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劫》欧阳晚晼

2、墓园

　　以前谭有国经常会骑着他那辆庞大地有些愚蠢的摩托车，带着老婆去兜风。自从他老婆陶玫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摩托车。
　　那是辆笨重并且快要淘汰的摩托车，谭有国之所以会买它，完全是因为陶玫喜欢它的名字：幸福520。
　　谭有国有辆老爷车，虽然不是很拉风。但好歹也是四个轮子的驱动车，本来买摩托车，也是为了带老婆去遛弯，兜风的，既然老婆喜欢，并且价钱又便宜，他也就二话不说地掏钱买了。
　　那辆车除了名字温馨点外，和别的车子相比也确实是什么优势也没有，尤其是发动的时候，那轰天的响声，简直和打雷有得一拼。
　　谭姗姗坐在摩托车后面，风呼啸在耳边，扎得她的脸有些生疼。她很想叫爸爸开得慢些，毕竟爸爸有十多年都没有骑过摩托车了。听这摩托发出的声音，她没有把握这辆破车可以支撑到墓园。正要张口，一阵风灌进了她的嘴里，窒息的感觉让她呼不上气来。只能抱住爸爸的腰闭上眼，祈祷能平安到达墓园。
　　“下车吧。”谭有国支好车，见女儿没有反应，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这才松开他的腰，跨下车，脚一阵颤抖，好歹是没有软下来，出洋相。
　　“走吧。”谭有国好像没有发现女儿的异状，拿起车头的百合花就向墓园走去。
　　今天的墓园格外的冷清，一座座石碑规矩地排列着。放眼望去竟看不到边界。谭姗姗低着头寻着爸爸的足迹向前走去。这是她的习惯，燕然还曾嘲笑过她，说她是生怕地上有钞票没有看到。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会认为天上能掉下馅饼的人，对于意外之财，也没有什么渴望。她只是习惯了低着头走路，仅此而已。
　　她对妈妈并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是她天生驽钝还是记忆力超差，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她竟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一个人两三岁的记忆是容易忘却的话，可是为什么她六七岁时候的记忆也是这么的残缺不全？妈妈留给她的只有那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可是谭姗姗并不喜欢翻看那些照片，因为她和照片里的人长得几乎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翻看那些照片，她都觉得很诡异，而且当晚一定会作噩梦，一如昨晚。
　　想起那个梦，她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向自己袭来，好象那个溺水的人随时都会从这墓园里的一座坟墓里爬出来，抓住她的脚，然后把她也拖进暗无天日的墓穴里。
　　加快脚步，来到爸爸的身边，她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谭有国弯腰把百合花放在陶玫的坟前，也不说话，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谭姗姗目光游移着，不敢在妈妈的照片上逗留片刻。那感觉就好象给自己默哀一样。
　　四周静悄悄的，谭姗姗不喜欢这种静，这种透着股哀伤的静令她鼻间泛酸，不仅仅是因为长眠在地下的是她的妈妈。她只是这样哀伤着，也不知是为谁。
　　“姗姗，你先回去吧。”谭有国轻轻呼出一口气，动了动嘴皮子。
　　“那你呢？”谭姗姗抹了抹眼睛，轻柔的声音总是让人以为她大哭了一场。
　　“我还想再呆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哦。”谭姗姗盯着爸爸没有表情的侧脸，又看了看墓碑上笑颜如花的遗照。他们就这样对望着。应证着那句‘伉俪情深’的古老用语。谭姗姗别过脸，看了看四周整齐排列的墓碑，这里躺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得享一个发自肺腑前来悼念的亲人，而不仅仅是因为清明的那次象征性的扫墓活动？
　　“你带钱了吗？”谭有国见女儿看着自己出神，以为她身上没带钱，右手伸进口袋问道。
　　“带了。”谭姗姗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钞票，一共六十元，还有几个硬币。
　　谭有国侧头看着墓碑，不再说话。谭姗姗把钱放回口袋里，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爱是沉淀在心底深处的一种煎熬，不需要赘言，不需要表情，仅仅是当事人心中的一个公开的秘密。行动证明了它的存在。
　　谭姗姗并不明白，爸爸对妈妈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种感情。是爱？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至少她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他真的爱她，又怎么会和另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出了墓园，谭姗姗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美女，去哪里啊？”司机是个很健谈的年轻人，谭姗姗最不喜欢的就是太健谈的人。尤其是这种才见过一次面就好像和你认识了八辈子一样的人。
　　“留芳园。”谭姗姗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不再开口。
　　“好嘞。”司机发动车子，不会察言观色的他，继续发挥他大喇叭的特性。“你来扫墓啊，我奶奶也埋在这里呢。可是我啊，除了清明节来烧点纸钱，还真没来看过她。没办法，要赚钱嘛，难道不用生活了？说到钱啊，这东西，多了也不是件好事，就说咱们舒城的富豪崔明好了，前阵子被绑架了，听说家里已经交了一千万的赎金了，可是现在还没有消息，我看啊，也是凶多吉少喽。”司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谭姗姗有点鄙夷。
　　“绑架？勒索？”谭姗姗低喃道。
　　“你不知道吧？”司机洋洋得意地晃起了脑袋。“别说你了，就连八卦记者都不知道哦。”
　　“那你怎么知道的？”谭姗姗皱着眉随口问道。如果是绑架，家人不报警可以理解，八卦记者不知道也情由可原，但他一个出租车司机却知道那就奇怪了。八成也是胡说八道的，倒要看看怎么自圆其说。
　　“我是谁啊，我？这么跟你说吧，这舒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古代谁最消息灵通知道吗？”司机见好不容易调动了这个冷冰冰的美女的兴趣，顿时更加卖力地说道。
　　“丐帮？”是疑惑的语气，她看过古代的电视好象打听消息都是去丐帮的。但是这跟一个司机又什么关系？难不成，这位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司机先生还是丐帮弟子？
　　“没错，就是丐帮！但是现在消息最灵通的就是我们这些跑车的司机了。你说，谁不需要搭个车跑个路的？这消息自然就来了。不过这事啊，也凑巧，给崔明开车的那个弟兄是我一师兄。这些事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绝对假不了。”司机忽然住了嘴，转身神秘希希的看着谭姗姗，“小姐，我今天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告诉你了，你可别到处给我宣扬了开了，不然我那师兄就没饭碗端了。我看你也不想那种狠心的人吧？”
　　谭姗姗冲他微微一笑，心道，既然知道话不能乱说，还这么口没遮拦。不过，他倒也是多心了，她能跟谁宣扬去？听也就听了，更何况，她压根就不信这嘴上没毛的司机。“你放心。”
　　“那就好！”司机转过身继续开车，语气顿时也轻松了起来，但也不再提着事，东一拉，西一扯地转移话题。
　　“到了。美女，10块钱。”司机熄火看了看计时表说道。
　　谭姗姗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司机，也不问他要□□，推开门就要下车。司机见她不要□□，更加高兴了起来，头伸出窗外，对她仰起了笑脸。“美女，就当我给你讲了个故事，你听听就算了哦。”
　　谭姗姗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她压根不信的故事，竟然会成了事实。也因为这个故事，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