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岳十九

89、第89章

　　萧颐听到辛酉要王妃，脸上神色大为放松，道：“瑞王妃德行高尚，见朕被困，舍身来救，刚在鹿鸣殿外的高台上与萧桓周旋，瑞王可去看看。太医令，你也一起去。”

　　话未说完，辛酉已跑得无影无踪。

　　萧颐长舒了口气，在太监的搀扶下坐到龙座上，问一边的季嘉禾：“瑞王手里的火铳是怎么回事？军工坊制出了火炮，但朕还从未听说这么小巧灵便的火铳。”

　　季嘉禾脸上汗水直流：“臣只听说军中正制火铳，准备配给骑兵使用。但因先前制出来的火铳倒逆开火，伤了自己人，所以现在还在研制。至于瑞王手中的火铳，臣实在不知。”

　　“速速查那火铳的来历。”萧颐道。

　　再说辛酉跑到鹿鸣殿外的高台，见昔日宫中最高且华美的地方被炸得七零八碎，破碎的高台边，是得知萧桓被杀的消息，清理高台内外尸体的兵士。

　　一个只剩半边身子的人被抬了出来，缺胳膊少腿的，比比皆是。辛酉清楚火炮的威力，看着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自在禅院门外与采薇寥寥几句话分别后，想她能自保，不愿让她再参与到萧桓与圣上的争斗中来，所以才同意了萧桓那耻辱的要求。不知是采薇的武力大长，还是萧桓派的侍卫太不尽心，最终还是让她跑进了宫里。

　　自除夕那日大火，圣上装病瞒过萧绩和萧桓后，就等着这一天。只可惜圣上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萧桓竟然习得异术，刀枪不入。

　　自江珍珠被诊出有孕，萧颐为不引起众臣反对，把萧桓逐出京城，与辛酉一起合演了腊八日那天的行刺事件。

　　当时，辛酉就明白，萧颐是想让自己和萧桓两败俱伤。那刺客刺的位置非常精准，要的是辛酉不至于死亡，但也元气大伤。

　　辛酉本就不想做什么太子，更不想呆在这追名逐利的京城，因此同意了皇帝的要求。

　　但没想到的是除夕那日，萧桓竟然敢在想放火，烧死皇帝。

　　事情急转中，萧颐将错就错，假装昏死，避过了萧桓的锋芒。

　　姜还是老的辣。想当初，萧颐能越过萧绩而顺利继位，早就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萧桓的所作所为虽然超出了萧颐的预料，但萧颐以退为进，很快掌握了大局。

　　剩下一个萧衡，就好对付多了。

　　萧颐把辛酉救出后，便让他去诏萧桓入宫。

　　试想当时的情景，杨富安一个人去告知萧桓皇帝醒了，要诏他晋见，萧桓都会产生疑心，思虑萧颐是真醒还是假醒。但见到辛酉后，产生的疑心会更大。

　　一般人遇到萧桓的情况，忍不住都会想，辛酉都被自己关起来了，忽然却跑了出来，还借着圣旨来宣自己入宫，不会一切都被辛酉掌握了吧？

　　肯定会先杀了辛酉。

　　这个是人都明白的道理，萧颐怎会不明白？他却让辛酉去做宣旨大臣，陪杨富安一起去，不是明着要萧桓干掉辛酉吗？

　　辛酉红着眼，扒拉着高台下被掩埋的尸体。

　　他想自己自诩不比萧桓、萧绩差，却没想更狠辣的人是萧颐。他原想除了萧桓，在萧颐面前立功后，带着采薇远走高飞。却没想到如今，事情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要不是事先准备好了那火铳，只怕现在自己死在萧桓的手下了吧？

　　沐华走过来，对双手扒着破碎砖石的辛酉道：“瑞王，炮火袭来时，臣当时看到王妃往后退却，剑气护住了身体，臣想瑞王妃舍身为人，不会有事的。”

　　“把最后的情形告诉我。”辛酉道。

　　“最后，火炮发射出去时，在高台上炸开，萧桓与王妃在浓烟中没了影踪，臣看到一个闪亮的光圈，因为臣见过江盟主使无影剑，所以想可能是王妃。现在到处都找不到王妃，臣想，王妃应该避开了轰炸。”

　　采薇确实避开了轰炸，但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她见宫中乱成一团，走到一间偏僻的宫室，坐下来开始裹伤。

　　她的胳膊、双腿钻进了炸裂的碎石，走起路来只觉钻心的疼痛。她试着用手去拔那钻进大腿的一块碎片，最初的疼痛过后是淋离的鲜血。

　　采薇把药粉倒在伤口上，撕掉中衣的下摆迅速裹紧受伤的部位。

　　她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加上受了伤，此时又累又饿，又渴又疲惫。

　　禅院门口辛酉的话，采薇当然明白其中的意味，可她还是忍不住打倒萧桓安排的侍卫，来宫中寻大哥了。

　　男人们那些争斗采薇不明白，她只想快点找到大哥，救出他。

　　采薇坐在地上歇了会儿，感觉身上的力量恢复了些，看外面天色已黑，正要走出去看个究竟，忽然听到里面似有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这宫室是放杂物的地方，平时根本没人来。

　　采薇刚把自己藏好，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竟然是萧绩。

　　“看清楚了？”萧绩对身边的人道，“萧桓被萧衡打死了？用什么火铳？圣上毫发无损？”

　　那人点点头：“教主放心，属下看得清清楚楚。”

　　“好，好。”萧绩笑道，“萧衡呢？我们去看看。”

　　采薇待二人走远，悄悄走了出来。

　　萧桓如果被大哥打死了，那么宫中的局面已定，她要想找到大哥，最快的方法是去皇帝所在的地方。

　　采薇刚走出来，一个宫女上前道：“王妃？真的是你！瑞王让奴婢找您！”

　　“王妃受伤了？奴婢来扶您。”宫女上前，搀住采薇的胳膊向前走。

　　“瑞王在哪儿？”采薇不动声色地问。

　　“瑞王救了圣上，圣上嘉奖他呢。可瑞王心念王妃，因奴婢曾在鹿鸣殿当过差，对这周围熟悉，所以瑞王让奴婢来寻王妃。”

　　采薇半信半疑：“你是？”

　　宫女笑道：“奴婢曾服侍过江贵嫔，后来在上书房当差。”

　　采薇心一动：“江贵嫔好吗？”

　　“奴婢不知。”宫女轻声道，“自那日大火，圣上昏迷后，江贵嫔就再也没有出现。”

　　想起江珍珠，采薇心里一阵怅惘。

　　宫女扶着采薇正要转弯，采薇忽见前面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她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却不妨转身瞧见宫女那张忽然狰狞的脸。

　　“你杀了贤王，我要为贤王报仇！”宫女举着匕首刺向采薇腰间。

　　采薇虽然身受重伤，但对付一个小宫女绰绰有余。手一拂，宫女手中的匕首掉下，她握住宫女的手臂：“你弄错了，贤王是自己作死的，与我无关。”

　　“哼，贤王喜欢你，你却要杀了他！要不是你困住了他，他怎会被杀死！”宫女大声道。

　　原来是萧桓的爱慕者。

　　“看你是可怜人，我不杀你。你走吧。”采薇道。

　　采薇扔下哭泣的宫女，朝烟花处跑去，那盛放的烟花下，站着一个瘦长的身影，正是朝思暮想的人。

　　“大哥！”

　　辛酉听到声音，张臂跑了过来，顾不得周围的眼神，一下子把采薇紧紧抱在怀中。

　　“妹妹，”辛酉听到采薇轻轻的扯痛声，放开她仔细瞧，“哪儿受伤了？”

　　“炮火轰掉的碎石进了身体，不碍事。”采薇笑笑，“大哥。”

　　辛酉把人揽在怀里：“趁现在宫中还没有平静下来，咱们快走。”

　　“走？瑞王上哪儿走？”

　　辛酉一抬头，见一个中年太监走上前，认出是代替杨富安侍奉在萧颐身侧的大太监杨三贵。

　　“瑞王，王妃，”杨三贵道，“圣上有请。”

　　辛酉握着采薇的手不由用力：“王妃身受重伤，需要马上请太医诊治，还请杨内侍稍待。”

　　杨三贵道：“太医令刚给圣上诊治。瑞王何必舍近求远？走吧。”

　　辛酉看着杨三贵后面的侍卫，忽然后悔杀了萧桓。萧桓死了，下一个轮到自己了。

　　杨三贵还要催促辛酉，采薇忽然倒在辛酉怀中，不省人事。

　　辛酉抱着人，一声又一声轻唤，可怀中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

　　“杨大伴，”沐华上前，“瑞王伤心过度，不如把太医令叫到此，给王妃诊治后再说。”

　　杨三贵皱着眉：“沐将军在这儿看着，容洒家向圣上回禀。千万可不能让人走了！”

　　最后一句话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又说了一遍后，匆匆离开了。

　　“瑞王，快走！”沐华领着辛酉，穿过两道宫门，递给辛酉一块腰牌，“这是禁军出入宫中的符牌，在圣上还未察觉前，瑞王和王妃从西华门快走！”

　　“谢过沐将军。”辛酉拉着采薇，跨上旁边的马匹，拱手道，“后会有期！”

　　二人驰马奔到西华门，出示过沐华的腰牌后，刚要出门，后面有人大叫：“瑞王，快截住瑞王！”

　　辛酉头也不回，打马急驰，飞快地朝城门驰去。

　　“大哥，后面有人追来了。你先出城，我想办法与你会合。”后面的采薇道。

　　“不，妹妹，咱们这次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辛酉把腰上的手又揽紧了些，“去他娘的皇帝王爷！老子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