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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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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交钱。”
下午四点半,医院窗口排队的人寥寥。
成艺瞅准一个没人的窗口冲了过去。
她喘着气,从包里掏出病历本、医保卡和那张50万的银行卡,一股脑拍在了窗口柜台上。
引得窗口里的收费小姐姐和附近排队的人一众侧目。
别墅里,章程在她耳边说完那句话后就离开了。
之后大概20分钟,就只她独自端坐在那个空荡荡的书房里。
期间她去了趟洗手间,顺便把章程给她擦脸的那方蓝色格纹手帕洗干净晾在了洗手间的毛巾架上。
阿坤过来后,她拿回身份证、50万银行卡、卡密码和客户资料就离开了。
跨出房门前,成艺犹疑地回头,怯怯地望向阿坤。
“这卡里真的有50万吗?”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阿坤当即打开手机银行,现场向她展示了卡里的余额。
确认了这次没有被骗之后,成艺再次道谢,便匆匆离开了别墅。
章程的这栋别墅周围绿荫环绕,甚是安静,就是位置有些偏僻。
加之大雨迟迟没有罢手的意思。
成艺只好掏出手机打了辆快车。
也许这救命的50万来的太及时,她的心情过于激动。
又或许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了50万,怕转眼就会梦碎惊醒。
她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打个车足足花了五分钟。
当手机显示终于有司机成功接单的时候,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不能自已,蹲身路边号啕大哭。
住院部十一楼。
姐姐成欣依然躺在床上,不过眼睛却是睁着的。
瘦削的脸有些苍白,眼神空洞,还透着些许黯然和绝望。
白天,走道加床病患家属们都把陪夜的垫子被子收到了病床底下。
成艺沿着这些病床走过去。
有的病患还在睡觉,有的坐在床边跟家属聊天,有的已经吃上晚饭了,也有的在痛苦地呻吟着。
医院,还真是个藏尽了人生百态的地方。
“姐,”成艺卸下卡其色的包放在成欣脚边,“想什么呢?”
成欣闻言转过头,淡淡地,“啊,你来啦。”
她感觉这会儿的妹妹有些不一样,笑盈盈的。
成艺交完手术费后去找了主治医生。
医生告诉她,明天安排健康检查,如果身体条件符合手术指征,手术日期预定在三天后。
听到医生这么说,她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虽然她很想第一时间冲到姐姐身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出了医生办公室,她还是先回了趟家。
她不能让姐姐看到自己这糟糕的样子。
她得先回去洗头洗澡,换身干净衣服。
她不想让姐姐担心。
“起来吃晚饭吧。我给你带了聚丰楼的虾仁玉米大馄饨。”
她一边去扶成欣坐起来。
“怎么买馄饨了?那么贵。”
成欣微微皱了眉,两姐妹的经济状况她是知道的。
“也不是那么贵。”成艺一边说着一边帮姐姐把披散的长发拢了起来。
“还不贵?”成欣冷了脸,“我在那做过,能不知道价格?”
成艺也不恼,依旧笑着端了一碗送到姐姐跟前。
“这个不是你的最爱嘛。”又拆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纸,递过去,“再说,咱也不是天天吃,是吧?”
成欣没再做声,接过了妹妹手里的筷子。
两姐妹一起吃着晚饭。
成艺时不时看看姐姐,一想到姐姐有救了,她的嘴角就忍不住溢出了笑。
“怎么了今天?”成欣终于忍不住,“看你怪怪的。有什么事么?”
成艺放下手中的塑料碗,认真地看着成欣。
“姐,咱们能做手术了,手术费我刚刚已经交了。”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成欣一听,立马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筷子,蹙眉急问。
“我跟别人借的。”
“跟谁借的?”成欣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给我好好说清楚。咱们姐妹两人在这里没什么大富大贵的亲戚朋友。谁能一下子借你这么多钱?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借的高利贷?”
成艺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场质问。
她刚想解释,却见成欣把手里的碗筷放在了一旁。
她拉起成艺的左手握紧,眼眶泛红。
“你听我说,成艺,”她的眼睛泛出了泪花,“没有钱,咱可以不手术,咱不治了,没关系。姐姐不会怪你。老天就给我的这个命,我认。可你,你还年轻,身体健康,前程似锦,你千万不可以为了我做傻事,姐姐决不许你触碰法律和道德的底线,更不允许你糟践自己。你听明白没有?!”
成艺听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坠入手中的馄饨汤里。
她反手握紧了姐姐的,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姐姐,这钱是干净的,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去偷去抢,也没有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我就是新入职了一家公司,跟他们预支了三年的工资。如果三年内我离开,也要向对方支付巨额的违约金的。”
“真的?”成欣有些将信将疑,她从来没听说哪个公司可以预支一个新员工三年的工资,而况,50万并不是个小数目。
“你入职的那家新公司叫什么?”成欣追问。
“可复医疗器械有限公司。”
怕姐姐不信,她擦了擦眼泪,探身从包里拿出了那份可复公司跟阿塔图尔克的业务合同。
“领导已经给我下任务了,过几天要和几个同事一起去跟客户谈业务。”
成欣是看不懂英文的。
不过合同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的中英文鲜章上,那行中文分明是“可复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几个字。
她终于稍稍放了点心。
妹妹说的应该是真的。
成艺之前在临海市是做医疗器械外贸业务的,这方面她确实做得不错,成欣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突然重病,她也不会从临海辞职回来。
至于可复医疗,她当然有所耳闻。
那确实是个大集团,时不时也能从电视上看到关于这家公司的新闻,总是被本市甚至本省作为企业典范宣传。
成欣很自责。
妹妹为了自己放弃大好前程,拼了老命,也要护她周全,而她却在怀疑妹妹的品行。
“谢谢你,成艺。谢谢你……”
“说什么呢,姐姐,”成艺知道,姐姐相信了自己的话,虽然其实真里掺着假。
“在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了,我不护你,谁来护你。”
其实成艺本来想说的是,在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了,就算要倾尽所有,付出一切,我也毫不犹豫。
可是她不能这么说,姐姐说了,她不允许自己触碰法律和道德的底线,更不允许自己糟践自己。
她不能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想。
她要姐姐集中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手术。
其他的就由自己来应对。
“成艺……”成欣欲言又止。
“怎么了,姐?”成艺往嘴里塞了一只馄饨。
“我不知道自己手术会是什么情况……我想,我真的很想……在手术前能见她一面。”
成艺当然知道姐姐说的那个“她”是谁。
“25年了,成欣,”成艺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抛弃我们已经整整25年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她找过我们。咱们就不能忘了她,往前看吗?没有她,咱们不也一样长大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固执呢?”
成欣沉默了。
她知道成艺说得没错。
生母抛弃她们的那年,她六岁,成艺才两岁。
生母抛弃她们的第二年,生父因为养不活两人,便将他们送给了距家一个小时自行车路程的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收养。
本来倒也过得其乐融融,谁料这日子才过了六年,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葬送了。
养父母双双在一场车祸中丧生。
自此,她和成艺姐妹俩开始了相依为命的孤苦生活。
生母离开的时候,成艺还太小,她不能明白生母在成欣心里的重要。
她也不知道,成欣为了生母,什么都愿意去做,就像自己愿意为了成欣去做任何事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谁也说服不了谁。
成欣放弃了解释。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将这个愿望说出口,不过是怕自己手术有个什么万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生母了。
可是她说服不了成艺,她知道。
成艺和生母之间是没什么感情的。
如果硬要说有点什么,那也只能是恨。
成艺恨生母自始至终遗弃了自己和成欣。
生母恨成艺什么呢?
成欣不知道,她只知道,生母连看一眼成艺都觉得多余。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啊!”
成欣只能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呐喊着。
章程结束舅舅有田洋平组的饭局,从会所回到别墅时已是深夜一点。
他的心情因为今天偶遇了成艺而变得大好,因而酒喝得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众人纷纷夸赞海量。
他们不知道,他所偶遇的女人就是攻克阿塔图尔克的突破口,她是把一把短小却精悍的“匕首”。
脚步漂浮地去洗漱间冲了把脸,习惯性伸手去扯毛巾,扯到的却是分量极轻的一小块布。
细看,原来是自己拿给那个女人擦脸的蓝色格纹手帕。
蓦地,那张被雨水打得惨白的脸和哭红的眼浮现在眼前。
彼时的她和十八年前那场雨中的自己,何其相似——绝境中挣扎,绝望中求希望。
痛苦的记忆再次如画面缓缓展开。
他眉头紧皱,一拳重重砸向面前的玻璃镜,鲜血瞬间汩汩而下。
他静默地站了几分钟,随后胡乱擦了擦左手,缓缓踱出了洗手间。
那方被血染红的手帕被重重甩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