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2》昨夜星辰lz

7、老板的回忆

　　江南有一翩翩少年，名叫江荒，年仅十八，生性潇洒不羁，好周游九州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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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夕阳西斜的午后，江荒周游至青鸣山山脚，闻见一股从远处飘来的酒香；之后便顺着那味道寻了过去，寻到一名女子----女子看起来很年轻，正蹲在河边取水，脚下放着好几个陶制的瓶罐；而其中一瓶，正是酒香的来源。
　　走过去后，他立定在她身旁，见她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却仍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便厚着脸皮打量起人家----见她一身朴素的衣裳，不施粉黛，因为天生丽质，所以几缕头发散落下来也给人慵懒随意的感觉。不禁感叹---真是个很有风韵的女子。
　　之后见她手法娴熟地将水盛进大瓶子里，便问:
　　“今天是三月初三，姑娘又盛了这么多水，酿的可是三九酒”
　　姑娘笑而不语，将水盛好后把瓶罐塞好塞子。又拿起那瓶盛着酒的陶瓶递到江荒面前:“不错，我酿的就是三九酒……有兴趣尝一尝吗这是前几日刚酿好的。”
　　江荒笑了笑，大方地接过喝了一口。酒入喉，只觉得清爽非常，余味甘甜。
　　“比我喝过的任何一种清酒都要好喝。”他忍不住赞叹。
　　而姑娘像是早有预料，面对赞美欣然地接受。
　　之后江荒还想再问这酒是由什么酿造的，但话刚出口，就瞥见脚下有一道红影飞快闪过，紧接着脚脖子处一阵刺痛传来。他低头一看，只见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匍匐了一条红黑纹路的长蛇，正吐着蛇信子，两眼凶狠地望着自己，而仰起的蛇头也明显充满了敌意。
　　糟了，他心说。接着就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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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他躺在一张柔软的铺着草席的床上，首先闻见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和若隐若现的硫磺味，睁开眼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屋顶的木梁，然后是摆放四周的家具，最后是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是哪儿他迷迷糊糊地想。
　　这时候，姑娘从一道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刚出锅的清汤。
　　“感觉怎么样”她问江荒，把汤放到桌上。
　　见到她后，江荒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死，连忙起身，但右腿又软又疼，全身毫无气力，不得不放弃。
　　躺在床上他面带歉意地问:“是你救了我”
　　姑娘点点头:“你被赤链蛇咬了，不过好在那蛇没毒，所以你除了皮肉伤没有大碍。我已经给你放血包扎了，在这里静养几日就可以恢复。”
　　江荒不好意思麻烦她，正想拒绝她的提议，被细心的姑娘看穿了心思。
　　“你不用觉得抱歉，住我这里是要付房钱的。而且，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能走几步就放心住下吧，我这房子不大，房间却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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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会付房钱的。”深思过后，江荒真诚地做了一个保证。
　　而姑娘听完这充满真诚的保证，再也忍不住，噗呵一声笑了出来。
　　“敢问姑娘芳名”某一刻，江荒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
　　“白九，白云的白，九霄的九。”姑娘说。
　　“我叫江荒，江河的江，荒芜的荒。”江荒答。
　　“哦，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呢。”
　　“……”
　　“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
　　“我知道。”
　　空气瞬间安静，沉寂了好一阵，白九将视线从江荒身上转移到桌上的已经变温的饭菜。
　　“肚子饿了吧，一起吃饭吧。”说完就将江荒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双手驾着他去往桌边。
　　江荒没有想到，面前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劲力，甚至自己在某一刻支撑不住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她身上时她还能气不喘地扶着自己，全程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吃力。
　　这女子不可小觑……坐定后他惊异地看着白九，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想法----要是白九参加集市中心的摔跤比赛，会不会拿个优胜回来当然，这想法很快被打消，因为他不能够想象白白净净的白九和那群臭男人混迹在一起，那是想想就觉得“暴殄天物”的事情。
　　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他对白九的感激之情又一次决堤洪水一般涌上心头。
　　“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反正我自己吃也是做这么多。”
　　知道她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江荒登时觉得自己要是再别扭就太不男人了，拿起筷子和碗就大口地吃起饭来。饭菜入口，他可以肯定地说，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以前吃的和这里的一比仿佛就是糟糠。
　　看着江荒满足地表情，女子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带笑意。

　　之后江荒便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白九外出采集酿酒的原料或者制造酒器的工具时，他就去房子四周走走，晒晒太阳，就这么几日过去，身子一日养得比一日好，虽然走路还是有些不利索，但其他的地方已经完全恢复。
　　有时候他散步时会遇见一人一狗----人是猎人，狗是猎狗，他们一起上山打猎。初次遇见他们是在一片浓密的草丛里，那时候江荒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身旁突然一道箭矢的影子飞来，休的一声，势如破竹，待他反应过来时，箭已经插在了他身下的石头上。他立即起身查看，只看见，不远处冲过来一只张着利嘴的黑毛狗，凶神恶煞，速度飞快。而它身后，是一个穿着动物皮衣皮裤的男子，古铜色肌肤，体格健壮，拿着一把大弓，看起来也不是善茬。
　　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后退几步。但就是退步的瞬间，另一只箭矢再次飞来，只不过没有钉在石头上，而是射向了他身后。
　　嚎！痛苦凄厉的一声吼叫传来。江荒竭力抑制住惊惧后向后方看去，只见距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只吊睛黄纹的老虎，体型硕大，因为中箭瘫倒在地上，血流不止，表情十分痛苦。
　　这是什么情况他一时摸不着头绪，脑中混乱。
　　猎人走到了他身边，对黑狗吹了个响哨.而黑狗听闻哨声后就立即朝受伤的老虎扑去，一顿撕咬啃抓，气势汹汹，不久后便将老虎身上的肉咬下一大块。
　　由于眼前场景过于血腥，江荒不忍再看，于是转过头问猎人:“您……是”。
　　猎人静默地与他对视，忽略了他的问题，直言:“刚才这畜生想要偷袭你，若不是及时我出手，你只怕早已经进了它的肚子里。”
　　“……”
　　我刚才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登时，江荒冷汗直下，因为后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稍稍冷静后，他对猎人只有感激。正准备组织语言答谢救命恩人，却见救民恩人淡淡地睨了自己一眼，然后说一句:“远离你身边的女子。”就冷漠地走了。而他脚下的黑狗见状，也跟着离开。
　　他的话于是生生止在了嘴边。
　　远离你身边的女子这是什么意思是指白九吗看着一人一狗离去的方向和老虎的残尸，他一脸茫然，激动的心情也久久没能平复。

　　回去后，他将这荒唐事讲述给了白九听，以为白九反应会很大，却没想到白九听后只是淡定地点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他忽然有些伤心。
　　“你拿了什么回来”成功地自我调节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桌上装得鼓囊囊的布包里，他记得早上白九就是带着它出去的。
　　白九将布包打开，里面的东西尽然显露在油灯下----有泥胚，雕刻的刀具，还有米，曲。
　　米，曲不说，都是酿酒的原料，相对它们，江荒更在意泥胚是用来做什么的，便指着泥胚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听说过玉柱碗么”白九问他。
　　他想了想答:“曾略有耳闻，听说为胡人所献，表里莹彻，注酒顷刻即热；不过中原之内，还没有匠师能够制作。”
　　“我便是要用这泥胚做一只玉柱碗。”
　　“……”
　　确定白九不是在开玩笑后，江荒再一次对眼前的女子表示佩服----先不说制作玉柱碗能不能成功，光是她的这一份敢于挑战的气魄，就让许多志怀高远的男儿望尘莫及。

　　三天后。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边，而桌上，摆放着一个用灰布盖着的圆口器皿。
　　江荒好奇地打量着它，问:“这里面盖着的，就是玉柱碗”
　　“不错。”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玉柱碗。”
　　“等会儿就可以见到了。”说完，白九将灰布取下来。
　　布脱离瞬间玉柱碗的瞬间，江荒看见眼前一道白光出现，白光消失后，玉柱碗的形态便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眼前----晶莹剔透，毫无纤暇，如同最纯净的水晶，壁口又泽润似一锅缸刚熬好的米浆……几乎是见它的第一眼，他就被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白九将最普通的酒水注了进去，摇晃了几下后，推到他面前。
　　“尝尝。”
　　江荒小心翼翼地接过，抿了一口，只觉得口中温热浓香。
　　“果真是热的！”他惊喜地大呼，紧接着递给白九，想要与她分享这份成功。
　　白九却摆摆手，自信地说:“我早已经试过了，若是不成功，才奇怪呢。”
　　“姑娘既然有此手艺，不如跟我到城里，做一个手工匠人，一定会大受欢迎！”
　　白九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江荒顿时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愚蠢----如若人家有意，光凭一幅手艺，用得着等到现在吗一时有些沮丧。
　　“外面太过喧闹，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清静一些的地方。”
　　“不过如果你邀请我去城里玩一玩，我会欣然接受。”
　　闻言，江荒眼中泯灭的精光再度闪亮:“那就一言为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荒的伤已经完全恢复。有时候他会跟随白九外出，两人早出晚归，“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带回丰富的原料的同时，也带回一身疲惫。
　　饭桌旁有一张草席，回来后他们就近躺在那张草席上，摊开了四肢，休息。
　　每当他们共同躺在草席上的时候，江荒就能够闻见她发丝上好闻的头油香味----那是茉莉与百合的混合气味，清香又芬芳。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度，甚至能触碰到她柔软的身躯，有时候是手臂，有时候是腰部，有时候是腿……这些导致的结果是，和她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莫名地紧张，然后耳朵就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所以，他会撑着身子起来去倒一杯凉水喝，让自己平静。今夜也一样，但又好像不同一样----他起身的一刻，竟然被白九拉住了。
　　“你又要跑去哪里”淡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
　　“每次和我亲近的时候就若无其事地起身，然后逃跑，难道以为我是个瞎子，看不出来”
　　江荒强装镇定，咽了一口口水，以一种听起来还算平静的声音说:“我只是觉得有些热了。”
　　“哦，每次见到我就热”白九抓着他的手力道加重几分，揶揄。
　　这下他说不出话了，只能僵在原地。
　　“既然说不出原因，就好好待着，别乱跑。”一手把他拉了下去。
　　江荒叫苦不迭，被拉下去后屁股墩疼得要命，却又不敢乱动，只能被点穴似的绷直了身体，屏住呼吸。他不知道为何今晚白九如此反常，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说出的话，还是做的事，都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她所能做出来的；他觉得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多说多做，只能尽力保持镇静。
　　久而久之，这份镇静在白九看来变了味。
　　“你很不舒服吗”沉静良久，她看着房梁，问他。
　　“不，不是。”
　　“那为什么出这么多汗”她转头看他，目光灼灼。
　　他下意识地去抹额头，骤然发现自己的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许多细汗，神色慌张。
　　“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是你紧张了，而且，是因为我。”说到这里，她突然靠近他，滑鱼一般紧贴他----胳膊挨着他的胳膊，脸凑到了距离他的双眼不超过一个茶杯的程度，然后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凝视他。
　　他于是见到了比平常更清晰的她，清晰到每一根汗毛每一个毛孔都一目了然。
　　完美，他感叹。
　　四目相对瞬间，似有一股麻麻的电流流过。
　　“喜欢我吗”白九问，呼出的热气全部撒在了他的脸上。
　　他感觉似有柔软温暖的绒毛轻拂，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离开了，永远留在这里。”她继续说，以为他会毫无犹豫地点头，没有想到，怔了怔后，他摇了摇头。

　　摇头，他竟然摇头……因为江荒的摇头，白九彻夜未眠----她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挫败。她一整夜都在想，自己见过的男人都是食色性也，之前的每一个都不例外，为什么到了他，就与众不同难道，因为他是断袖，对女人不感兴趣最不济，是因为自己的魅力不复以往，已经留不住男人了
　　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前几天两人的相处状态，她把这些猜想一一否定。
　　然后到天亮的时候，她仍然被这个问题困扰，百思不得其解。
　　某一刻----“不管了，当面问问他。”这么想着，她稍稍整理了衣着，又洗了把脸，然后推门出去。
　　见到他时，他还躺在昨晚那张草席上。
　　“你竟然还在这里”她说。
　　他闻声望去，见她来了，连忙把枕在后脑勺的手臂放下来，态度变得恭敬。
　　“姑娘起了。”
　　“没起，一夜没睡。”
　　他想到自己同样也是，尴尬地挠挠鼻子。然后纠结该怎么对昨晚的事情表达歉意，不料白九却先发制人了。
　　“为什么拒绝我昨天晚上。”
　　空气短暂地凝固了一阵，江荒叹了一口气直言:“因为我总要回去。”
　　“这里不好吗山水宜人，又没有人打扰，多少人想要寻得这么个世外桃源都寻不到。”
　　“就是因为它太清静了，所以才……”他不忍再说下去。
　　“原来你喜欢热闹，我从来不知道。”她的眼神里带着失落。
　　“对不起。”
　　她摆摆手，挤出一个笑容:“算了，既然你想走，我不强留，”又缓缓说:“但至少明天再走。”
　　江荒露出疑惑的神情。
　　“知道酒浴吗”
　　他若有所思，微微点头----他曾在一本书上见过，一个小人儿泡在浴桶里，蒸汽缭绕，桶里面装的不是热水，而是温热的酒，这种形式就叫做酒浴。据说是前朝一个男子所创，他是个十足十的酒鬼，平生饮酒之多几乎无人可比，为了让自己的皮肤毛发也识得酒味。就用一个大木桶将所有的酒混合装下，泡进里面洗澡。
　　“想要试一试吗”她笑着问他。
　　他怔了怔，面露惊愕。
　　“不必吃惊，这么多年来，我酿的酒已经储存在这座深山的各个角落，装下一桶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他担心的根本不是酒是否够的问题，只是觉得酒浴这件事，不是非做不可。正准备组织语言婉言拒绝，却被她一个手势打断。
　　那是一个将左右手的食指木质连接起来的手势，形成一个圈。他记得每次遇到危险时，她就会对自己做这一个手势----于是自己冲上去保护她，即使，知道可能是不自量力。
　　“嗯。”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软下去一块，到了嘴边的拒绝最后变成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