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之美人策》瑶席

60、惩罚

　　大殿上，韩冰莹被一桶刺骨的冷水扑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高台主位上的秦睿珣，他的身边坐着雪饶。
　　韩冰莹立刻清醒了，刚刚的消息重新在她脑中回荡，她瞬间心如死灰，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陛下，娘娘，臣真的不知道宴食中怎么会有毒，所有的菜都是臣一道道盯的，怎么可能出事啊……”韩冰莹进行着并没有什么效果的解释，直到最后，大哭了起来。那样子狼狈，她的三品官服也不再耀眼。
　　“你身为三品女官，不仅统领整个尚食局还辅助皇后处理宫中事务，可如今出了事，你竟然告诉朕，你不知道怎么会事？”秦睿珣厉声道。
　　“陛下，这一定是有人有意陷害臣，希望陛下明察。”韩冰莹连连叩首，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她像魔怔了一样，死命地想要抓住那根怎么抓都抓不住的救命稻草。
　　“陷害？每回都有人陷害你？”秦睿珣冷笑，“因为你的疏忽造成了两位国之重臣的亡故，你的命，朕不能再留了。三品女官韩冰莹，玩忽职守，导致国之重臣中毒身亡。来人，将她拖下去斩了！”
　　“不要，不要……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救救我……”韩冰莹见乞求皇帝已经没了效用，便重新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在雪饶身上。
　　“本宫已经救了你一回，但是这回，本宫真的无能为力了。”雪饶声音轻柔，说出了会判人死刑的话语。那声音对于韩冰莹来说，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彻骨阴寒。
　　“不要，娘娘，您再救救我，看在我那么忠心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韩冰莹连连给雪饶磕头。
　　“拖下去！”秦睿珣再次说道。他担心韩冰莹的样子吓到雪饶，起身走到雪饶的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啊……害我之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韩冰莹如同疯子般，那是一个人身临绝境时，最后的疯狂，最后的生命……
　　“饶儿，别看她，别吓到了你和孩子。”秦睿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雪饶的视线，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腹上，为她挡住浓郁的怨气。
　　雪饶不说话，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在想着：杨菁菁，你开始动手了吗？我已恭候多时了。

　　祈丰宴食中含毒这件事非同小可，秦睿珣派人进行了彻查。几日后，竟查到了玲儿头上。有多人指证说，宴会之前，看见了玲儿在御膳房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而玲儿确实在那个时间去过御膳房，不过那是她收到了韩冰莹的信件才偷偷去的，以为韩冰莹有什么事，可是她去了之后并没有看见韩冰莹。她本打算第二日问问，结果，第二日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
　　多人的证词将玲儿推入地狱，让她成为了整件事情最后的替死鬼。但此时，除了雪饶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昨日火盆倒下之后，雪饶就开始怀疑是杨菁菁所为，所以找了人盯着杨菁菁。但是杨菁菁早就有了下毒的打算，那时毒已经下好了，等雪饶的人发现杨菁菁所为的一丝端倪之后，带毒的食物早已被各位大臣吃下，且宴席散去，都回了家。等第二日事发，雪饶才知道她得到的证据代表着什么。
　　但是，雪饶并不打算将手中的那一点点证据拿出来。她要设下更大的局，让杨菁菁没有任何狡辩的能力。到时，就算是下毒一事的证据不足，只有一个人证，但这会成为压垮杨菁菁的最后一根稻草。杨菁菁便再也难以逃脱死罪。

　　秦睿珣处置玲儿之前，还是多有顾虑的。雪饶刚失去一个丫鬟，就要将另一个置于死地，他担心她会承受不了，便迟迟没有动手。
　　雪饶看出了他的担忧，便主动提起此事，说明自己的态度。
　　“阿珣，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玲儿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你若是再不做决断，时间久了任谁都会看出，你这是对饶儿的袒护。这样，饶儿更说不清了。”
　　“你已经听说了宫外对你的那些谣言，对吧？”秦睿珣皱了皱眉。
　　雪饶伸手抚上他的眉头。“没什么的，谣言而已。阿珣也不必在意，不然可不易于你的伤口恢复。”
　　“我会尽快让这些谣言消失，免得影响了你的心情，对你腹中的孩子也不好。”
　　“好。”雪饶不再多说什么。
　　今日的她有些反常，因为她已经开始准备下手，准备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她此生再也不会遇到的温暖怀抱。

　　从祈丰宴之后，城中对于雪饶的谣言就层出不穷。有人说雪饶本不该为后，皇帝却偏要立她为后，上天盛怒之下，才让火台倾倒，砸向雪饶。而朝臣中毒的事情，也一定和雪饶被封为后有关。又有人说这个女人是个妖女，不仅迷惑了陛下，还残害朝中大臣。她来了之后，穆王殿下死了；纳兰小相被关入天牢；连她自己的亲哥哥也不能幸免，曾为御前红人的江允明竟被陛下遣出了城。
　　各种各样的流言四起，对雪饶越来越不利。
　　这世上，最能吞没人的就是谣言，雪饶深知这个道理。她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对于她不利的东西越来越多。不是她认为自己没有应对这件事情的能力，而是她不敢赌。若是失误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到时，没命的不仅是她，还有皓月。她答应过皓月，要带她离开云蝶台的。
　　她真的不能再等了，确切地说，她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天高风清，后花园中凋零的景象中带着颓然的异样美。
　　雪饶看着池塘的水面，静立而思。
　　“下官参见娘娘。”杨菁菁走到雪饶身后，给她行礼问安。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雪饶推入池中，让她再也不能醒来。
　　“听说杨将军中了毒，如今怎么样了？”雪饶没有转身，声音淡淡的。
　　“回娘娘，昨日，菁菁刚回家探了亲。家父虽然中了毒，但他的身体本就健朗，修养些时日就会好了。多谢娘娘挂念。”杨菁菁说话的时候，向左右望了望。
　　这里没有太监宫女，只有她们两个人。为此，杨菁菁提高了警惕。
　　上一次，杨菁菁从雪饶那里回去之后突然想明白了她的用意，这还多亏她临走前玲儿的一句话。
　　“玲儿真羡慕杨大人，家世好，又深得娘娘的信赖，想必一定会前途无量。”
　　这句话看似一句恭维之语，但是杨菁菁从中听出了冷嘲热讽。羡慕的深一层次便是嫉妒。想到这，杨菁菁终于猜出了雪饶的用意。雪饶是想要利用玲儿对她的嫉妒，借刀杀人。若是对玲儿那丫鬟细细了解一下，就会发现，她的性格中终究带着一份残忍。杨菁菁看出了这一点，便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害人的坏事她做得多了，也就很容易就能猜出想要害人者的意图。祈丰宴就是眼前最大的事情，任谁都不敢马虎，只要稍有不慎耽误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就是死罪。杨菁菁知道自己掌管的珠宝礼器至关重要，便猜测着，想害她的人一定会从这一处下手，便在这一处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其他的地方也绝不马虎。这样细致入微的谨慎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为了摆脱自己庶女的身份，为了得到嫡女拥有的一些，她不惜一切费尽心思。
　　玲儿和韩冰莹的计谋被杨菁菁发现了。深知人性的她知道，她们为了害她，一定把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在陷害这一事上。正因如此，杨菁菁钻了空子，在膳食中下了毒，以此来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臣们因为品阶不同，宴会上所使用的杯盏碗盘以及所食物品也是不同的。丞相和将军这一文一武两家所使用的器具更是有着严格的要求。他们所食的东西是相同的，但是文舞官员食具上的花纹样式却是不一样的，让人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哪套是丞相的，哪套是将军的。
　　杨菁菁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特意在自己父亲的宴食中放入了解药与毒药。不过毒药比解药多了一点点，杨嵩食用后回产生中毒的反应，但是不会危及性命，更不会被人检查出来。

　　雪饶转过身来，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的眉眼冰凉，笑意更凉，凉过那可以吹落天穹雪花的北风。
　　“我们之间该分个胜负了。”
　　杨菁菁听着雪饶的话，心中有些忐忑，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娘娘，菁菁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杨菁菁尽量保持着微笑。
　　“我赌你会输。杨菁菁，你费尽了心思，也不过是除掉了我身边的人。而我只要稍稍动一动小心思，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我们差在哪吗？就差在一点上。我拥有陛下无尽的宠爱，而你，没有。”雪饶的话语极尽挑衅，她的样子看起来高傲无比。
　　“既然你将话说开了，我也没什么……”
　　雪饶没等她说完话，直接插话道：“杨菁菁，你知道将陛下刨除在外之后，你和我相比差在哪吗？差在你对自己还不够狠。”雪饶说完，任由自己脚下一滑，她的腹部撞到了池边的巨石上。
　　纵使杨菁菁冷静沉稳，可当她看到从雪饶裙角流下来的血迹时，着实看惊了心。她怎么都没想到，雪饶为了除掉她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
　　这样值得吗？她不禁在心中问了一句。
　　她虽然在自己父亲的膳食中下了毒，可是却没有要了他的命。而雪饶呢，拿着对她自己最有利的东西与她拼。她承认，对自己的这股狠劲儿，她没有。
　　雪饶捂着肚子倒在巨石边，脸上满是痛苦。
　　“你……”杨菁菁看着雪饶，半天也没能说出第二个字。隐约中，她似乎明白了雪饶刚刚那番话的意思，用皇嗣来害她，她必死无疑。
　　“饶儿！”秦睿珣看到倒在巨石旁的雪饶时，周身的怒气瞬起。
　　杨菁菁猛地回过头，在她看见携着怒气与担忧而来的秦睿珣时，终于被击垮了所有。
　　杨菁菁挡了秦睿珣的路，他跑过来时直接将她推到一边去。一瞬间变成行尸走肉的她，任由秦睿珣的推耸，直向后退了两步，最后身体失衡，直接坐到了地上。
　　“饶儿你别吓我，饶儿……”秦睿珣唤着雪饶的名字，说出的每个字都焦急万分，“我带你去找御医。”秦睿珣说着，抱起雪饶，急忙向太医院走去。整个过程中，他不曾留意过除了雪饶之外的任何一人。当然，此时此地，除了秦睿珣和雪饶外的任何一个人，只有杨菁菁一人。

　　杨菁菁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望着秦睿珣离去的身影，心中的苦涩翻涌，泪水不由控制地夺眶而出。为什么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算费尽心思也得不到，而其他人，轻易就能得到所有，还不知珍惜。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祭天台的火台是她做的手脚，为的就是让雪饶毁了容，让秦睿珣厌倦她。可是她没想到秦睿珣会为了救雪饶，让自己毁了容。杨菁菁难以理解秦睿珣对雪饶的爱护，更多的则是嫉妒。
　　从她看见秦睿珣第一眼的那一刻起，就被那个耀眼的少年吸去了全部的目光。如果说，她在杨府算计杨芊芊是为了利益，那么她费尽心思想要嫁给秦睿珣则无关地位与权力，除了爱，无关乎任何事。可是，他为什么要被江雪饶迷惑，被迷了双眼，以至于看不见自己这一片真心。他的无视与伤害让她的心疼痛无比，可是她偏偏还是想要接近他，即使危险重重会让她一不小心失掉一切。
　　在杨府，她花了很久除掉了其他姐妹，如果不是杨芊芊的母亲有些能耐，杨芊芊也不会活到现在。一切的一切，她花了这么久，此时恰巧杨芊芊也离开了，那么她便是拥有了将军府属于嫡女的一切。可是……
　　杨菁菁抬眼望着天空，日光依旧那么浓烈，北风却吹得她的心寒凉一片。她突然笑了，似无奈，似欣慰，似无怨无悔。
　　杨菁菁在心底认为，她与雪饶相比，除了容貌上，她不比雪饶，但是在能力权谋方面，两人不分伯仲。差的最多的，就是秦睿珣的爱，这是杨菁菁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

　　秦睿珣将雪饶放到床上时，衣袖上已经染成一片血红色。
　　“饶儿，你再坚持一下，御医马上就来了。”秦睿珣蹲在床边，紧握着雪饶的手。
　　雪饶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阿珣，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没了？”雪饶的声音极轻。
　　“不会的，你别担心，御医一定会有办法的。”秦睿珣安抚道。
　　“阿珣，她是喜欢你的，你将她纳入后宫吧。”这一声，雪饶接近绝望。
　　“别胡乱说话。你记住，除了饶儿，我谁都不要。”
　　“阿珣可知，祈丰晚宴的毒是她下的，她是为了除掉我，所以先将我的身边人除掉了；她还亲口承认了，采篱也是她……”雪饶泣不成声，悲痛万分。
　　“什么？毒是她下的？采篱……”
　　“她已经笃定今日会用什么法子将我除掉，所以她才毫无顾忌地向我承认了这一切。她约我去后花园，说是说些姐妹之前的话，让我遣走了所有下人。还好我心中早有不大好的预感，以防万一，派人去通知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饶儿还能不能见到阿珣。”
　　秦睿珣一拳砸在床榻上。“朕，绝会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陛下，御医来了。”顺德小跑进来禀报。
　　“快让他进来。”秦睿珣起身，站到一个不会耽搁御医为雪饶诊病的位置。
　　“是。”
　　御医进来后，急忙为雪饶诊脉。片刻后，他哆嗦着手，小心地禀报：“陛下，娘娘……娘娘的身体……娘娘……”
　　“你到底要说什么？”秦睿珣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陛下饶命，皇后娘娘的孩子……没了……”御医胆战心惊地说出这番话。
　　“你说什么？”秦睿珣的眼睛比刚刚还要红。
　　“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陛下和娘娘年纪尚轻，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御医急忙解释。
　　“滚出去！”秦睿珣猛地将他推到一旁。
　　御医拿起药箱，夺门而出。

　　躺在床上的雪饶早已红了眼，她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孩子，这孩子本就不存在。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红色药丸的效用。当她的腹部受到猛烈撞击，就会产生小产的现象。
　　她看着已经成疯成魔的那个人，心中被撕扯了千万道口子，深过他脸上的伤疤，那么那么疼。
　　“饶儿，你别难过，就像御医说的，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秦睿珣缓了缓心情，蹲在床边轻声安慰雪饶，可明明更伤心的那个人是他。
　　雪饶的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她已经开始分不清楚，这是她因为真实的心情留下的眼泪，还是假装流出的以便获得秦睿珣的爱怜。
　　“饶儿，别哭，”秦睿珣起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雪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不时传来心碎的呜咽声，直听得秦睿珣的心又沉了几分。
　　雪饶紧紧抱着秦睿珣，在心中想着：老天，你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难道你对我还不够残忍吗？我现在才知道，这世间真有比下地狱还残酷的惩罚。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

　　杨菁菁的结局，正如雪饶预料的一样。秦睿珣亲自下旨将她毒死在了狱中。当然，除了残害皇嗣这一罪名之外，就是祈丰宴下毒一事，雪饶已经在暗中抛出证据，让秦睿珣发现，给杨菁菁定罪。这两件大事，足以让杨菁菁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原本秦睿珣判的是凌迟。他像是疯了一样，无论大臣们怎么劝谏说此种惩罚不妥，他都不听信半分。虽然，雪饶希望杨菁菁的下场越惨越好，但是他们的谋划已经到了关键时期，真的不能出一点意外，雪饶便亲自劝了秦睿珣，让他念在杨嵩的份上，顾全大局，留她个全尸。
　　对于雪饶来说，杨菁菁害死采篱死不足惜，但是采篱已经死了，自己也为她报了仇，之后的路，她便要为还活着的皓月谋划。
　　在杨菁菁针对雪饶这件事来看，人们自然而然将城中所传谣言的事都按在了杨菁菁头上。

　　据说，杨菁菁很坦然地喝下了毒酒。
　　她喝毒酒前只说了一句：愿来世，我不要遇见他。
　　是啊，如果她没有遇见秦睿珣，也许她就会一直都是拥有嫡女荣耀，拥有一切的杨菁菁。想必，她日后嫁的人也定然是高门大户。
　　缘起缘灭，因了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