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镜蓟

4、宁夏

　　高二的暑假不是62天，而是57天。8月的最后5天，3天用来上课，还剩2天用来摸底考。这意味着，补作业的日程也必须提前5天的进度。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成又颜每天早上8点按时起床，吃完早餐后便拿出试卷集一道题一道题认认真真地审题，抓重点，解答。她不断地对自己进行精神喊话，发誓要好好利用这个暑假，把平时落下的知识点都补上，为高三做充足的准备。不过，这种“打鱼”状态仅仅维持了一周，她就开始“晒网”了。
　　在最后的10天的危急关头，班里建了个□□群，大家把自己填满的卷子拍照上传，互相参考，集思广益。成又颜怀着十分惭愧的心情将同学们上传的照片下载保存，因为她知道抄作业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她这是在欺骗自己。但成又颜又不得不奋笔疾书“临摹”同学们的试卷，因为时间紧迫，单凭她这颗平凡的脑袋来完成作业简直是约等于不可能。
　　8月27日，天气炎热，一如进入暑假以来的每一天，但成又颜觉得，今天特别低气压，胸口很闷，甚至还有些忧郁的情绪。昨天深夜她急赶慢赶，终于完成了暑假作业，为了追求真实感，她故意在那些看上去很复杂的数学题处留了空白；作文也是上网拼拼凑凑，并鼓励自己“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钟，发现才凌晨两点时，她一阵欣慰，“还能睡四个半小时！”所以，她胸口闷并不是因为没睡饱，而是因为她意识到，从今天起，她就是高考生了，是所有中国学生闻风丧胆的高考生了。
　　她走进高三（6）班教室，挑了个空位坐下来。6班对她来说是个新班级，成又颜所在的高中在高二下学期才开始文理分科，但这一学期并不分班，只是会多出一门“选修课”，大家在这一堂课时分别到文理教室上课，直到高三才正式分成文科班、理科班。所以，班里的同学也只是见过面，并不太熟悉，存在感弱一点的连名字也不知道。
　　离7点半还有5分钟，周羽白才晃晃悠悠地进教室，他一脸轻松，并不像成又颜或其他同学一样有一双熊猫眼。因为还没排座位，他径直走到成又颜旁边坐了下来。
　　“你作业抄完了？”周羽白问。
　　“嗯，昨天2点才睡。”成又颜把原本埋在臂弯里的脸转向周羽白，嘟哝道。
　　“2点的话应该是今天了吧。”
　　“哦……也对。”
　　“那么累就干脆别做了。”
　　“我可没有你那么潇洒。”成又颜没有问过周羽白暑假作业的事，因为她估计，暑假作业现在可能还原封不动地躺在周羽白的课桌里吧。
　　“老师又不会看。”周羽白一针见血。
　　虽然所有青少年都知道寒暑假作业上交后只会堆在老师办公室的窗台上积灰，但所有青少年依然会规规矩矩地尽量涂满空档，并在返校日里交差，即使自己的作业是豆腐渣工程，这大概也算一种强迫症。
　　7点40分，高三（6）班班主任孙婷拿着课本走进了教室。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成又颜就听说了高三班主任是孙婷的事，不过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孙婷。孙婷年纪挺轻的，估计不到30岁，教的是数学。成又颜想，可能是学校觉得文科生数学都比较差，所以安排一个数学老师来强化训练吧。
　　孙婷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就翻开课本开始上课。课本是上学期就发下来的，意图是让同学们先预习起来，为严峻的高三打下基础，这样老师的教课进度也可以快一些，不过成又颜当然是碰也没碰过，连封面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成又颜耳朵听着课，脑袋里却只想着一个问题——怎么不先收作业呢？人就是如此矛盾的动物，完成一件事之后总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别人看到成果，不管之前有多么厌恶，多么抗拒这件事。
　　夏季总有台风来袭，新闻频道的右上角会出现一个台风预警标志，提醒市民们出行小心。但学校却不肯放假，3天上课，2天摸底考的日程依旧按期进行。同学们一边祈祷台风来得更猛烈一些，一边胆战心惊地准备摸底考。最终，台风打了个擦边球，转向别的城市，未来几天都是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而对同学们来说，摸底考也许就是台风，或者是比台风更可怕的龙卷风。
　　班里流传着一个消息——孙婷会根据摸底考的分数分批找人谈话。据说现在100分以下，60分以上的同学都已经去过办公室并领回了自己的试卷。
　　“我X，61哎，及格了及格了。”
　　“兄弟，150满分，你傻了啊。”
　　“我爸妈又不知道，回去就说100分满分，蒙混过关就行啦。”
　　“你爸妈又不傻。”
　　“就是，你爸妈要是真被你蒙过去，我就尊称你一声‘爷’。”
　　教室后排的角落，几个男生正嘲笑着彼此的分数。
　　成又颜一阵绝望，她知道她必定是属于60分以下那个档次了，因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才刚做完试卷反面的第一题。一考完，她脑中就响起几天前妈妈的骂声:“就知道抄作业，看你考试的时候怎么办！”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为，后悔自己白白浪费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后悔自己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未来。
　　她问考了93分的何兮要来卷子，想要核对答案，不过她发现这是枉然，因为题目和答案都如此陌生，她那天甚至紧张到完全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成又颜，孙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一个女生从门外走进来，对她说。
　　成又颜记得她的名字叫赵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萌手里的试卷，分数那一栏用红笔写着“10”，个位正巧被赵萌的手指遮住，看不见。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啊，人家的分数估计是我2倍。成又颜从座位上起身，忐忑不安地赶赴刑场。
　　“……老师，您找我。”成又颜虚着声音，底气不足。
　　“哦，成又颜，我找一下你的卷子。”孙婷正低着头写教案，她看了成又颜一眼，开始翻找手边的一沓试卷。
　　成又颜试图从孙婷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就她目前的观察，孙婷似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表情还算平静，她心里也稍微镇定了一些。
　　“喏，你的卷子，自己看一下。”
　　成又颜接过卷子，眼睛直奔成绩那栏。
　　“三位数！”成又颜心里暗叫，“100分？！”成又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一个竖两个圈就那么鲜活地印在雪白的A3纸上。她急急地把各个大题的分数加起来，果然是100分，老师没算错！
　　“这次试卷比较难，你这个分数是很不容易的。你看看你填空题，几乎全答对，这个是很难的……”
　　成又颜一边听着老师夸奖的词句，一边反复翻看试卷，对数学开窍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吗？！
　　“……你的水平属于尖子，这一年会对你进行高要求的训练，高考你是冲着满分去的。”
　　成又颜当然不知道这句肯定的话语日后对她来说会是一种忧愁，只兴冲冲地答应说:“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回到教室，成又颜一把抱住何兮:“我及格啦！”
　　“真的？让我看看。”何兮展开成又颜手中的卷子，“100分，好厉害啊！”
　　要知道以前成又颜一直参考何兮的数学作业，现在反而被何兮夸奖，成又颜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乱做的乱做的。”
　　这时，从成又颜的上方突然降下一张数学卷，上面全是红勾勾，分数栏赫然写着“147”。
　　都不用看名字，成又颜自然知道卷子的主人是谁，而且也知道他现在肯定得意洋洋地站在自己身后。她转身没好气地说:“考147分很了不起吗！”
　　“至少比100分了不起。”周羽白略带轻蔑地笑着说。
　　成又颜想反驳，但又想不出什么可以攻击的话，只好作罢。
　　“你还不错啦，抄作业能抄出100分，不容易啊。”周羽白拿过成又颜的卷子看起来，“后面来不及做啦？”
　　“嗯，前面好复杂啊，太难了。”
　　“像这道选择题，你不用自己算，你把四个选项代进去，这样比较快。”
　　“可是我怎么知道是直接算比较快还是代进去算比较快啊？”成又颜很认真地问道。
　　周羽白一想，也是，他只是单纯觉得题目太烦，所以就尝试着把选项代入，结果意外地很快解出了答案。
　　“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做了，把速度提上去就OK。”他拍了拍成又颜的肩膀，以示鼓励。
　　日子好像和以前一样，但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