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16、第 16 章

　　乔林从办公室出来，在门口就遇上九班的学委陈凯，他正手忙脚乱地把不小心撒在地上的作业本捡起来。

　　乔林眯了眯眼，陈凯和他是前后脚从教室里出来的，怎么也不该他和程诵都聊完了，陈凯还在外面掉本子。

　　他们两个人都互相听说过对方的战绩，只不过陈凯明显属于弱势那一方。关于陈凯被张远山欺凌的传闻乔林听过不少，但毕竟陈凯性子软，向来不争不抢，张远山也不至于做得太过分，所以一直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

　　乔林一边想一边蹲下了腰，快速把散落的本子拢到一起叠好交到陈凯手里。

　　“谢谢。”陈凯抱着一沓作业本艰难地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问道：“昨天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乔林笑了笑，“他也道歉了。”

　　“呃？”陈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敛起神色，“是嘛？那就好。”

　　“谢谢关心。”乔林说完让开了路，陈凯只能进去办公室。

　　事情处理完双方都没有异议，过不久这件事也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野，乔林在周末的时候顺便把行李搬进了宿舍。

　　苏淼看着浴室里增加到两个洗漱杯兴奋到不能自已，又跑出来坐在乔林书桌前发呆，偶尔还目光炯炯地盯着对床。

　　“够了啊，你别老看我。”乔林抬手挡住脸乐道：“你盯我一晚上了。”

　　苏淼却不听他的话，盘腿坐在床边，手撑着下巴感叹：“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对着这么一张脸，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至于嘛？”乔林往自己脸上摸了摸，有些不信，“那再看多一阵子你不就要爱上我了啊？”

　　苏淼动作一僵，咽了下口水，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你别不信，倒是真爱上了我可会对你很好的。”

　　乔林一挑眉，说道：“这样就挺好。”

　　“……”苏淼舔了舔唇，试探失败的失望就差写在脸上，他无聊地倒在床上问：“你冬至放假有打算嘛？”

　　今年的冬至节在周一，以往冬至都是不放假的，今年校方突然决定把周一的课程调到冬至前的周六，连着冬至当天和周末放三天假，放假的蠢蠢欲动就在学生间蛰伏。

　　乔林摇头，“暂时还没，怎么？”

　　苏淼长出一口气，无所谓道：“没事，我也没有，到时可以约一下学习，比如说我去你家写作业什么的。”

　　乔林顿时苦笑：“可别，我怕直接睡三天。”

　　苏淼一噎，只能用语气词表达不满：“嘁。”

　　放假前一天，讲台上老师神色如常地讲课，苏淼也聚精会神地听着。半晌认真听课的没几个，乔林甚至已经玩手机玩了一节课了，但苏淼都被他拒绝得彻底，对放假也基本没了兴趣。

　　放学前十分钟，苏淼正思考着老师留下的题目，只见乔林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周末还有计划吗？”

　　苏淼挑眉，不知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非急着课上，但还是写了回复：“没有，要干嘛？”

　　乔林很快回应他：“约你出去玩两天。”

　　苏淼眼睛一亮，题目也不做了，俩人就在那儿用纸条交流。他想了想又问：“冬至能回吗？”

　　每年冬至苏垚和爸爸再忙都会回家过节，冬至全家人聚在一起也是苏淼家的惯例。

　　乔林想了想，又把纸条推了回来：“早上回。”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苏淼惊喜得无以复加，差点就想扑上去抱住他。

　　乔林此时并不知道苏淼心里多翻江倒海，视线又回到了手机屏幕上关于城南冬至灯会的推送，把时间又确定了一遍。

　　下课铃声响起，乔林收拾完问他：“我的自行车还在学校，等下一起回家？”

　　苏淼正把一摞空白卷子往书包里塞，闻言都笑开花了，忙不迭点头。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他的思绪都是飞的，开心到倒着走，乔林就在他后面跟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路过拐角时乔林脸色一边，突然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臂往身旁一拉，下一秒他就感觉身后一阵风掠过，回过头只看到从转角转出来的一辆自行车欢快地驰风而去。

　　“哎哟好险……”苏淼吓得差点跳起来。

　　乔林挑眉，松开了他的手，上前一步走在他前面，“你下次别倒着走了。”

　　“好。”苏淼没心没肺地笑了声，但走路眼睛顶用了不少。

　　到了停车场，乔林就直接从书包里掏出了家伙。他的自行车本来没有后座，要临时在后轮装了两根钢架。

　　苏淼一见那玩意儿就惊了，“你上课还随身带螺丝刀？还是你们干架的都爱带武器……”

　　乔林乐了，佩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是托赵泽带的，还有钢架也是网上买的。你想什么呢？”

　　“哎嘿？”苏淼笑眯眯地蹲下去问：“就是说你不是临时起意嘛，原来之前就想找我一起回去啦？”

　　“嗯哼。”乔林把钢架的螺丝拧上，一个正面回应也不给他。
　　装完后乔林踩上去试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跨上车座，对苏淼抬了一下下巴：“上车。”

　　苏淼抬脚踩上钢架，双手撑住乔林双肩。

　　乔林叮嘱道：“站好了，我骑慢点。”

　　“哎！”苏淼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喜悦。他没被人这么载过，小时候苏垚接他上下学还专门在山地车上装了后座，现在回家就要么是公车要么是苏垚开车来接。

　　而现在这样，乔林平稳地在路上骑着，苏淼按在他双肩的手能感受到他的肩膀随着脚踩踏板的节奏起伏，靠近他颈侧的拇指还能触及他的体温。

　　乔林的头发有些长，风吹动发尾在苏淼手背和手腕不停磨蹭，他被挠得有点痒，一路的风仿佛都沾上了洗发水的甜味。

　　回家会路过一段堤坝，下斜坡时乔林本来控制着车速往下滑，没想到苏淼居然直接就在这样的加速中张开双手，校服外套被风吹鼓起来，呼啦啦地叫唤着，后背进的风从后脖颈溜出来，带着秋的凉意，又好像要把人跟黄昏融为一体。

　　他忍不住大喊出声：“乔哥！冲啊——”

　　乔林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吓得手一抖，结果轮胎直接从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滚了过去，眼看着车头都跟着晃了两晃，他赶紧大吼一声：“抓稳！”
　　说罢集中精力稳住车身。

　　但苏淼被这一晃却没稳住，脚下一滑，后跟擦出了钢架，整个人就要往后仰。

　　然后他下意识就一伸手环抱住了乔林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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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笨蛋吗？”乔林的声音在苏淼手臂间响起，下一刻两个人连人带车直接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即使是倒下时苏淼也抱着他的头没松手，乔林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包围在一个软软的怀抱里，一点痛楚也感受不到。

　　正在他担心苏淼会不会被磕到碰到，突然间对方的声调就陡然拔高，在他头顶大喊着：“乔哥你看！夕阳啊！”

　　苏淼的手臂刚从乔林的双眼上移开，金色的光线就争先恐后涌入了乔林微睁的瞳孔。

　　此时两人面前的空地一马平川，尽头是橙红的夕阳缓缓从云层间沉入地平线，视野所及半边天空都被染上暮色，路边长椅矮树都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秋风仿佛是越过平野的远方来客，携卷着落叶呼啸而过，不知疲倦奔腾不歇。

　　乔林回过头，正对上苏淼盛满落霞余晖的眼和不自觉高高上扬的嘴角。感受到他的视线，苏淼转过头对着他就是一通傻笑，眉眼弯弯，半边脸被刻进落日熔金。

　　乔林有点恍了神，他就躺在苏淼怀里，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连听他说话都跟平时不一样。

　　有点撩人，带着点兴奋，还让人觉得舒服。

　　再怎么冷静自持如乔林，此时他的脸也红了。只不过身后那光太温柔，太像情人害羞时双颊的红晕，苏淼一时间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晚霞还是乔林的神色，还没等他看清楚，乔林就爬起来扶车，转过头来又拉了他一把，“有没有摔到？”

　　“没事。”苏淼拍拍屁股上沾着的草，一抬头发现乔林已经坐上车准备踩了。他忙叫道：“我还没上呢！”

　　乔林勾唇笑了声，脚下一用力，自行车轻易就跟苏淼拉开了距离。
　　“跟车跑吧。”他扔下这句话后又蹬了几下，苏淼眼看着就要追上，结果乔林又溜开了。

　　“别啊哥？”苏淼在风中凌乱。

　　“那你还玩么？”乔林骑出去一段后就停下了，单脚撑着地，回头等着苏淼跑过来。

　　“不玩了不玩了。我乖着呢。”苏淼笑着扑过去跳上车，揽住乔林的脖子用力抱了一下。

　　滚烫的呼吸带着少年独特的体香喷洒在乔林脸颊边上，惹出了一阵燥热。

　　乔林把苏淼送到了家门口，这才拐出巷口回自己家。苏淼刚推开前院的门，就看见苏垚正在找钥匙，他看了下时间惊讶地问：“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苏垚边开门边点头，“妈说有事。”

　　等兄弟俩进了家门一问才知道，苏垚是被老妈拎回家相亲的，时间地点都给约好了，就在明天，因为苏垚情况特殊，所以沈珞现在拉着他讲注意事项来了。

　　“什么？相亲？”苏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印象里苏垚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分手后就一直单身到现在。他其实心里从没想过他的大哥真的会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但是苏垚已经二十八了，快三十岁的男人这时候相亲处个对象，过两年结婚也差不多了。

　　老妈讲得很细致，苏垚听得很认真，听到女方名字的时候表情还有点惊讶。

　　苏淼犹豫了许久，有些不是滋味，刚才因为乔林而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更深重的茫然。

　　母子俩聊了很久，一直聊到苏淼收拾完东西，他在自己房里愣了会儿神，而后偷偷溜进了苏垚的房间。

　　苏垚正关了落地窗躲在阳台抽烟，看着外面的灯火出神。
　　沈珞不喜欢烟味，家里不给人抽烟，说是伤身体。苏垚除了必要一般也不会没事就抽，但这会儿手边已经好几个烟头。

　　他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苏淼走到阳台，开门见山地问：“哥，你以后会结婚吗？”

　　苏垚掐灭了烟头，瞟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问题，我不能结婚吗？”

　　苏淼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挣扎着说：“可你不是还喜欢他吗？难道喜欢着别人也可以结婚吗？你这样对谁都不公平啊。”

　　苏垚脸色一沉，喝道：“回你房间呆着。”

　　苏淼一愣，他生气了。

　　“我没说错。”苏淼一咬牙，委屈道：“我不想你迁就老妈，但也不能欺骗别人！”

　　苏垚面色越来越沉，声音染上了怒气：“回去！”

　　苏淼有些胆怯，迫于压力只能回自己房间去。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是问了一个不能再多余的问题——苏垚早已经没辙了，那人结了婚，以后可能还会变成完整地家庭，苏垚就是想走到黑也没路走了。

　　苏淼趴在枕头里抽着鼻子，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他不愿意让苏垚受束缚，不满老妈安排的相亲，可这是苏垚唯一能做的选择。或许苏垚早已经做好决定，但今晚说的话可能又会让苏垚犹豫。
　　他不该。

　　兄弟俩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苏淼光闻着烟味儿就知道苏垚在阳台吸了大半夜的烟，他自己也熬到下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闹铃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尖叫，吓得苏淼一个哆嗦起尸，一爬起来从脚倒头就是一阵燥热，一直到他背着包走到路口，还是觉得脖颈处像架着还没熄的碳火，烧得脑袋发慌。

　　路口没人，只有一辆黄色的甲壳虫。他靠在车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乔林来，正准备打电话问，甲壳虫突然鸣了一下喇叭。苏淼浑身一抖，腿直接软了，没想到车窗摇下来，乔林就出现在驾驶座上。

　　“看你很久了，在发什么呆？”乔林开了副驾的门问。

　　“昨晚没睡好。”苏淼上了车问道：“今天我们开车过去？”

　　“对，我妈的车。”乔林一边掉头一边回。

　　“哦。”苏淼把安全带一拉，整个人就像水一样化成了一滩倒在了座位上。乔林默不作声地把车里的温度调高。

　　等到车开出巷子出现在大马路上，苏淼才突然想起来问：“乔哥你有本儿吗？”

　　乔林看着前方回答他：“没有。”

　　“没本儿你就敢开去城南？”苏淼有些急，过节前后的交警大队可是加班加点，这样无证驾驶不出一个钟就得被抓包。

　　乔林见他就快要跳车了才说了实话：“去年考的，放心吧。还要一会儿才到，你可以睡会儿。”

　　“吓我？”苏淼反应过来，伸手往他腿上连拍几掌，嘴里不停抱怨：“好玩吗好玩吗好玩吗？”

　　乔林失笑，只能告饶，过不久苏淼觉得累了，渐渐安静下来，等到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乔林侧头一看，发现他已经在打瞌睡了。

　　他把车往前开停到路边，从后座抽出一条绒毯子给他盖上，又把空处都按严实了，他观察了一下，苏淼的黑眼圈很重，眼袋有点肿，看起来十分疲惫，而此时呼吸均匀绵长，眼皮下的眼珠子有规律地转着圈儿，睡得正酣，有点像一只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眯眼的猫。

　　乔林初见苏淼那会儿，就觉得他的长相没有十七岁少年的棱角，稚嫩柔软得不像话，但昨天傍晚他抬头看见的脸又有点尖锐和张扬，让他想起了大漠戈壁上开着摩托车卷起漫天尘土的骑手——帅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