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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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墙上发现有个手刻的字：ANARKIA这几个大字的希腊字母，经岁月侵蚀，黑黝黝的，深深凹陷在石头里面，观其字形和笔势，呈现哥特字体的特征，让作者左思右想，这苦难的灵魂到底是谁，非要把这罪恶的烙印，或者说这灾难的烙印留在这古老教堂的额头上不可，否则就不肯离开这尘世。——《巴黎圣母院》
没亲自去过蜘蛛尾巷的人永远没法真正理解众人说起“蜘蛛尾巷”这两个词时脸上闪过的复杂的神态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味。残破的砖瓦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年纪，长期失修，要是有人路过时磕碰一下，甚至会掉下渣来。不高的房子顶着生锈的铁皮屋顶，深夜起风时叮当作响，总是岌岌可危，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在尘土飞扬中瓦解一片。那里没有粉刷匠会去把那凛然心惊的“宿命”一词填平粉刷，更没人有闲工夫仔细品味贫穷、痛苦或是绝望，或许那种思维对他们来讲太过复杂，蜘蛛尾巷的人更多的是麻木。街道散发出粪便的臭气，房屋的角落散发着尿的骚臭味，富裕的家庭里木质楼梯在暗不见光处滋生着微生物，发霉腐烂，厨房里的死老鼠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生蛆，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生死只差一线，性病或是肺结核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让病人提早散发出死人的尸臭，就连健康的人也在无时无刻不停地呼出食物残渣混合着牙垢的气味，打嗝或是放屁，像是烂苹果又也许是洋葱。
在少有的，没有被尿液浸泡的荒草中，蹲着一只看起来十分诡异的猫，若能是忽略它那双金黄色猫眼中晦涩的、令人不愉快的视线，它说的上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动物，周身皮毛乌黑发亮，吊腰细尾，看起来简洁干练。可是该死！见鬼了！它那副监视的神态！要是有酒鬼在深夜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准能吓得摔在地上哭爹喊娘，把醉酒的昏沉也一并清醒了不可。它在草丛里蹲着，正目不转睛地看一群恶臭的孩子如何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骂着那些从大人嘴里学来的、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腌臜词语，欺凌作践那个被踩在地上的干瘪的男孩。他们像是找到了新的玩法，把男孩围在中央，挨个上去尝试一下用脚踩人的感觉，咯咯笑着，有人在男孩身上吐口水，再用鞋底涂抹均匀，其他男孩一边高声咒骂着吐口水的孩子一边却是在拍手欢呼，为首的孩子扬言要把男孩洗干净，端来家长洗漱过后已经乌黑泥泞的脏水泼了男孩一身，不久便觉得无趣了，又成群结队地商量着如何去河里游泳，徒留下那个黑发男孩，像是被扔在垃圾桶里挂着烂菜叶子、浸泡着垃圾酸水的破布娃娃。
过火了，这已经不再是个孩子间的恶意玩笑。
那只黑猫一副饶有兴趣的鬼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自己的尾巴，半晌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踱着猫步，从杂草中像一条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来。黑头发男孩正趴在地上，头保持着方才被欺辱时的模样歪向一侧，猫转到男孩面前，瞬间颈毛逆立，弓背俯身，尾巴直直地竖起来。它还没见过任何一个孩子漏出这样的神情，冰冷到极点后就带了一丝嗜血的意味，那是被侮辱的愤怒，反抗不能的屈辱，羞耻与恨意难舍难分，依稀还能看到蔑视一切的骄傲与深沉的自我厌恶的纠缠斗争。滔天的情绪如同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一切，那小小的身躯几乎要溺亡在那种黑暗里，那双阴冷的黑色眸子在那一刻就像是亡灵，以至于猫蹲在他身边已久，却始终没有被发现。
黑猫有点不耐烦起来，甩尾后退几步，竟然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年轻女人，和她猫的体态相呼应，身材高挑，黑发黑眸一身黑衣，五官圆润透着点少女稚嫩，于是脸上的刻薄少了很多，只能充其量说得上是有少许冷漠。她和男孩几步之遥，眯起眼，快一个月的时间里第一次得以近距离仔细地打量这个孩子。男孩苍白的面色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加脆弱，像大多数蜘蛛尾巷的孩子一样，穿着大人不能再穿，又或者是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旧衣服，过长的上衣袖子在手腕处挽成一个发黑的肮脏的疙瘩，下摆扎在同样肥大得不成样子的破裤子里，以至于每次张开双手，腋下的衣服都让他像一个滋生着细菌病毒的蝙蝠，头发油腻腻地披散着，两颊蜡黄。平心而论，这并不怪他，猥琐邋遢的成年人忙着生或者忙着死，让蜘蛛巷尾的孩子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早早地学会在生死线上挣扎，也将一直延续父母长辈的活死人的样子。
男孩在黑猫变成人的那一刻骤然惊醒，四肢着地，一时间向后爬了好几步，像受到惊吓的野猫一样蜷缩着身子。
“让我猜猜，你的名字叫Snape对不对？Severus.Snape？”黑猫踱了两步，居高临下的姿态在男孩的角度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实际上，别人的任何一种神态在他看来都是对他的嘲讽，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屈辱无比的时刻，他脸上还挂着发臭的脏水，沾满了柏油地面上的尘土，混合着此刻夺眶而出的眼泪，却只是看起来更加狼狈一点，即使他再如何像野兽一样倔强而发狠地压抑住颤抖的哭腔，这个病态的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在黑猫看到他丑相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恨上了，她心知肚明，却不以为然。
“你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巫师，Snape先生，”黑猫这样说道，“而不是和这些麻瓜斤斤计较。”
在小Snape灵魂深处，确切的说这种执念早已融入骨髓，他虽从不为外人道也，却始终没有怀疑过巫师与麻瓜的与众不同，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那一次老Snape砸向他额头的酒瓶在空中毫无征兆地炸裂，碎玻璃渣迎着电视机的雪花屏幕晶莹闪烁，就像寒冬腊月里泛着冷光的星星，又或者是那一次彼得家没教养的孩子在河水里无限地下沉，灌满泥水的口鼻一张一合如同就要干死的鱼。他只见过一个巫师，当然，这要除去他没用的妈妈，他只躲在树丛里遥远地看过她，看过那火焰一样燃烧在夕阳里的影子，便再也没有半点与巫师世界的联系，他是那么急于证实自己的特殊，做梦都想离开这个他所不属于的地方，即使被他看不起的麻瓜踩在脚下，沁入骨子里的骄傲永远磨灭不掉，因为他知道他早晚会离开的，就在十一岁那一年，而那些侮辱他的人却要世世代代留在这里，像猪狗一样活下去，永远活在这牲口不如的地方。这些想法满足了他卑劣的报复心，甚至连反抗都显得毫无意义，越是任人摆弄，越是被人践踏，他越有种隐晦的快感，就好像那些施暴者早已自食其果。可这却不代表着他要这样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不，也许是只猫也说不准。
他像个滑稽的幼年刺猬，竖着身上全部的软刺，自以为张牙舞爪无懈可击，自地上一跃而起，一边孩子气地哭着，一边又坚持把嘴角扭曲成一个成人才有的好像讽刺的弧度，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说成惹人厌也不为过，Dora，那只黑猫这样想到。她冷眼，从头到尾打量着小Snape，看着那个孩子像只气球，在她自认为并不苛刻的眼神里一点点地漏气，最后垮下肩膀，双手掩面，终于和普通的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Dora更喜欢这个样子的孩子，是个小孩该有的样子，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样高傲冷漠，只是想到要和孩子相处得事情让她感到头疼，她可不是什么能蹲下身子帮他擦干眼泪，拥有一双午后暖阳般眸子的大姐姐，那可是Snape啊，Severus.Snape。小Snape不过八九岁的模样，Dora看着他的眼睛，以及他有些早熟的背影提早流露出孤单的味道，就恍惚间觉得目光穿越了岁月长河，一下子看到那个尖利刻薄的悲剧人物仓促短暂的一生，连他二十年以后会变成怎样一个头发油腻、鹰钩鼻、尖利刻薄的形象都在头脑里越发鲜明起来，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有几个月的时间，习惯了被叫做Dominica，也习惯了在人和猫之间来回转换，甚至在伦敦的另一端找到一个工资不高的报社工作，又寻了一个逼仄潮湿的公寓二楼稳妥地定居下来，安排好了这一切，再有条不紊地回到蜘蛛尾巷，再一次看到这个年幼的熟悉的陌生人，不得不感叹一句，他可谓打小就为自己日后“老蝙蝠”的卑鄙形象夯实基础，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Dora有点难以言喻，和从前那个脸谱化的单薄形象有所违背，眼前的小Snape所经历的这样的童年，或许称得上一声人物的结构核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