰冷的枕头一侧并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英国的雨说来就来,被褥的纤维好像永远充斥着伦敦的雾气,散发出陈年发酵的灰尘的味道,幸好Dora有一身猫毛,不然兴许还能感受到那种太久不被清洗的黏腻触感,因此她选择继续租用自己那间二楼的公寓,如果让她连续两天住在蜘蛛尾巷,她一定会提前上去陪梅林喝茶的。她在清晨安静地从窗户跳出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变回人的模样,搭着火车穿过整个城市扎在办公室里揉搓满脑袋可怜的头发,叼着早餐端着咖啡缩起脖子和一群中年谢顶鹰钩鼻同事低声快速地咒骂领导,等领导转到办公室巡视的时候旁若无事地扯来一角报纸挡到脸前,在老板吝啬古板的计算里斗智斗勇地想着怎样多扣些工资回来。
她把男孩和她之间剑拔弩张的僵持氛围视若无物,每天把男孩挖苦得面上青红交错,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她安稳地睡在床脚,不知不觉伦敦也进入了冬天,Snape小学的秋季学期拖拖拉拉终于画上句号,十二月刚刚出头的时间,铺天盖地都是圣诞节前蓄势待发的狂欢。Dora把单肩皮包甩在肩上,拒绝了几位同事殷勤的邀请,据说今年的天气比往常要冷上一些,以至于小小的精致的伦敦城上卧着些许小雪,第一次看到英国雪景的Dora叹为观止,直想到伴着音乐旋转的水晶球,头脑又时而被玻璃橱窗里撒着糖霜的甜甜圈占据起来。
光秃秃的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工人们缠上灯带,等到晚上的时候整个城市火树银花,就连头顶飘的雪花也被暖化了。她前几天刚刚去过一次银行,自从变成猫以后就连食物的消费都节约了很多,存款越发可观,她看着纸上的数字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脚真真实实地站在这片土地上,而不是浮萍一样每时每刻都被身世浮沉的恐惧支配,下意识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棕色毛呢大衣的路人牵着一个卷发女孩,小孩趴在玻璃窗上流连忘返,叫嚷着些什么Dora却没有听清,她下意识向橱窗内看去,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圣诞节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能帮到您什么呢?”Dora茫然地神色让那个笑起来眼角会皱起细小眼纹的中年店员会心一笑。
“礼物?或者说,小孩子会喜欢些什么?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从来没过过圣诞节呢。”有些时候Dora和Snape家的那只黑猫判若两人,柔和的像是春天田野间的微风。
“没过过圣诞节?我的老天。”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声惊叫,“真么会呢?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向上帝发誓,”Dora眯起眼睛,“从外国来的,今年九月份。”
“你一定是混血吧,这个年头混血越来越多,让我猜猜,是日本?”
“啊呀,不重要的。”艾拉摇摇头,心里已经开始有些讨厌这个话多的女人,“那么什么会让小孩子开心呢?”
她觉得别扭的Snape哪一种都不会喜欢,但是她却喜欢的要命,有男孩做借口掩护,让她光明正大地买回来一兜子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儿童玩具。好心的女店员认为没有丑丑的毛衣就不能算完整的圣诞节,在数年如一日的机械卖货的生活中,难得有机会拉着第一次过节的Dora激情洋溢地挑了相当久的衣服,Dora难以拒绝女人的好意,木着脸硬生生被女人扒去了黑色的外衣,套上一件袖子足以盖住双手的奶奶红粗针毛衣,上面还织了一个傻子一样的驯鹿的大脑袋,下摆几乎要盖住膝盖。她觉得自己甩着袖子的模样像极了小Snape,青红交错的脸估计也像极了Snape,报复性地抽走了一件深蓝色的卡通毛衣,在女人祝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冷笑着走出店门,她在这家傻瓜店足足呆了两个小时。
这样一来就没法回蜘蛛尾巷了。任何一个擦身而过的人都忍不住侧头看看Dora阴沉地能滴水的样子,她只想快点回到她二楼的公寓,把这个脑子出了问题的人才会穿的奶奶毛衣脱下来。她不可能带着一整兜子的东西翻过Snape卧室的窗户,更何况天气寒冷,窗户已经很少打开,或许那个讨人厌的孩子会把它关在门外一整个晚上也说不准,只可惜了降临节日历,也不知道今天的数字底下写的究竟是些什么。
她臭着脸心情大好,唯一想不到的是,今晚对于Snape又是个麻木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