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镜蓟

3、维纳斯的断臂

　　“……高考是大家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希望大家可以慎重对待，但同时也要以平常心对待，这样才能考出理想的成绩。今天你们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以你们为荣！”
　　动员大会在校长慷慨激昂却又没什么实际内容的长篇大论中圆满落幕。台下师生虽然都昏昏欲睡，但在演讲结束的一刻，大家突然被注入了不知名的鸡血，精神振奋起来，掌声持久热烈。
　　“怪不得叫我缩时间，原来校长要讲那么久。”张展在后台抱怨。这次欢送会暨动员大会没出任何岔子，顺利结束，张展也松了一口气。
　　后台却没人理他，一片忙碌景象，大家理道具的理道具，换衣服的换衣服，都争分夺秒，准备收拾好赶紧走人。
　　“哎哎，大家都别走啊，等会儿唱歌去啊。”张展吼道。
　　“大哥，你忘记了我们还要上课唉。”刚才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首长诗的男生说。
　　“那就上完课再去唱啊！成天学习烦不烦啊，你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吧？”
　　男生张了张嘴，没说话。
　　张展一看有戏，便乘胜追击，“你说，差不差？唱一晚上歌你就从北大跌到二本了？”
　　男生踌躇一会儿，说:“行了展哥，我去行吧。”
　　“这还差不多。”
　　男生看张展心满意足，接着说道:“你请啊。”
　　这明摆着敲我竹杠啊，但拒绝的话又实在没面子，张展只好打了牙往肚里咽，说:“我请就我请吧。你们都得去啊。”
　　原本忙着收拾的众人仿佛突然醒了过来，齐声回答:“去！”
　　人群中，却有一个女生始终不发一声，也不看张展一眼，好像事不关己。
　　“凌大美女，你去不去啊？”张展问。
　　凌飞坐在桌子前，她已经换下了舞衣，穿着校服，正在用化妆棉卸着舞台用的浓妆。她正是刚才舞蹈节目的领舞。
　　“抱歉，放学后有点事。”她朝张展露出歉意一笑。
　　“林梵都去，你不去？”张展用大拇指指向身旁的林梵。
　　林梵在旁边一听，恨不得当场把张展的大拇指给掰了。
　　“真的不好意思。”她看着张展说，仿佛旁边的林梵是空气。
　　“唉好吧好吧。”张展转身面对林梵小声道，“你们俩真水火不相容了啊？”
　　林梵瞪了他一眼，没搭话。刚才被扇耳光的感觉又回来了，脸上火辣辣的。
　　高二的学生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待命，等高三的学生又上了两节课后，一行人终于来到盼望已久的KTV。
　　“简直不把我们高三当人啦。”张展一进包厢的门就发起牢骚。
　　大家把沉重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好像扔掉了所有的压力，得到了一时的解脱。他们跟恶狼扑食似的抱着点歌机，一首首争先恐后地添加歌曲。唱歌过程中学长学姐们也都不消停。
　　“你唱得太难听了，切歌切歌！”
　　“切什么切，我这刚唱到一半！”
　　“这是我点的歌，你拿什么麦！”
　　“明明我点的！”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场面甚是激烈。成又颜周羽白几个高二的只好坐在一旁看热闹，也不敢插嘴。
　　三个小时之后，大家都闹地有些累了。张展看了眼独自坐在角落的林梵，从进门开始，林梵就没活动过，只是偶尔拍拍手，情绪十分低落。张展推推他，“哎，林林凡，你也唱一个呗。”
　　成又颜凑到周羽白耳旁，悄悄地问道:“学长不是叫林梵吗？”
　　“嗯，他的梵是梵蒂冈的梵，拆开就成林、凡了。”
　　“哦，原来如此。像陶吉吉那样。”成又颜思考了一会儿，“那你就是周习习白了。”说完，成又颜乐了。
　　“好难听，不许这么叫我。”
　　说话间音乐响起，林梵也不站起来，依旧坐在角落里，弓着身子开始唱:“一盏黄黄旧旧的灯，时间在旁闷不吭声，寂寞下手毫无分寸，不懂得轻重之分……”
　　林林凡，这个绰号还是她起的。林梵唱着，脑中闪过一些或明艳或灰暗的片段。
　　第一次见她也是在舞台上，那是高一新生的欢迎会。当时只觉得她长得好看，身材好，除此之外并没有多想。刚入学那会儿，他还处于众星捧月的阶段，连高二高三的学姐都会因为听说来了个帅哥而去他的班级看他。
　　直到高二某天，他靠在走廊栏杆上，无意间往下看的时候，她正好在底楼跟别人说话，一头乌黑光泽的长发倾泻在肩头。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想拍照，没想到身后的同学突然喊了他一声，他手一滑，手机没拿稳，掉到了一楼。她听见动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往上看了看他。原本他自诩反应灵敏，可不知为何，这个瞬间他感到手足无措，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她。而她朝他莞尔一笑，带着一点骄傲，带着一点温柔，刹那间就令他陷入了粉色的泥沼。
　　“想回到过去，试着抱你在怀里，羞怯的脸带有一点稚气……”
　　随后很自然的，两人在一起了。所有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早上他给她带早餐，放学他送她回家，帮她背书包。她看他打篮球，他陪她练舞。下课时他会在她教室门口喊她名字，上课时他们把手机藏在课桌里偷偷地发短信。虽然都是那么平常的小事，可他们却乐此不疲。
　　他永远记得某个雨天，她在蒙着雾气的车窗上写下他们两人的名字，然后在中间画了个爱心。
　　“你的梵也有个林哎，你可以叫林林凡，哈哈，好可爱，像零零七一样。”她转过脸对她说，同样的莞尔一笑。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
　　他们开始争吵、冷战、和好的循环。他敷衍她，欺骗她；她怀疑他，限制他。最终，只剩分道扬镳。然而第二天，他就后悔了，他想要回头，而她却只想往前。自从某天开始，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算起来，竟也有一年多了。之后无论他帮她带早餐，放学等她，给她发短信打电话，无论他怎么挽回，她都不再理睬，把他当成陌生人、透明人。
　　那天，是万物复苏的某个春日，她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留他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她说: “之前你说我不理解你，现在我不想去理解了。”宣告了坚定的终结。刹那间，春寒料峭。
　　“……想回到过去……”
　　一曲唱罢，包厢依旧昏暗，气氛也有些冷。
　　“哎兄弟，你唱这么悲的歌干嘛呀。”张展出来打圆场，他转头往高二这边看了看，“那个那个，周羽白，你来唱个吧。”
　　“行，你们可别吓着。”周羽白起身去拿话筒。成又颜倒也没听过周羽白唱歌，听他这么一说，竟然有点小期待，心想周羽白估计要显摆歌技了。
　　“你闻～窝矮～尼有多神～窝矮～你又鸡～分……”周羽白一张嘴，大家先是鸦雀无声，两句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人仰马翻，气氛一下子又热络了起来。成又颜这才明白周羽白刚刚说“你们可别吓着”的意思。
　　“啊哈哈周羽白，你太天才了！哈哈哈！”大家纷纷给周羽白鼓掌。
　　“我为了让学长学姐们开心，我故意的。”周羽白唱完一段乖乖地把话筒放下，坐回到成又颜身边。
　　大家又继续笑闹，到10点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次难得的K歌大赛。
　　“没想到你唱歌是这个风格。”两人一起回家时，成又颜说。
　　“从小就这样，幼儿园唱儿歌我也走音。”
　　“你还挺勇敢的，要是我我肯定不唱了。”
　　“没关系啊，大家都是朋友嘛，给大家笑笑就笑笑呗。”
　　“还挺乐观。”
　　“你想啊，上帝让我长得帅又聪明，总得有什么缺点吧，要不然别人怎么活呀。”周羽白有个毛病，三句不离自夸。
　　“是，维纳斯。”
　　“什么意思？”
　　“断臂维纳斯啊，残缺的美啊。”
　　“我哪里残缺了！我就五音不全而已你就说我残缺？！”
　　“好好好，别生气，我错了。”成又颜连忙转移话题，“不过林梵学长倒是唱的真好听。”
　　“嗯，他们那一群都唱得不错。”
　　“我不是说他音准啊节奏啊这些，我觉得他唱歌特别有感情，我都快听哭了。”
　　“嗯，估计是唱给他女朋友听的吧。”
　　“谁啊谁啊？”
　　“高三的凌飞，哦，就是今天跳舞的那个。”
　　“是站中间那个吗？我今天看的时候就觉得她好美啊。”
　　“不过好像他女朋友说高三了想专心学习，所以就分了。”
　　“这样啊，好可惜……”成又颜顿了顿，“不过这么说来9月份我们也要高三了啊……”
　　“我们不可以分哦！”周羽白一下扯过成又颜揽住她的手臂。
　　“当然啊，我舍不得你。”
　　一阵微风吹起，带来初夏的信号，那是如冰淇淋般甜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