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23、第 23 章

　　苏淼本来不想伤人，但奈何有人找死。

　　看见乔林后脑的血迹濡湿头发顺着脖子流下时，他直接就往旁边人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后者猝不及防被踢中，直接倒在了地上爬不起来，旁边有人见状蹿了上来，苏淼咬着牙，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拧一转锁在了身后，照着膝盖猛力一踢。

　　对方的棒球棍落在了地上，他弯腰滚出去把棍子抓在手里，往旁边冲上来的人肩膀上一砸，顿时见了红。

　　形势逆转，对方分散的站位让苏淼有机会解决了一半，但很快剩余几人就聚在了一起。苏淼红着眼往那边走去，他本身就灵活，手上还抓了武器，打人时半点不手软。

　　处分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他妈的乔林都被人打了。

　　剩下的四个人迫不得已又分散开，苏淼直冲着张远山去，这几个人里他就只认识张远山。

　　他上前对着张远山的左腮摆了一拳，而后攥着他的衣领质问：“谁喊的我名字！”

　　张远山眼神有点迷茫，仿佛也被吓到了，苏淼看他这副无辜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松开手把他推到地上，觉得不解气还踹了一脚，然后转身拿着棒球棍子就往面前划了一圈，除了倒在地上的两个，剩下的全站在他面前。

　　他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刚才谁他妈喊的我名字！”

　　对方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操。”苏淼攥紧了手里的棍子，一言不发地上去一挑五。

　　“苏淼回来！”乔林蹲在一边空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一把拭去流到眼睛上的血，却看见苏淼已经急红了眼，他慌忙叫出声，但刚站起来头部被砸的地方就传来了晕眩感。

　　乔林咬牙，什么也管不上了，冲上前堪堪把苏淼后面不远处偷袭的手臂制住，勉力把人掼倒在地，但过后疼痛和晕眩感已经让他快要站不稳。

　　苏淼没看到后面的场景，只看到面前的张远山终于爬了起来，他冲过去把人推到墙角，手上棍子柄狠狠敲了一下他肩膀，又顶着脖子用力一压，张远山忍不住咳出了声，这才终于想起来要反抗，在苏淼手肘即将撞到他脸上时猛地往下滑，用力一顶把苏淼撞开。

　　“弯腰！”乔林突然大喊了一声。

　　苏淼条件反射地低下头，紧接着就感觉到头顶一只棍子就横扫过去。他快速直起身，旁边的人盯着这空档出手。几个人过来把苏淼撞到墙边，就在他后背快要抵上墙的时候，旁边的人抬高手就要往下挥棒。

　　苏淼赶紧抬手护着头做好承受的准备，乔林在后面嘶吼，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喉咙仿佛哽了半斤沙，磨出了血腥味。

　　千钧一发之际，路口突然传来教导主任吴司恼怒的声音：“全都给我住手！”

　　脚步声杂乱无比，所有人都愣住，齐齐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张远山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盯着不速之客——站在主任身后的陈凯身上。

　　乔林卸了力，挨着墙往下滑。苏淼推开旁边的人往他跑去一把把人抱在怀里，想伸到乔林脑后却完全不敢碰上去，慌得手不停发抖。

　　“乔哥，乔林你看着我，你有事没事？”苏淼几乎就要哭出声。

　　肇事者被挑到一边扎堆站好，保安盯着他们七个。主任过来查看乔林的伤势，没想到乔林直接在苏淼怀里晕厥。

　　苏淼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地想要摸手机，却摸了个空，手机放在教室了。他慌乱地抓着吴司的衣服大吼：“120！快叫120！”

　　吴司已经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简单止血后乔林被送去医院拍了CT检查。最后诊断为脑震荡，虽然过了一小时就已经醒来，但后面呕吐不止，苏淼惴惴不安地抓着医生的手，“他刚才流血了！血！”

　　“我知道流血，但伤口不深。”医生好不容易稳住自己，戴好了眼镜重复道：“我们检查过了，伤口也包扎好了。”

　　苏淼哭红了眼，“那他为什么还在吐……”
　　“请你相信我们，”医生再次重复，“这是脑震荡的正常临床表现。”

　　“我！”苏淼又急又怕，直到乔林吐完叫他，勉强稳定下来后才不停地跟医生说抱歉。

　　乔林的头还有点晕，脑震荡后人对于受伤时的记忆不太清楚，但勉强能想起来前后的事，他看见苏淼又缠着医生问各种各样的措施，无奈地笑了声朝他招手：“我没事，你过来一下。”

　　医生见这孩子被叫走了，赶紧悄摸摸离开。

　　苏淼走到乔林身边也不敢碰他的伤口，心急地在他身上这里按按那里摸摸，一看见他脸上有半点不适的表情就想叫医生。

　　乔林苦笑着摇头：“我真没事，吐完了就好了。你瞧见没，医生都要怕你了。”

　　“哪儿能。”苏淼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好歹放下心，给他倒了杯水又把人摁躺下：“你都不知道我多急，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得把张远山那货撕了不可。”

　　苏淼现在生龙活虎站在这儿实在是侥幸，乔林受伤后苏淼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紧张着急，生怕出了半点差错，他忧心忡忡地问：“你自己呢，有没有被伤到？”

　　“有，我手背蹭破皮了。”苏淼把手举起来给他看，关节处的血珠子还没擦干净，混着沙子结了痂。

　　乔林抓着他的手，放松地笑了笑：“还好发现得早，再晚点它就愈合了。”
　　苏淼擤了下鼻涕也笑骂：“边儿去，还不是你要问的。”

　　乔林耸耸肩，“我哪儿知道你还能一挑五。”他说完还是用床头边上的棉签和消毒水给他清理。

　　“小场面，”苏淼摆摆另一只手毫不在意地说：“以前馆里的时候也有群体练习，比这几个半吊子难对付多了。”

　　乔林低着头边清理边问：“你当时为什么想练这个？”

　　苏淼想了想无所谓地答：“男孩子会点功夫多厉害啊，你不知道以前我看释小龙李小龙成龙多羡慕。”

　　乔林抬头看他，挑了下眉，“嗯哼？是么？”

　　苏淼跟他对视几秒，最终小声叨叨：“好吧其实是因为小时候打架输了太没面子。”语速之快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乔林轻笑，清理完贴上创可贴后问：“他们呢？”

　　苏淼乐得话题被转移，手一指学校的方向答道：“全被吴司带回去了。我交代完情况才被放过来的，你就养着吧，不用担心。”吴司这人吧，身为教导主任处理起事情要是真端起架子，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吐口水；但护起犊子来也是说一不二的。

　　他们还在说着，过不久乔慧接到电话匆匆赶来，但她比苏淼冷静不少，问完前因后果就动身去办手续。苏淼心存疑惑，这要是他妈沈珞现在可能趴在病床边哭得昏天黑地，但乔林母子俩淡定得不行，他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检查做完后乔林就出了院，但现在状态还不好，只能回家躺两天，期末考根本参加不了。苏淼在家里也完全复习不下，整天往乔林家跑。

　　乔慧这两天请了假在家照顾，苏淼带着课本和题册就去乔林房里学习顺便看护，她也没怎么去打扰，也乐得看有孩子愿意跟乔林亲近。

　　周日晚上，已经过了十一点，屋里只有笔尖在作业纸上摩挲的沙沙声，屋外除了不时路过的夜风怕打玻璃窗的声音，还有不远处人家院子里几声犬吠。苏淼收拾了文具恋恋不舍地准备回家。

　　彼时乔慧正好上着楼，路过乔林房间往里瞟了一眼，门没有关，她就这么见着苏淼弯着腰，嘴唇就贴着乔林半边脸。

　　本来是一个充满期待的告别吻，此刻多了一双眼睛瞧见，就成了事迹败露的警钟，叮铃铃长鸣起来。

　　乔慧原本看着这两个孩子天天黏在一块，心中觉得关系有些亲密过头，但俩人又没做什么出格事，直到现在才明白缘由。

　　感受到探究的目光，乔林一转头就看到了门后站着的乔慧。他嘴角浅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苏淼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霎时三人都愣在了原地。

　　原本他们没打算在家人面前遮遮掩掩，该来的迟早会来，但现在又被发现得太早了。

　　苏淼叫了一声“阿姨”就没下文了，他就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根本也不用他们怎么解释，乔慧就已经知道了。

　　苏淼贴着创可贴的手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此时整只手都抖得不像话。过了好一会，房间里也没人出声。

　　“阿姨我们……”苏淼咬咬牙开口，脑子变成一团浆糊，刚才复习了什么甚至明天第一科考语文都忘了个干净。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阿姨您儿子变成我男朋友了，我追的他，您成全我们吧？
　　那他非得直接被扫地出门不可。

　　乔林在片刻安静后终于有了动作，拿起苏淼的书包放在他手里，不容拒绝道：“你不是要考试么，让我跟我妈说。”

　　苏淼瞪大了眼睛，两条眉毛拧成疙瘩，他也清楚现在留下来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这样的无力感让他十分不安。乔林却在他愣神的时候一点点把他送出门去。

　　“等等！”苏淼按着门框，心脏都差点停跳，人害怕到极致潜能一下子就会爆发出来，苏淼的脑筋这会儿飞速转着，疯狂找话题，他慌里慌张问乔林：“你明天不跟我考试吗？”

　　“脑阔疼。”乔林指了头上的纱布笑道：“考不了，昨天打电话跟程诵说了，你也在场。”

　　“那！”苏淼还是抠着门框不放手，又问：“那后天呢！”

　　“后天也考不了。”乔林看他都要把指甲抠掉了，皱眉一只一只掰着他指头，媲美聊能不能做那晚他抓着苏淼手臂时，苏淼一根根把他手指掰下来的耐心程度。

　　“你丫别动我！”苏淼突然低吼一声，乔林都被他吼得怔住。苏淼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气再而就要衰，他推开乔林就往里走，想要在今晚把事情给解释清了。

　　乔林远远地冲乔慧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不急不躁地安抚苏淼：“不用担心，你这两天照顾乔林也很辛苦，明天就要开始考试，你回去早点休息，你不是也清楚么，”乔慧指了一下后边的乔林，“他现在熬夜不利于恢复。”

　　比起刚才乔林的拐弯抹角，乔慧这个逐客令下得没点转圜余地。

　　“阿姨您听我说先——”苏淼刚开口，乔林就拉住他的手说：“没事的，先回去吧，考完再过来。”

　　苏淼一听就急了，又准确抓住了重点：“明天不能来吗？”

　　乔林虽然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我是考不了了，你难道想跟我一起掉名次吗？”

　　苏淼看看乔林，又看看乔慧，始终没个勇气走出去。

　　“乖，听话。”乔林背对着乔慧抬起他的手，嘴唇碰了一下手背，声音温柔缱绻：“考试结束我去找你。”

　　“你还是别动了，”苏淼皱了下眉：“后天考完我就过来。”
　　乔林点头。

　　苏淼犹豫许久后还是朝着乔慧道了个别离开。

　　乔慧看着苏淼出门的背影，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都一语不发。
　　乔林本来等着母亲发难，没想到乔慧根本没有跟他讨论这个的意思。

　　乔林捉摸不透这发展，按理说苏淼被支开母子俩就该把话说个明白，他也做好了袒露一切的准备，可现在下一步怎么走？

　　他自己雾里看花，乔慧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不是有意撞破，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加上乔林以前的遭遇，她以为乔林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才对，但现在的发展完全不在意料之中。
　　乔林接受是一回事，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能接受。

　　苏淼一回到家就给乔林发了消息，洗完澡收拾好文具证件就收到了乔林的回复，对方却只字不提刚才的事。他心里忐忑得很，有意无意跳过这个话题，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但是乔林却仿佛早早入睡了，苏淼盯着手机盯到睡着也没再等到他回。

　　直到第二天走进考场，苏淼都还在晃着神。
　　只是一个周末的时间，在学校发生的那件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苏淼一路上看似瞅着古诗速记，事实上就支棱个耳朵接收八方的声音。

　　以前乔林在外面惹事，学校里谣言都是臭的。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其中不乏斥责乔林校内滋事的，但更多的是不满张远山，苏淼怎么也没想到，张远山的名声在二中原来比以前的乔林还要臭。

　　高二九班的同学这次全部站在了统一战线，事发当晚就一直有同学来找他安慰他，这些消息都是苏淼在前一天晚上才看到的，虽然时间很晚也很疲惫，但还是一一回了过去，让他们不用担心。

　　进考场前五分钟，苏淼把复习资料都收了起来，坐在花坛边上抓着手机。他也不解锁，就点开屏幕，然后等着它熄屏。如此反复多次，他也没再收到乔林的消息。

　　路上的考生都已经进了考场，不远处吴司和程诵正并着肩巡逻，苏淼最后看一眼屏幕，长长呼出一口气，解了锁给乔林发一句“我进考场了”后就关了机。

　　考试铃声一起，纸张边缘锋利，在学生的手中掀来翻去，仿佛在一下下凌迟着紧张的空气。苏淼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把其他无关的想法从脑里暂时挤了出去，专心做题。

　　从小他就知道三心二意做不成事，现在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试卷上，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但这时候却成了逃避的最好方法。

　　选择填空简答阅读作文附加题，基础题都是他复习过的，其它老师也教了思路，笔下墨水不断地在纸上形成文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淼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抬头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他再也没法坚持，连检查也不检查，交了卷出来第一时间找乔林，但前一天晚上发的信息都还没有回。

　　苏淼又气又急，在花坛边上沉默了良久。
　　“考就考呗，还能咋地。”最终他长出一口气，抹了把眼睛背起书包要去饭堂，还没出去两步肩膀就被人揽住，赵泽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往校外走。

　　苏淼挣扎不已，“你干嘛？赶紧松开。”

　　“啧。”赵泽不满地拍拍他的脸，昨晚手机上回消息根本看不出来，要不是因为他们分到一个考场他还不知道，苏淼现在憔悴得跟三天水米没进似的。他忍不住问：“你家乔林呢？”

　　苏淼避重就轻答道：“家躺着呢。”

　　赵泽拧着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让我拉你去吃饭，说你一个人不好好进食，哎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那么腻歪作甚？虐狗吗？”

　　苏淼瞪大了眼睛，抓着赵泽的手就问：“乔林找你？什么时候？”
　　赵泽顿了顿，“呃……昨晚吧，我刚才看到的，还到处找你。”

　　“吧？”苏淼低声念了一遍，突然伸手，“你手机给我看下。”

　　“干嘛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考试还揣个手机，放家里了。”赵泽往旁边一跨：“而且你这样子能考试嘛你瞅瞅，不在考场上虚脱就不错了，我跟你讲巷尾开了家新食店在做活动，要两人同行，你得跟我一块儿去。”

　　“……”苏淼摸了下鼻子，忍住了即将跑出来的酸涩眼泪，跟着赵泽吃完饭后就跑回宿舍翻出数学错题集开始看，赵泽也跟赖上他了一样粘到了宿舍，一整个中午都跟他挤在一起。

　　苏淼侧头看了一眼，赵泽已经坚持不住在打盹了。
　　他知道乔林没有跟赵泽说过什么，这人说起谎来吐槽就特多，还不给人插嘴，这性子他俩处了好些年，彼此了解得很。但赵泽这么不擅长说谎的人都跑来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安慰他，他还怎么能耍性子。

　　等到下午的考试开始，苏淼关机前还是没有等到乔林的回复。他的心狠狠揪了一把，说不怕是假的，说不担心也是假的。他把手机开了飞行，扔进书包打算进教室，过会儿又折回来给乔林发了一条短信。

　　没说什么太大的事，就是突然有点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