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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男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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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载,金秋十月,晨露初落,昨夜一场小雨过后,山上的花儿盛开,带来淡雅的清香。
鸟儿跃上枝头,段思然早早便起床看书,清脆的鸟鸣声中有几分秋日的冷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姐怎么起这么早?”江絮把一件披风给她穿上,一年来,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段思然,亦师亦母。
段思然拢了拢披风,将手中的书放下,回头应道,“闲来无事,便想多读些书。”
“那小姐今日可领悟什么?”
段思然锁眉深思道,“自古成大事者不应好高骛远,应为心中所想打好基础,步步为营。”
江絮满意的点点头,“小姐如今修订法律,申明军法,制立章程,官员配置全部熟记于心,末将已无所可教,小姐若想下山,末将择日便可安排。”
段思然脑瓜子聪明,学东西很快,再加上这段时间用功,各方面虽不精通,却也熟知一二。
另外她还惦记着双思,这一年来派人无数寻找,却渺无音信,她急于学成,盼着能早日下山亲自寻找。
“多谢江姨悉心教导,苏禾明日动身。”她扣别江絮,缓缓说道。
临下山时段思然带了百名暗卫,这些人隐藏在她周围,护她安全。
她去往无极海附近,向路人逐个打听双思下落,却依旧无果,她不甘心,便干脆寻了个村庄住下,细细搜索,又在村里谋了个教书先生的职位。
一日,她正在台上讲课,突然发现窗外露出一个小脑袋,似在窃听。
下课后,她找到那名偷听的人,竟是个十岁的男孩,衣衫破烂,脸上脏兮兮,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透着对知识的渴望。
“为什么要偷听?”段思然开口问道。
男孩面带愧疚,支支吾吾,“对不起……先生,我只是……只是对你讲的课很感兴趣,我也想学。”
“你想读书?”段思然诧异,要知道,这世道除了富贵人家男儿,有钱请得到私家先生入府教学,普通人家的男儿,一辈子也别想碰到书。
男孩坚定的点点头,面色再无惧怕,“是的先生,但我没钱,我上山砍柴挣得钱,只够给妹妹交学费,所以……所以我才……”
说到后面,他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却听到头顶的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呃?”反应过来之后,男孩连忙回答,“回先生,我叫高知予。”
“倒是个好名字。”段思然笑道,“知予,你明日便跟着妹妹一同进学堂读书,我不收你学费,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女子可做,而男子做不得的事。”
这话听起来太胆大,高知予震撼地看着段思然,却见她神情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果然,没多久,村长便带着一群人来讨伐段思然,称她不顾伦理,擅自教学。
段思然站在学堂门前,大义凛然道,“这世间给予男子太多不公,凭什么连读书的权利也给剥夺,试问这世间,有几个男儿郎真的不想读书?”
村长瞪着眼睛吼道,“男子无才便是德,读了书,还能有什么贤德?”
外面大风呼呼地吹,冷飕飕的天气里,段思然却一肚子怒火,“如果读书失去贤德,自古为何那么多女子挤破头了读书,说到底,这不过是束缚男人的枷锁,想要他们规规矩矩的听女人话,可女人,从来不应该依靠这些令男人臣服!”
她说的有理有据,又讲了一大通古往今来男子读书的案例,高知予从课桌前远远望着,那一刻,他觉的她在浑身发光。
段思然激情高昂的说了一顿之后,有村民开始把自己家男孩往学堂里送,而且段思然还期许他们,男子学费一律比女子便宜半价,实在拿不出钱财,段思然可以先行垫付。
就这样,她收的学生越来越多,在村里声望也越来越高。
每过一段时间,段思然便换一个地方,一边查找双思,一边暗暗栽培势力,愿意跟着她继续学习的便跟着,不愿走动的便由江絮从青狼山调过去先生,继续教导他们。
十年过去,这些学生跟着段思然由儿童长为少年,途中有离开独自发展的,有慕名前来专程拜访的,由数十人渐渐扩展为数百人,各个意气风发。
他们跟随段思然游历四方,在一日讲学完毕后,段思然看着台下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眼神,忽地问道,“诸位同学可有愿入朝为官之意?”
众人纷纷惊骇,要知道,她的学生大部分为男子,读书已是破天荒之举,考取功名更是想都不敢想。
正是寒冬腊月,段思然听着他们台下窃窃私语,呼出一口气在冷空气中变成白雾,“男儿不比女子差,既然众生平等,男女也该平等,方为大同。”
她的大胆舆论高知予不是第一次领教,却还是屡屡对她语出惊人的话大为折服,他的这个先生,究竟是何方奇人!
他佩服之至,当今世上能说出这种话的,恐他先生一人,是以,他站起身,娓娓表达出自己观点,“如若朝堂需要,先生需要,知予愿抛砖引玉,做史上第一个男官。”
这话一出,台下又是议论纷纷,有学生提出质疑,“可是先生,即便我们有这个志向,如今皇朝也并未设立男官啊?”
“官衔制度又不是死的,今日没有,不代表明日没有。”段思然浅笑回复。
她说完,四周鸦雀无声,晨露从枝丫间滴下,发出轻微声响,一阵沉思之后,开始有第二个,第三个表示自己愿意一试。
段思然欣慰的点头微笑,她知道,自己这十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下课后,她把高知予单独留下,眼前的少年身型颀长,一身白色锦衣,端庄大方,朝着段思然恭敬的鞠了一躬,“先生。”
段思然指着窗外一颗大树,笑容恬淡,“知予你看,冬天总会过去,春天快要来了。”
高知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把视线挪向屋外的一颗老树上,树上叶子已然落光,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枝叶,褐色的树枝支撑着那抹新生的绿芽,他仿佛闻到了淡淡的草木泥土香气。
“是的先生。”高知予明白她意有所指。
段思然回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吹了吹热气,像是在酝酿一些话语,然后才说道,“明日让同学们都走吧!”
“走?”高知予黑眸沉沉盯着她。
段思然不在意地喝了一口热茶,语调漫不经心,“是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知予,我们该各做各的事了。”
“先生要做何事?”高知予迫切问道。
段思然皱眉,神情冷淡,“你不需要知道。”
几乎是瞬间,高知予眼尾泛红,“不能带上学生吗?”
“不能。”
冬天温度降的特别快,茶冷了,高知予听着那话都是冷的。
片刻不语后,他才重新开口,“知予懂了。”
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失落,段思然放下水杯走出去,临到门口才又嘱咐道,“不要轻易放弃学业,这是唯一能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语毕,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留下身后怔怔的身影,闭眼艰难地说道,“学生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