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行走BUG》小二上壶酒

76、蚂蚁

　　四喜抓着那弟子的手，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这是手串是谁让你送来的？”

　　那弟子只觉得面前姑娘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颤声道：“那人只留了一个名字，叫林央。”

　　林央。

　　四喜颓然松开了握着弟子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紧握着手串，指关节处泛着白。

　　什么时候四喜学了这样逼供人的方法？为何四喜的血可以杀死蛊虫？
　　芩玉却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她握住四喜的手，想要安慰她，却又无话可以安慰。

　　手的温度很低，仿佛凉到了心里去。

　　还能说什么呢？林央恨透了四喜，争鸣会上要杀青竹的举动也是清清楚楚。更不用说林央现在已经投靠了天机门，在她手里，青竹还会有活路吗？

　　陆吾也忍不住唤了一声四喜。

　　四喜却一直没说话，那双手却越来越凉。
　　“我好难过。为什么？”

　　她喃喃着，不知道在向谁诉说。那双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到最后归于沉寂。

　　“或许，她死了也是一种解脱？”语气微微茫然。
　　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微风拂过。

　　芩玉没有听清，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四喜，你说什么？”

　　陆吾却神情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却只看到她脸上暗金色的印记一闪而过。

　　——
　　天机门内。

　　“央儿，干得不错，阴阳门传来消息，千长老已经被蛊虫反噬，落得只剩下一层皮了。门主听闻千长老死了，正打算让你代替她的位置。”
　　芝笑一走进来，就夸奖起了林央。

　　林央听闻，清秀的脸上也泛起了笑意，刚想说些什么，又一人走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林央心中生起了一阵快意，笑容愈发扭曲。

　　芝笑问道她怎么了。

　　“我将那个送了一件东西过去，四喜肯定以为她亲爱的师姐已经死了，现在指不定多痛苦呢哈哈哈哈”
　　林央笑着笑着，忽地吐了一口血，心口传来千万根针扎般的疼痛。

　　芝笑拿出手帕替她擦着嘴角，一边苦口婆心劝道：“央儿，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何苦跟一个不相干的人置气？”

　　林央道：“奶娘，你当初教导我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千倍还之。这个四喜抢我功劳、坏我好事、毁我名誉。我现在这点痛算什么，我要让她尝到千倍万倍的痛才行！”

　　“好！”芝笑大赞一声，“不愧是我教养大的，就该有这般志气！”

　　随即，她摸了摸林央的头，道：“不过，你还需再忍耐几天。你说的那个四喜，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等到门主事成之后，这仙门百家尽归天机门所有。到时候，你想对付一个无名小卒还不容易？”

　　林央眼神怨毒：“千万根针扎心的痛苦我都忍了，还怕忍不了这一时吗？四喜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定要她百倍奉还！”

　　——

　　天机门准备屠城一事，已经传遍了仙门百家。
　　各门各派听闻此事后，均愤怒不已。所以面对丰嘉城的求助，纷纷派出人前去支援。

　　陆吾听闻此事，只是皱眉。
　　那日在密室中，他已经将天机门的计划听了个清楚。屠城分明只是个幌子，他们另有目的。

　　丰嘉城里有二十万百姓，城池占地极广。若要完全护住，需要的人手众多。

　　他已经将此事写信告知了沧澜派的掌门。现今各门派却纷纷将人手派去了丰嘉城，如此便是着了天机门声东击西的道，沧澜派身为九派六宗之首，为何不制止？

　　陆吾心里正思索着，却发现一只灵鸽朝他飞来。

　　他截下灵鸽，看了上面的信后，心中已有成算。

　　“卖糖葫芦嘞！卖糖葫芦嘞！”

　　陆吾此时正处于闹市中，一阵吆喝声由远及近，插着糖葫芦的草兜子猝不及防撞到了陆吾的头。

　　小贩见撞了人，忙不迭地赔不是：“哎哟，客官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陆吾温和地笑了笑，道：“没事。这糖葫芦多少钱一串？给我一串吧。”
　　说着就要掏钱。

　　小贩见这位公子衣冠不凡，却还如此大度。要是换个不讲理的，早就跟他闹起来了。
　　他是个实诚人，心存感激，便道：“一串糖葫芦而已，送给您，就当作赔礼了。”

　　陆吾接过糖葫芦，道了声谢。
　　小贩走后，他看着蹲在街角旁、木楞楞的四喜，将糖葫芦递了她面前。
　　“四喜，糖葫芦，你之前喜欢吃的。”

　　四喜看见红艳艳的糖葫芦，眼皮子这才动了动，看向他。
　　看了一会儿后，她才抬手接了过来：“谢……谢谢。”

　　陆吾一阵欣喜。她终于肯说话了！

　　自从收到了青竹的手串之后，四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怎么说话，也不喜欢动。她可以坐在一个地方坐很久，远远地望着像是一座没有生气的泥塑，只有从那间或一轮的眼珠子还可以辨认出是个活物。

　　有时候陆吾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她静静地呆在哪里，眼睛动或不动，随意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她的眼光是冰冷的，不含一丝感情的审视。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这样的四喜，总是让陆吾没由来的恐慌。他想要她有生气一些，轻快一些。于是便带她来了闹市。

　　“你还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陆吾的语气宠溺，像是在哄小姑娘，只盼着她能够多说些话。

　　四喜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陆吾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走了。

　　四喜任他牵着手，自己一口一口地吃着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是她从未有的过感觉。

　　这便是……人吗。

　　她微微侧目，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她的手很凉，但是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像极了看她的眼神。

　　看了很久，她又抬头望着天空。阳光微晒，有些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面上的暗金色印记一闪而逝。

　　你想让我明白什么呢？

　　——

　　离天机门所说的屠城之日还有三天。
　　这些天来，丰嘉城城门口每天都有人头高高挂在城墙之上，这些人头均是丰嘉城中的百姓的人头。
　　天机门杀了人，还将人头挂在高达百尺的城墙之上，这分明是挑衅和示威。

　　丰嘉城那边已是戒备深严。驻守在那里的仙门之人多方面全方位的守卫，让城中百姓很是放心。

　　天机门虽说要屠城，却不知它的兵力部署如何。在城池周围排查了一番，也没找出半个天机门的人。

　　丰嘉城如临大敌，这般模样却是称了天机门的心。

　　桑桐听了属下来报，说丰嘉城里都是各门各派的高手在驻守，不由得露出笑意。
　　“哈哈哈哈这帮正派人士，真是蠢得极为称人心意。”

　　说罢，他面色一整，高声道：“传我命令，三日之后，全按计划进行，不得有误！”

　　沧澜派这边——

　　陆吾已经带着四喜来到了沧澜派住下。

　　同尘也到了，赶来和两人相见。。

　　陆吾见同尘一脸胡子拉碴，眼睛下面一片青黑，整个人都十分颓废，不由得皱起了眉。
　　“同尘，短短几月不见，怎么颓废至此？”

　　同尘眼里有着红血丝，却笑得云淡风轻。
　　“没事，就是突然经历了一些事情罢了。”
　　明显是不想再提起。

　　陆吾皱眉，听这语气，倒不像是因为青竹。
　　“发生了什么？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同尘默了默，开口说了实话：“何家一家被灭门了，连三岁小孩儿都没放过。是天机门的人干的。”

　　与同尘相交多年，陆吾也是知道他的背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何家对不起他，但到底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血浓于水，如今咋一听见亲生父母横死，他又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这是天机门的错。你无须太过自责。”

　　“不，是我的错。”同尘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出事前几天，何家还传了信给我，说镇上有些不太平，希望我回去看一看。我只当他们像往常一样，想用假话诓我回去，便没理会。”
　　他的声音里满是痛苦，眼中闪着泪光：“倘若当时我不那么倔强，回去看一看，便能救下他们。”

　　陆吾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当真是造化弄人。
　　良久，他拍了拍同尘的肩，以作无声的安慰。

　　同尘咧了咧嘴，不想让兄弟太过担心，便道：“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我要做的事情，便是手刃仇人，为他们报仇，也为青竹报仇！”
　　说到最后，他的眼里闪着寒光，已是下定了决心。

　　说着，为了活跃气氛，他看向四喜，道：“四喜，怎么见了我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也不跟我打招呼？是不是太开心了说不出话来？”
　　想要轻松却并不轻松的语气。

　　四喜盯了他许久，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半刻钟，才慢慢叫道：“同……尘。”

　　同尘答应了一声，鼻子却是一酸。
　　“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像是不认得我了一样？”

　　陆吾道：“自从收到了青竹的手串之后，她便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还好一些，先前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同尘微微屈膝，平视着四喜的眼睛，问道：“你……可还认得我？”

　　四喜点点头。

　　同尘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又问道：“那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叫我什么吗？”

　　四喜费力气从十几年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找到了答案。
　　“萝……卜。”

　　同尘又问道：“那你还记得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吗？”

　　四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问这么多。她记不记得又怎样呢，不过一段记忆而已。
　　只是看着他眸中泛起水光，倒映出自己的脸。她竟然有些不忍心。
　　“木雕。”

　　同尘一喜，像是发现了希望一般，还要再问，却被四喜打住了。

　　“我都，记得。”
　　她像是刚学会说话一般，说起来还有些不流利。

　　同尘闻言愣了愣，随即一把搂住了她：“真是，既然记得，那就说出来，别吓我们。我还以为你傻了呢。”

　　四喜任他搂着，心里想：这个人的怀抱，和那个人的手掌一样温暖。

　　陆吾眼睁睁看着四喜被同尘搂着，眼里闪了闪，没说话。
　　他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告诉自己这是四喜的师兄。

　　过了半刻，同尘的心绪刚平复下来，便被陆吾拉开了。

　　陆吾道：“接下来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你可知为何净渺前辈会把我们集中在沧澜派？”

　　同尘不觉有异，答道：“知道，我比你先到，已经见过净渺前辈了。前辈的意思是，将仙门百家的力量集中在沧澜派，三天之后一场大战，直接将天机门的人消灭干净才是。”
　　“天机门借屠城的幌子分散大家的注意力，而实际上却是把主意打到了沧澜派身上。它想借此机会，一举夺下沧澜派，霸占沧澜派的资源和宝物。”
　　“沧澜派为仙门百家首领，一旦被攻下，那其余门派失了主心骨，自然是人人自危，到时候轻易便能攻破。天机门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陆吾点点头，心中却始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净渺前辈可还说了些什么？”

　　还没等同尘回答，就有沧澜派的弟子来请他。
　　“陆宗主，掌门人请您议事厅一见。”

　　——

　　大战前的三天，沧澜派里人人都很忙。不停有别的门派的人率人过来支援。派里乱哄哄的，一片火急火燎，连同尘也被陆吾拉去充作帮手。

　　唯有四喜清闲得紧，没人来扰她。这是陆宗主下了命令的，也是得了净渺掌门许可的。

　　四喜跑到沧澜派的后山上，捡一个看得远的地方坐下来。看着这些人忙进忙出。
　　看他们收拾兵器，有分发灵药和法宝，为即将到来的一场斗争做准备。

　　这些人远远看着就像是蚂蚁一样，很小很小，一下就能碾死。

　　他们在挣扎什么呢？

　　忽然间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声音清脆而动听。

　　四喜转头，是芩玉。

　　“你在看什么呀？”
　　见四喜不回答，芩玉耐心十足，又问了一句。

　　四喜答道：“看人。”

　　芩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惊喜道：“这个角度望下去，高高大大的人瞬间变成了蚂蚁，真有意思。”

　　四喜有些不能理解。蚂蚁这种生物，渺小而卑微。像蚂蚁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呢。

　　她望着芩玉，却见她笑容明媚，眼尾的朱槿花像是盛开一样。看着就让人愉悦。

　　四喜有些理解了。她看见的是渺小，芩玉看见的却是乐趣。
　　她没由来地烦躁起来，似乎是被人打扰了一片宁静，便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芩玉没心没肺道：“找你啊，怕你丢了。”

　　四喜顿了顿，道：“你放心，不会丢。”
　　语气郑重，像是承诺一般。

　　芩玉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还揉了她的脸。
　　“呆子，都说你变了，我看还是没变嘛。”

　　四喜感觉脸有些痛，却还是任她揉着。

　　揉够了，芩玉说她还有事情，便离开了。

　　于是，这里便又只剩下了四喜一个人。

　　大战前一天——

　　净渺站在高台上，正对台下的弟子讲话。她的身后还有各派各宗的代表。

　　四喜也站在上面。没人要求她来，她是自己来的。

　　台下的弟子服饰繁杂，是各门各派的人。

　　“三日后将会有一场大战，此次战役乃是剿灭天机门的关键之战，天机门之人杀戮弟子、残害百姓、修炼邪术、危害苍生，是仙门百家之大敌！我辈潜心修行，心中有光，不畏邪恶，怎能让这种毒瘤为祸世间？”
　　“此战，以我——九派六宗之首沧澜派掌门人净渺为首领，我定当带领大家，一举拿下天机门，为民除害，还世间一片清明！”

　　鼓舞士气的话一说完，台下便响起了震天的吼声，士气十足。

　　一片震天的吼声中，四喜感受到了蚂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