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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一方净水 ...

  •   皓月没有立刻离开。她正想着事情,军营门口传来吵闹的声音。
      “你回家吧,军营重新整顿,你这种人笨手笨脚的,已经不需要了。”
      兵卒将那人的行礼扔在他身边的地上。
      皓月看着那人的背影,感觉格外熟悉。他虽是白头,从背影来看却并不年老。
      他拾起行礼缓缓转身。皓月仅是看清他一个侧脸,联系着伯谦说的会将莫音带来这件事,便认出了,此人正是莫音。
      莫音听到脚步声,不经意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皓月。
      “莫音,你的腿怎么了?”刚刚莫音走动两步,细心的皓月发现了莫音的腿很不对劲。
      莫音看到皓月,像一个被发现做了坏事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可以说他还没有做好见皓月的准备,这个相见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皓月看出了莫音的神情不对,在莫音正想抬头冲着皓月笑一笑以缓和自己心中的紧张时,皓月在莫音不注意的情况下,伸出手拂开了被他用白发遮挡住的左半边脸。
      莫音是雪娆的影卫,雪娆是女间中的翘楚,莫音自然是影卫中的翘楚。他武功高强,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可就在他刚刚失神的时候,皓月伸手拂开了他作为遮挡的头发。虽然他及时伸手阻止了,可是皓月还是看见了。
      皓月拿开莫音的手,眼圈泛红,轻声问:“这是怎么弄的,是虚沉还是伯谦?”
      莫音拿开皓月的手,用手语轻轻比划着:谁都不是。
      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皓月甚至能看懂有时雪娆都看不懂的莫音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皓月也看出了莫音的不自在,皓月知道莫音从来都不擅长撒谎。
      云蝶台影卫的出身是和女间一样的,只是因为他们是男子,而云蝶台要的是女子,所以他们被训练成配合女间完成任务的帮手。残忍的是,所有影卫从小就被灌下毒药,他们的嗓子被毒药毒哑了,以便他们不会到处胡言乱语;因为毒药的副作用头发也变白了。这是云蝶台让他们记住自己身份的方法,残忍无情。
      因为影卫们的父母也皆是容貌俊朗之人,所以,所有影卫大多相貌并不普通,莫音更甚。皓月回想着刚刚看到的莫音左脸上可怕的伤疤,心中痛楚,她对云蝶台的恨,又多了一分。从小,莫音就对皓月很好,对于皓月来说,莫音永远都是一个特别的人,就像是哥哥一样。
      甚至,皓月会把莫音和姐姐放在一块,当做亲人。
      “莫音,你骗不了我的,明明就有原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皓月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音下意识将受了伤的那条腿向后撤了撤。他再次比划着:没事。
      皓月想着那个伤疤,流出泪水来。她突然有些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莫音不告诉她原因,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担心,而皓月大概也猜出来了,这一定是云蝶台的杰作,也许仅是因为莫音犯了什么错。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了,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皓月小心向四周看了看,“这里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里。”
      莫音点了点头。这件事的原因,他永远都不会告诉皓月。这是云蝶台的杰作,但却是他心甘情愿的。
      云蝶台原本的打算是将莫音安排在暗中保护监视皓月,可是莫音觉得这样并不能在皓月最危险的那一刻及时保护皓月,太过鬼祟还有可能被人发现,从而使皓月暴露,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可若是他想留在皓月身边,却又不能被人发现他的气质与常人不符,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功不能被人发现。
      莫音为了更好地隐藏在人群中,主动请示毁掉了自己原本俊朗的容貌,将自己的一条腿弄伤了。只有这些外表上的改变,才能将莫音不同常人的疏冷气质隐藏一些,不像一个经过长期特殊训练的人。而这样的他,与伯谦和凌业给他安排的多年从军的身份正好相符。
      他看似疯狂的举动,最终只有一个目的,更好地守护皓月。
      如此笨拙的方式恐怕全因了一个字而无怨无悔。
      有时候,越是这样的人,心中越是纯粹,纯粹到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最终付出的再大还是不想对方知道。

      莫音的神思陷入回忆,那是雪娆离开云蝶台的前一天,雪娆亲自找到了他。
      “莫音,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是在冰冷的地方长大。可能,你早已学会了冷血无情,心中没有丝毫怜悯。但是,既然你喜欢了月儿,就说明你心中还有情。”
      莫音惊讶于雪娆对他的秘密的知晓,快速抬起头看着雪娆。
      “我要离开了,从此以后,生死未卜。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月儿。所以,我想将你留下来,帮我保护皓月。”
      莫音稍微有些急切:你不用我和你一起去?你若是有危险,没人会帮你的。
      “这一路,什么都挨过来了,还担心这一次吗?我总要为月儿做些打算的。我自己遇到什么事,拼一拼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是月儿,我不忍心她受一点苦难,因为她是妹妹。”雪娆轻轻一笑,那笑容带着泪意,美得不成样子。
      莫音有些犹豫着:皓月,她身边有伯谦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伯谦的位置会成为他的负累,若是有一日月儿与他的位置发生了冲突,我不认为他会选择月儿;就算是他的选择是月儿,虚沉也不会让他如意。最终受伤害的还是月儿。所以我才想将你留下来,帮我保护月儿。整个云蝶台,除了你,我没有能相信的人。”
      莫音的手握了握,最后同意了雪娆的请求。

      一路上,皓月都闷闷不乐的。莫音想逗皓月开心,结果皓月笑着笑着,大哭了起来。
      莫音性子极静,也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皓月一哭,他慌了神,笨拙地帮着皓月擦掉眼泪。
      “莫音,不管你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还是派来保护我的……”皓月抽泣着,“也许姐姐已经不在了,”皓月泪如泉涌。她何尝不希望姐姐好好活着,只是她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是那样,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终究,我还是不想让自己做一个不相信任何人的人,所以你会是我最后相信的一个人……”
      莫音已经知道了伯谦对皓月做了什么,他一直怨恨着伯谦,甚至和伯谦大打了一架。可是这些终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事情还是发展成雪娆担心的样子。
      莫音的指尖还粘着皓月的泪水:皓月,如果你想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莫音的眼神真挚,他不希望皓月不快乐,更不希望皓月感觉自己是被抛弃了。
      “莫音,你知道吗,这世上一切事情都有改变的可能。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或者迫不得已,不想再遵守这个承诺了,你提前告诉我好不好?至少,让我心中有个准备。”有些事实,伯谦已经彻底让皓月认清了,是伯谦将皓月从一个繁花锦绣的世界活生生拉入另一个幽深黑暗的地狱。在这个过程中,皓月看清了很多,明白了很多。
      莫音摇了摇头:莫音这一生,只答应皓月一个要求,永远不会改变。这个要求你刚刚已经提出了,所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答应你其他要求了。
      皓月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你这算什么?如果我以后有更重要的事要让你答应呢?”
      莫音长指翻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唯一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皓月歪着头看着莫音。他脸上狰狞的疤痕被发丝遮住了,露出的那半张脸依旧俊朗。他身上有着冰冷的气质,这样的他神秘又充满吸引力。只是,皓月一想到他原本好好的一切被毁掉了,心中的恨意就抑制不住地疯长。
      在皓月心中,“云蝶台”这三个字越发加注了她的恨意。
      有时候,皓月甚至想过,若是有人能将云蝶台消灭掉就好了。这样的话,会有很多人得救,会有很多人不必再忍受本不属于他们的宿命。
      “莫音,如果有一日,我变得你不认识了,也不要怪我好不好?”皓月眼中凝着泪花,泪花中带着无可奈何。
      莫音点了点头,以后皓月所有的请求,都会被他算在今日这个最重要的请求中。也就是说,他莫音会答应皓月一切请求,无论这请求是什么。
      莫音问:接下来我们要如何继续完成任务?
      皓月微微低头沉思。“获得窦礼的信任着实不易,我需要找到一个突破点,让我再想想。”
      莫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拍了拍皓月,让皓月看着他:皓月,有一件事伯谦让我转告你。
      皓月听到伯谦的名字,心下意识紧了一下,脸上多有不自在。
      那份不自在,皓月并没有刻意隐藏,被莫音轻而易举地看到了。皓月在他面前总是这般不加掩饰,他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真正喜欢一个人,又有谁会只是愿意在背后默默守护。只是,莫音在心甘情愿下,亲自断了自己与皓月在一起的所有可能。他现在的样子是自己不能接受的,只是,如果这样能让他暂时守在皓月身边,那么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莫音敛去眼中的落寞,他说:十几年前,凌业曾在凌国用过云蝶台的女间。正是因为这样,凌业才能打败太子凌钦夺得皇位。所以,凌国手握重权的权贵要比其他国家的权贵更小心翼翼,就怕来历不明的女子是仇家派来的,对自己手中的权利有所图。奇怪的是,那个女间最后已经被她要接近的人,也就是凌钦发现了,同时有很多人都发现了,可是最后,她还是完好无损地回了云蝶台。据说,那时候,云蝶台的事情在凌国闹得沸沸扬扬的,凌业那一代人,有很多都对云蝶台有所了解。
      莫音的话让皓月忘掉了刚刚的不自在。“莫音,你是说,因为凌国之前有过女间,还为凌业这个雇主完成了任务,因而让太子凌钦失去了得到皇位的机会,是吗?”皓月激动地抓住莫音的手。
      莫音点点头。
      “难怪,难怪窦礼会那么奇怪。”皓月自语着,对自己之前随意的猜测更加肯定,她随后又问,“莫音,你在云蝶台听没听说过,那个为凌业完成任务的女间是谁?”
      莫音摇头:这件事,若不是伯谦说起,我根本就不会知道。总之,我在云蝶台,没听到过一丝有关这件事的流言。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有些麻烦。”皓月隐隐担心。
      在窦礼已经知道了云蝶台,并且多有了解的情况下,他的防范心会极重,那么自己究竟要怎样来获得他的信任。哪怕仅是留在他身边。真的要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将一切都摆出来让他不断怀疑她,却又让他没有任何证据,之后他的怀疑就会变得疲惫吗。这样真的管用吗?
      “莫音,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人认得云蝶令?”皓月继续问,似心中有了什么谋划。
      莫音比划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我们这一代之前,云蝶令是被允许带出云蝶台的。后来,因为有一名女间将它带出云蝶台后,不知怎么被对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从那之后,云蝶台为了以防万一,怕有人记住了云蝶令的模样猜出携令者是云蝶台的人,就再也不让女间将自己的云蝶令带出云蝶台了。
      “如果凌国真的有人知道云蝶令……”皓月陷入了沉思,等她回过神来,只见莫音关切的眼神。皓月的心疼了又疼。她柔下了神色,“莫音,以后的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依附着你和姐姐了。从今以后,我不仅要好好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好你和姐姐,让云蝶台不能再伤害你。”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莫音的肩膀,“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认命。”皓月笑了,这是她经历了这件大事之后第一次笑,她知道这条路不会像想象的那样简单,她的笑不过是不想让莫音担心她。
      莫音也笑了,笑容如饮酒后观看的缥缈月色,微醺全因了月色,和酒没有关系。

      丞相府。
      “大人,仲考不明白,您明明是想让仲考杀了那个女子的,怎么最后改换了主意?”仲考怎么都想不明白,到达军营之时,窦礼竟改换了主意。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未有过。窦礼说的话往往很难改变。
      “今日你也看见了,利用她比杀了她带给我们的好处要多。虽然,我们并不能确定此女是不是凌业派来的,但是让她与本相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利用她与凌业对峙,岂不是更有趣?”窦礼低头练着书法,不急不缓道。
      “可是大人,如果她是云蝶台的人,真的很危险。”仲考提起了让很多凌国之人都忌惮的一件事来。
      “你是担心本相的定力不够?”窦礼抬眼看着仲考。
      仲考对窦礼忠心耿耿,他的话是真心为窦礼着想考虑的。
      仲考低了低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会有万一发生。晟华王殿下曾经也是众皇子中最不可能沉迷女色的人,只是一个羽箫夫人,竟让他弃太子之位于不顾,弃凌国江山于不顾。因而让凌国皇位落到不能为君之人手上,大人才会这么……”
      “不用说了。你的担心,本相自是知道。”
      “仲考多言了,望大人莫要怪罪。”仲考俯身行礼。
      “退下吧。”窦礼的语音有些疲惫。
      “是。”

      窦礼将毛笔随意放下,眼睛直盯着宣纸。
      那日,窦礼从芾屹山回来的路上救了皓月,正是那双干净如小鹿般的水眸让他的心有所波澜。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异样,转身离去。
      宴席上,他再一次见到她。一支舞,一首曲,他心中的异样越来越盛,忍不住,想让自己放纵一次。即使,最初他是拒绝的。
      最后,他留下了皓月,不断试探,哪怕得到一点她不是凌业派来之人的证据,他就留下她。可是,没有什么能证明她不是,也没有什么能证明她是。
      他犹豫了。
      窦家的使命从凌国建国之初就有了,他们世代都要选出合适的可以作为凌国江山守护者的人,一生舍命守护凌国江山。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窦礼,就是这一代的守护人。
      他从小接受着严格的训练,智勇多困于所溺,所以他不被允许有自己的喜好。小时候,他喜欢的东西都会被毁掉,渐渐地他学会了没有喜好。直到皓月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平静。在这之前,从未有一个女子会让他有这种牵绊的感觉,他隐隐感觉到这种感觉所代表的含义,开始极力压制。
      窦礼不喜欢皓月所说的,喜欢别的男子,那样的话会让他一时间难以控制自己。她和自己同床共枕之后的心如死灰,更是让他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暴戾。直到那时,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控。
      窦礼本以为,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可以不动声色地将她留在身边,可是有一种感情却越来越不受他的管制。他只能做出选择,及时让皓月离开自己身边。虽是借着不好的理由,但是他始终让人在暗中保护着她,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
      今日,皓月的那一声“喜欢”在他心中惹起的涟漪,让窦礼更加确定,他必须要离她更远。窦礼将所有的心思压抑,表面上说着极尽绝情的话,本不是他所愿。因为皓月而在心中产生的波澜,更是让他措手不及。他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远离皓月。正像皓月所说的那样,他害怕了,因为他动了情。危险的是,他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动了情。这对其他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他手中握着的东西太多,他赌不起。
      窦礼用手揉了揉额角,调整着自己因为想到皓月而微微紊乱的气息。之前的他从不会相信一个眼神就会爱上一个人,但是现在他要动摇了。原来,爱上一个人所用的时间可以是那样短暂。
      这些日子,窦礼甚至乞求着,命运可不可以不要对他那样残忍,因为他真的不想用一生来忘记那个有着清灵眼眸的女子。他这种人,一旦对什么有了执念,就难以轻易消除。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
      他冷酷残忍,不为外物所动,不过是因为训练的结果。他真正的性格被压制着,而在遇到那个女子之后,便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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