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24、第 24 章

　　苏淼自己也想不到，这次他的确是误会赵泽了。乔林给赵泽发完消息后没等到回复，又担心自己影响到苏淼考试，干脆也收了尾不回。

　　母子俩房间只隔着一道墙，一夜下来谁也没有睡意。

　　乔慧看着自己儿子戒备的神情，一时间有点恍惚。上一次乔林露出这样的表情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她没想要强制两个孩子如何，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她也不是不开明的母亲，但乔林曾经受过的伤害都是血淋淋的，至今那个无助嘶嚎的少年还时常躲在她的梦里，那时候走投无路的不仅是乔林，也是她这个一度绝望的母亲。

　　谈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她看得出来苏淼这孩子对乔林的疼惜。但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的互相扶持，那到最后他们不一定都有毅力坚持下去。

　　乔慧定了定神，让自己的表情尽量可亲，缓声问：“你怎么看待他的，那孩子，苏淼。”

　　乔林犹豫着张口，他有很多词想形容，但最后说出来的只是这么一句：“他很好……我喜欢他。”

　　乔慧沉默了半晌，“能再跟我说说吗？你们怎么认识的？”之前大排档的时候她也听说了一点，但她总觉得那不是全部。

　　一说起苏淼的事，乔林的思路就很清楚，摘去那些不重要的，从开学的意外到换座位，从他生病自己在一旁照顾到一起睡在宿舍，从第一次出去玩到后来的告白。乔林自己也没想到，苏淼莽莽撞撞地在他生命里霸占了这么大的地方，似乎从小到大除了他妈妈，苏淼就是唯一一个从来不对他发火，从来不对他失望的人。

　　乔慧觉得他说的时候眼睛里盛满了很久没有见过的温情，但也同时抓到了点，“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对你好？你还记得么，那时候连你爸你都不愿意去接近，可苏淼也是一个男孩子。”

　　从乔林讲的故事看来，他们两个人中间，最热情的一直是苏淼。

　　这让乔慧要想更多，她自己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更加苏淼和乔林认识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她难以相信这样的感情抗得住。

　　乔林会遇到这样的感情么，不知不觉就把他从不堪的过往里拯救了出来，轻而易举就打开了他一直自封的心。

　　乔林沉默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从来没敢想。
　　从头至尾，他都是既不拒绝，也很少主动，他清楚地知道，原本是谁本着将示好如数奉还的意，才有现今两人交缠的轨迹。

　　“我没想让你煎熬，如果你没有那时的遭遇……”乔慧说着说着突然哽了一下，但很快又控制住了，继续说道：“……你那时候的恨意连我看了都害怕。苏淼是个好孩子，你们总有一天需要面对，如果你真喜欢他，就不该用这样不明不白的关怀和讨好。我并非不支持你，但我希望你是真的能直面过去，而不是把它藏起来，可能在未来哪一天你却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

　　乔慧说的不多，可每一个问题都敲在了乔林一直逃避的点上。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乔林不知道，乔林只盯着地面出神。

　　苏淼从这里回去后就语气如常地给他发消息，他知道这是不想让他有顾虑，也知道苏淼现在肯定十分挣扎。

　　乔林突然想起在城南别墅的房间里，苏淼被他亲了之后躺在床上一直叫他的名字，但也只敢叫他的名字，连碰一碰都不敢。就连后来小公园里，苏淼以为他一直在乎别的事情，但就算委屈也一直憋着，可怜巴巴地自己找了个出口排遣情绪。

　　他一路瞻前顾后，苏淼却一路丢盔弃甲地靠近他，平时那么活泼一个人，在对待他的事情上永远小心翼翼。

　　乔林倒在床上头闷进枕头里，觉得心口闷闷的，还带着一点刺疼。过了一会儿想拿手机却开不了屏，才发现已经没电了。他慌忙看一眼时间，现在过了中午，数学考试早已经开始了。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踪”了一个上午，乔林急忙找出充电器开机，没想到一连上网苏淼的消息就疯狂跳出来：
　　“我复习完了。”
　　“语文卷子做完了，我提前交卷出来了。”
　　“你头还会不会疼？”
　　“我跟赵泽去吃饭。他说开了家新店。”
　　“要睡午觉了，下午数学听说会很难。”
　　“你还在睡吗？”
　　“......”
　　最后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的，很短也很寂寞的一句：“乔哥我想你了。”

　　乔林眼睛一酸，整个人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他们的聊天界面都是一片连一片的白色对话框，本应该立即说点什么回应他，但乔林却盯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好。他打了长长一段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这样过了半个钟也没组织出点什么，干脆把手机一摔，起身去倒水吃药。

　　药片有的裹了糖衣，有的却入口即化，苦味存留在喉咙深处，呼出的气都是药片味。乔林卷着舌头出神，苦涩让人清醒。

　　他盯着天花板许久，而后拿起手机，敲了一行字发出去：“我不知道手机没电了，一直忘了充，你考试要加油。”

　　苏淼答完数学还有点检查时间，决定把前面选择填空重新算一遍，他盯着那些符号，右手刷刷动着，过一会儿却停住了，他看着自己笔下两个字哭笑不得。
　　他居然无意识地写出了乔林的名字。

　　苏淼用力拍拍脸，盯着挂钟出神，干脆也不复查了，就强迫自己默背理综的公式。刚走出考场他就收到了乔林的消息，激动得连手机都摔了，他本想找但乔林说话，但对方却不肯再多说了。

　　不肯多说的乔林此刻就坐在床边发呆，什么也没想，却又什么都过了遍脑子。入夜后他鬼使神差拨通了陆沉的电话。

　　嘀声响了许久，一直乔林以为对方不会接了才蓦地被接通，清冷的声线响起：“喂？阿林么？”

　　乔林清了清嗓子，“沉哥是我，你现在有空吗？”

　　陆沉像是在走路，过了一会儿才答：“没有别的事，怎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乔林觉得有点难开口，他从来没有问过陆沉这种问题，所以说起来有点断断续续：“就是想问，你喜欢......以前喜欢苏淼他哥哥是什么感觉？”

　　“嗯？你知道是谁了？”陆沉那边静了一会，接着乔林就听到了一声轻笑：“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乔林把发生的事概括简述了一遍，陆沉听完却笑得更大声，乔林却琢磨出了点惊讶来，只听陆沉把他的话摘了一句重复一遍：“你说你们是在城南？”

　　乔林下意识点头，又想起来电话里陆沉看不到，于是“嗯”了一声。

　　陆沉说话仿佛含着点雷打不动的笑意：“这都什么缘分......”

　　乔林不解，“什么？”

　　“没事，”陆沉说完就马上切入了主题，他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害怕？”

　　乔林一顿：“什么？”

　　陆沉语气揶揄：“你怕自己不喜欢？或者说是以后突然就不喜欢了？你倒是稍微也尊重一下自己，当年的事并非你所想要的，你抗拒也不是你的错。但现在你发现和一个人在一起时完全可以不受干扰，结果却因为这样的全心全意而怀疑自己对不对得起？”

　　“我......”乔林哑口无言，却突然觉得所有迷茫有了出口。他担心苏淼被辜负，他一直以为带有创伤的自己并不值得托付，但没想过在苏淼眼里，他并没有那么不堪。

　　苏淼的情意强大到让他都快忽略自己曾经陷于泥沼。正如乔慧想让他知道的，最大的泥沼从来就不是当年的创伤，而是他的固步自封。

　　陆沉莞尔：“你是何种心情你自有想法，但你还能遇上他，这样的巧合本来就不可多得。”

　　乔林抿着唇，重重地“嗯”了一声，半晌后才笑道：“哥我知道了。”

　　“嗯哼。”陆沉语气轻快不少，却也不置可否。

　　第二天理综的卷子难度提升不少，苏淼紧赶慢赶踩着铃声把题目都写上了答案，顿时长舒一口气。考完了理综，下午的英语压力就小了很多，虽然这是苏淼的弱项，但总不比其它理科费脑。

　　苏淼的试室收卷慢，两位监考老师加起来光数答卷就数了四遍，原卷都还没收完，其他考场已经人去楼空。也不知怎的，苏淼内心焦灼不已。

　　出教室门后他第一时间拿起书包摸出手机给乔林发消息，本没指望会有反应，没想到过不了几秒手机就开始震动，乔林的回复弹出来：“考完去哪儿吃饭？”

　　苏淼看到短信差点没惊喜到撞天花板，赶忙回道：“去饭堂，你好点儿没？”

　　“不严重。”乔林回他，“不用担心我。”

　　苏淼的心放下来，但过了一会儿又提起，考完了他就松懈下来，很想问阿姨跟他说什么了，怎么解决的，他要怎么办。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教学区没剩下几个学生，苏淼就站在考场门口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乔哥我想你。”

　　他是真的想，现在又迷茫得很。

　　乔林很快回他：“那怎么办？”

　　他回的话很奇怪，但苏淼本来就心绪难定，这会儿觉得疑惑也不想去深究，只使劲咬着唇打字：“我想见你。”

　　“下午还有一门呢。”
　　苏淼赌着气打字，“不想管，不会就都选C。”

　　乔林：“那考砸了你怪我不怪我？”
　　苏淼：“怪，你说不看手机，现在又跟我说话。”
　　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好像快要跳出来。

　　片刻后乔林就发来了一排字：“那我是不是就该回去了？”

　　苏淼眉毛一跳，费好大劲才理解这话的意思，差点没把手机再摔一次，他迫切地问：“你在哪儿！”

　　“你看见左手边的走廊没？”

　　苏淼下意识抬头看向左边，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撒开腿狂奔。

　　屏幕上是乔林最新的消息：“我在尽头等你。”

　　风是冬的情人，高歌间钻进叶丛，掠过阴翳变得冰凉。这样的凉风却冷却不了苏淼突然沸腾的血液。他脑子里重复着这句话，跑的速度比百米冲刺来得还快，走廊直直地通向操场，那里刚好是停车场的方向。

　　苏淼看见走廊那边站着一个人，外面光线太强看不清脸，但苏淼跑过去就直接扑了上去，就像那天山顶上在石头上蹦下来一样毫不犹豫。

　　乔林被苏淼扑得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没倒在地上。但他只知道用力回抱住，因为这冲动的人此时已经趴在他肩膀上哭惨了，眼泪滚烫滚烫的，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去。

　　他亲了亲苏淼的头发，亲昵地说：“我也想见你。”

　　苏淼就这么抱着乔林小声压抑地哭，委屈、疑问、担忧，这两天里哪一样情绪都快让他崩溃。直到阳光斜照的方向出现了人影，他才松开乔林，但眼眶还红着，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

　　乔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本打算给他擦，身后却突然冒出了路过的同学。苏淼当机立断转身，抢过纸往脸上胡乱擦了一下，拉着乔林就走。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班上的同学，他们的招呼苏淼都没看到，乔林加快脚步走在他身边，免得拉扯的动作太明显，还冲别人做了解释：“有点急事。”

　　宿舍门被苏淼关出“砰”的一声响，乔林只来得及看到未经收拾的他自己那边的床铺，紧接着就被压在了门上，苏淼二话不说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分开的时间不过一天半，满打满算也就36个小时，却难捱至极。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苏淼没什么理由不疯狂。

　　相比之下乔林算是冷静，他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准备，所以一路上才能好好配合，这会儿还很细心地先把门给反锁了，锁完后扣住苏淼的后脑勺就开始回吻，过不久他就尝到了咸苦的味道，还夹杂着丝丝血腥气。他疑惑地掰着苏淼的脸把两人分开，拇指摸到了苏淼红肿流血的唇。

　　苏淼眼眶通红，小声地抽着气，下意识地想要咬唇克制，可嘴唇被乔林按着，于是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把脸颊埋了进去。
　　贪恋似的，脆弱又缱绻。他低低喊着：“我好想你，想到不行。”

　　乔林环抱住他回答：“我知道。”

　　苏淼的头就搭在他肩膀上，不停抽着气，在衣服上来回蹭着。乔林一开始还稳得住，后面忍不住了直接一口咬上他的后脖颈。

　　“嘶！”苏淼吃痛喊了一声。

　　乔林松开嘴，发现他整个人还在抽抽。他把人带到床边坐下，轻声叹道：“我在这儿，想哭就哭吧。”说完低头亲了一下苏淼的唇。

　　苏淼终于抓着乔林的衣服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