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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讲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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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线图的右侧,八个人的名字竖列着,席衡的名字“顾老师”排在第三位,他稍微研究了下,发现排列顺序是按照每个人名字的首字母排序,同样,左边的关键词也是如此,这样也意味着,系统没有给予分外的提示。
厌世女自称“石灵”,一直很安静,面容冷峻,似乎不大愿意跟队友们交谈。
“你们还记得罗青消失前说的话吗?”小念害怕再次被排挤,哭了一阵后就努力想融入几个成年人的队伍中,他抽抽噎噎地说:“那个......我记得她说自己的梦想就差一点了。”
西装男点点头,“没错,可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众人齐看向左边的八个关键词。
“这几个关键词,应该对应着我们八个人最想得到的东西。”席衡对众人道,“比如,女人想得到美丽的容貌,男人想得到美丽的女人。”
小念举手道:“那疾病呢?有谁想生病。”
石灵不作声,伸手去取墙壁上那只笔,神奇的是,本来只是一个平面图案,但石灵将手伸向它的时候,那个图案便变成了3D的立体物体,最终幻化成一只普通的马克笔被石灵握在手中。
她在疾病的前面写了两个字:治愈。
“那就是说,我们谁有病喽?谁啊?”小念天真的眼神在众人之间来回扫荡着,他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气氛有一丝尴尬,仍是自顾自地说道,“可是我们看上去都挺健康的,难道说,是心理方面的疾病,比如,郁抑症,精神病?”
席衡想起了自己口袋里的那张确诊单,骨肉瘤,这个席衡略微知晓,是一种较常见发生在20岁以下的青少年儿童的恶性骨肿瘤,他们八个人,只有小念和呵呵少女不到20岁。
他正对小念起疑心的时候,又听见石灵说:“梦想,是一种渴望得到某种东西,或者达到某种期望的欲念,应该可以排除疾病和解脱两个词。”
“亲情我觉得也可以排除掉。”西装男道,“渴望亲情,多见于家庭缺失的青少年儿童,绿茶女看样子不像那种人。”
石灵点点头,对西装男道,“休息时间结束后,你来提议大家一起在客厅开个会吧。”
30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九点半一到,七个人准时聚在客厅,还是由西装男率先开腔,“这个任务需要大家配合,希望接下来的陈述环节,不要有人说谎,这样只会拖慢整体进度。”
众人轻轻点头,又听石灵提议道,“我建议,陈述环节不低于十分钟。”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的表情都很精彩,西装男点头表示赞同,小念和陈阿姨皱眉显得很疑惑,老丁还是温和憨厚的样子,呵呵少女扯了扯嘴角,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石灵此举之意,其余几人琢磨两下都能明白,将陈述时间拖延至10分钟,就意味着选手们需要说更多的内容,大量的自述,编故事的一条定律就是:说多错多。故事编的越长,其中的纰漏就越多,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选手们既要思考自己的故事,又要注意听其他人的故事,能够做到反复推敲自己说辞的概率很小,这样一来,大家总会露出马脚。
还有一个点就是,他们都不是专业的编剧或者演员,短时间内编出一个十分钟长的故事,还要听上去真实,正常人的想象力做不到如此,那么,他们就需要从自己的真实经历中提取灵感,真的假的一起说,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无法编造一个完全虚拟的故事,陈述环节中,一定会透露出自己真实的情况。
特别是当一个在众人面前单独发言,紧张是不可避免的,说假话的时候,人也会感到心虚,容易出现长时间不自然的停顿,这种时候他们为了争取其他人的信任,势必会加快语速,丰富自己说话内容,不自觉地暴露出真实情况。
“那就从左到右依次陈述吧,呵呵姑娘,你第一个。”西装男算是会议的主持,他安排了一个较为公平的顺序,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他说完后,呵呵少女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翘起了二郎腿,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防备姿态。
其余六个人同时望向她,神经紧绷,都暗暗攒劲儿想要找出她话里的纰漏。
呵呵少女道:“我是个高考落榜生,父母想要我复读,我没同意,谁想读高四,高三一年就已经废了我半条老命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呵呵少女还在讲高考失败后的那个暑假,父母如何婆口苦心地劝说她,她又是如何煎熬种种......语速流畅,内容写实,应该是真的,但是全是废话。
席衡听得都快打瞌睡了,才听到对方说到重点。
“后来,我在微博上分享生活里的小故事,写一些段子,起初只是写着玩,没想到粉丝越来越多,被几个网红段子手转发后,我的粉丝量在一个月内破了百万,我开始接一些广告,通过赚广告费,营销费,一个月能赚个六位数......”
她话说到这儿,席衡看到小念低头数了数自己的手指头,估计在计算六位数是多少钱。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钱赚的越多,我的灵感就越匮乏,想不到有趣的段子,我只能一直转发别人的微博,点赞留言越来越少,每天都在掉粉,我是越着急,越想不到段子......”
呵呵少女憔悴地叹了口气,“最后活粉都掉的差不多了,很多人都不记得我了,新人博主相继出名,我开始努力回粉丝私信,想要拉回一些老粉。”
“第一次回粉丝私信,我就进入了这个奇怪的游戏世界,后来我发现,每当我回复一个名叫‘坦克’的粉丝私信,我就会进入这个世界。”
她的故事讲完了,逻辑大体上说得通,说话时神态也算是自然,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第二个发言的是石灵,她的人设是厌世女,所以一直表现得很丧气,说话了无生趣。
“我是一名大三学生,平时有个爱好,喜欢一个人旅游,四川九寨沟,湖南张家界,云南丽江......这些地方我都去过。”
意外地,石灵歌颂了足足六分多钟祖国的大好河山,又讲到旅游时结交的各地朋友,说话时眉梢微挑,神采飞扬,动情之处还伴随着一些夸张的手势。
席衡想,说得越流畅,越有可能是真的,看石灵的样子,她应该是真心热爱旅游,人在聊兴趣爱好的时候,情绪往往是高昂的。
最后三分钟,她终于说到了旅游外的事情,“大多数原住民都是热情善良的,但总有些意外......”
“去年有一次,我到一个偏远的小地方玩,那里没有宾馆,只有一家民宿,我没多想,就住进去了,全国各地的很多民宿我都住过,除了有些卫生条件不太乐观,大多数住着都没问题,谁知道那次......”
石灵遇到了黑店,店家在她的房间里安装了隐秘摄像头,拍到了石灵裸身的画面,在她离开后,通过她当初登记的手机号,多次进行骚扰威胁,勒索钱财。
“我不敢报警,报了警我的裸|照就散布出去了,那我还怎么做人?自那件事后,我几乎每晚都睡不着觉,经常躲在宿舍洗手间里哭,一般都是趁着舍友们不在宿舍的时候,我才敢哭出声......”
她脸色煞白的又说道:“有一次,那人说他找到我学校了,要我出去见他,还发了一个地址给我,自那之后,我发现,只要我收到陌生地址,就会进入游戏。”
故事讲完,她的眼眶中蓄着泪,从始至终,她一直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看上去很坚强。
在场的其余两个女性都对她流露出无比同情的神色,说明她讲故事的渲染能力不错,让人产生了共情。
西装男坐在她边上,给她递了一张抽纸巾,石灵勉强地挤出笑容,摆手道,“我不会再哭了,哭是没有用的,我要完成任务,赢得奖励,系统会帮我解......解决掉这个难题。”
下一个是西装男,他陈述前,先取下了脸上的眼镜,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不戴眼镜的模样,不禁都探头望去,席衡坐在侧边的小沙发上,只注意到了对方的睫毛很长。
他神情疲惫道,“我是一个外企的员工,前阵子刚升职,这年头,企业正是不容易干,每晚都要加班......”
冗长无趣的铺垫,诉说着他如何辛苦跑业务,如何讨好外籍上司,又如何管理下面不听话的员工。
“我的外籍上司麻烦得要死,总是对我吹毛求疵,我看他不是对我工作能力有看法,而是对我这个人有看法,处处刁难,处处压榨......”
他又花了三分钟,义愤填膺地控诉着上司对他的刁难与轻视,说自己像狗一样讨好对方,毫无尊严。
“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前,我正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那次我真气得不行了,当面给他竖了个中指,还吼了句——Go to hell!然后就莫名其妙进入这个世界了。”
西装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那以后,因为我不知道竖中指和骂人哪个是触发条件,所以......就两个都用上了。”
众人笑笑,且不论这故事的真假,趣味性还是有的。
轮到陈阿姨,她两手搭在膝盖上,以一种非常自然的身体状态,开口道,“我是一个家庭主妇,老公原来是中学老师,工资低,还要陪学生上晚自习,家里的活都是我一个人做......”
漫长的,永无止境的中年女人牢骚,“猪肉又涨价了,工资却不涨一毛”“老公洗完澡不拖地,臭袜子满地扔”“对门的小孩天天哭,吵得人睡不好”
......
这段发言听上去——就像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嗡乱飞,在场其余六个人,皆是一脸“受够了”的表情,勾起了那些年被母亲大人支配的恐惧。
终于,陈阿姨不再讲“家里次卧晒不到阳光”此类无关痛痒的小事,她叹了口气,嘴唇微颤道,“本来日子过得就够苦了,偏偏我家那口子运气又不好,班里有个小孩,心理素质太差,我老公说了他几句,他就奔溃了,好端端一小孩,在家跳了楼......”
众人惊异,纷纷望向她,却见陈阿姨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家长跑学校里闹,说是我老公害死了他家小孩,真可笑!多大的人了,老师还说不得了,这些被宠坏的小孩,要都像这样,被教育两句就赶去跳楼,这学校还办不办了?都在家自学吧!”
后来,陈阿姨的老公被学校开除,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断了,陈阿姨没办法,出去给人家当保姆。
“我天天给给别人使唤,一会儿叫做这个,一会儿又叫做那个,身子骨还没到五十就各种毛病,腰也不行了,腿也不行了......”
陈阿姨抹了把眼泪,“我老公整体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说怕被学生家长找人报复,我一个人撑起整个家,赚那么点钱,怎么养老啊!”
她擤了擤鼻子,“我天天想着中彩票,又舍不得买,那天,我在回家路上捡到五块钱,还没收进腰包呢,一下子头晕目眩的,就进入这个劳什子游戏了,后来,我只要一捡到钱,就会进入游戏。”
轮到小念,他的人设是中二叛逆少年,入戏时,他双手插兜,校服大敞着,配上一脸桀骜不驯的臭脸,好像下一秒就要逃学去网吧了。
“我就是个初中生,没什么好讲的,我老爸死得早,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我老妈改嫁了,不知道上哪儿过好日子去了......”
他讲着讲着,就扯到打游戏排位的事,插空还问了一圈其他人的游戏等级,并赤|裸裸地表示了鄙视,“你们都好辣鸡!”他如此评价道。
在西装男的多次提示下,他才逐渐又讲回主题,“我有个好哥们,他父母都特宠他,要什么给什么,我经常去他家玩,他父母都会给我做一大桌好吃的,真好......”
“我第一次进入游戏,好像是因为收到一个陌生的包裹……”
赵阿姨是小念哥们的母亲,听小念的语气,他好像挺羡慕他哥们,因为对方有个温柔大方的母亲,慈爱和善的父亲。
此时,除了席衡,只剩下一个老丁还没陈述,席衡坐在最右边,被留到了最后。
老丁的发言很简洁,他说了不到三分钟,大致是说,他老婆因为嫌弃他穷,跟别人跑了,他很多年找不到人,第一次进入游戏的触发条件,是翻开他们当初的结婚证。
其他几人都讲了十多分钟,有的人边讲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有的人强忍痛苦,撕开自己内心的伤疤给别人看,只有老丁一个人不讲规矩,草草说了几句话就想混过去,其他人当然不乐意。
陈阿姨的人设最不好惹,她两条细长的眉毛拧巴着,“蹭”地站起来,叉着腰,指着老丁骂:“你什么意思?你后背梁长疮肚脐眼流脓——坏透了!你想玩什么坏把戏!”
老丁面露难堪,“我不是有意不配合大家,我是真讲不出东西啊,这肚子里没墨水,不像你们,一个个又有文采,又有想象力的,我一粗汉,书都没读过几天。”
他这话一说,前面几个发言的选手都一脸尴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陈阿姨也没什么文采,但骂人的话,能给你骂出花来,不带脏字,又能叫人听得面红耳赤,实属骂街扛把子。
先前已经有六个人陈述完毕,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几个故事都是真假掺半,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
完成连线任务的人,将会得到50分的奖励,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尤其是对那些观众好感度打分靠后的人,如果没有这50分,他们肯定进不了前三,那这游戏就算白来一趟了,所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得到真实的信息,同时,也希望对手得到的都是虚假的信息。
他们都清楚自己的关键词是什么,但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于是,每个人的故事都极力地避开了自己真正的关键词,反而去指向一个虚假的关键词。
比如,第一个发言的呵呵少女,她在最后讲到了“新人博主相继出名”,显然,她是想让大家联想到“名气”这一关键词,这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洗脑”,让其他人对她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带偏别人对她真实关键词的思考。
第二个石灵就更明显了,她大篇幅地讲述着自己被威胁后的痛苦经历,渲染着一种悲惨的氛围,另两个女性选手都对她产生了同情,可见她的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当然,最值得赞叹的,还是那自然的演技。
不过,对于席衡来说,石灵的故事最不具备可信性,因为故事的最后,她险些说漏了嘴,差一点就将“解脱”两字说出来了,显得目的太明显了。
以此类推,西装男的虚假关键词应该是“地位”,陈阿姨是“金钱”,小念是“亲情”,老丁自然便是“女人”。
按理说,通过他们的虚假关键词,可以做反向排除法,例如,呵呵少女的关键词排除“名气”,石灵的排除“解脱”,西装男也不是“地位”等等。
但这种做法也有风险,不排除有人作逆向思维,编了个假故事,但指向性没错,比如,西装男的故事是假的,但他确实最渴望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