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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祈丰宴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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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夏过秋略,冬路漫漫。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靖周国一年一度的祈丰盛宴,在百姓的欢声笑语中聘婷微步而至。
粮,为命之本,国之脉。所以,祈丰宴已经成为靖周君主以及百姓最为重视的节日之一。
风和日丽,晴空万丈,稻谷香飘万里。
靖周每年的祈丰宴,都会先在东城郊的祭天台举行祭天仪式。祈丰城中的百姓会在相应的时间自动集聚到祭天台处,而地方的百姓也有相应的祭天庆祝仪式。
祭天台被建成了圆形,周边矮墙围绕,有集天地之灵气,引日月之精华之意。人们认为,这样的地方可以通神,得灵力。正所谓君权神授,君主接受上天的命令护佑苍生,百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便会得到神灵的护佑。这护佑便是,五谷丰登,物阜民丰。
城郊处的祭天台周边围满了百姓,虽摩肩接踵,秩序到并不混乱。人们心中存着敬畏,希望上天可以知了他们的心意,赐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一驾八轮马车驾着贵气而来,许是乘车之人尊贵的原因,这并非最豪华的马车,周边却还是会透着让人忽视不了的非比寻常的气势。
禁卫军首先排开在祭天台各处,那等阵仗,让人看了不自觉肃然起敬。
秦睿珣携着雪饶从马车走下,他一身黑色缂丝红龙云纹衣袍,冕旒高束,王者之风范尽显。正所谓,九五之尊,傲视天下。
雪饶一身红衣,此衣是用世间稀有的桑林血蚕吐出的红丝织成的。这件衣服,可以说在这片大地上,独一无二,哪怕是家财万贯之人都不一定能买得起整件衣服。因为原料的珍贵,就需要多个技巧娴熟的衣匠精心制作,可用工程浩大来形容。雪饶头上的金叉步摇玉饰皆是最新的样式,最贵重的原料,金光玉颜,看呆了多少富贵门阀家的夫人小姐。她们是见过多少大场面的人,可是在雪饶面前,却一无所识。不是她们真的见识的少,而是秦睿珣给雪饶的永远都会是这世间最好的。
两人缓缓行至邻地台之上,携手并肩,一个是丰神俊朗,气度非凡;一个是倾城妩媚,贵气嫣然。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配得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只有他们在一起才能让人明白什么叫做天作之合。
登上高台的整个过程,秦睿珣都格外小心地轻扶着雪饶,若不是雪饶瞪着他,恐怕他早已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接将雪饶抱起。
邻地台之上的通天台,才是皇帝用来祭天的场所,也只有皇帝才能登上此台,祭天祈福。
“乖乖站着,我一会就下来。”秦睿珣俯在雪饶耳边小声嘱咐了一声。
“知道了。”雪饶轻笑着,低眉娇嗔了一句。
秦睿珣抬步而去,每一步都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风。
众臣就位,百姓们安静下来,注视着登上了通天台的秦睿珣。
秦睿珣走到摆放祭品的案桌前,拿起三根祭香点燃,双手握着,放于胸前,仰头看着晴空万丈的高空,高声道:“承蒙上苍关照,我靖周国今年风调雨顺,稻谷粮食丰实。在此,靖周国君秦睿珣献上感谢之意,并请苍天继续佑我靖周,风调雨顺,物阜民丰。”秦睿珣说完,拜了三拜,将祭香插入香炉之中。随后又倒了一杯酒,轻洒在桌上的各类祭品上。
秦睿珣做完祈丰祭祀的礼仪后,刚转过身,还未等众人同时跪拜,便听见他大喊一声——饶儿。只见他运用轻功直奔邻地台而下。
雪饶的身后是一个高高的火台,是用精雕的木桩撑起来的,上面摆着一个大火盆,里面盛满了火炭。当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时,回过头去看,眼看着火台向自己倒来,她明明可以尽快闪开,可脚步却怎么都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台朝自己身上倒过来。
这一瞬间,有什么记忆在雪饶脑中炸开。
在秦睿珣扑过来的那一霎那,雪饶脱口而出一句话:“阿珣,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她没等到秦睿珣的回复,下一刻,火盆中的碳石滚落而出,在那张俊逸不凡的脸上滑下了一道难以治愈的伤痕。雪饶被秦睿珣紧紧护在怀中,没有看见秦睿珣被烫伤的那一刻的痛苦模样。
两人倒在地上,向一旁滚了两下。
“陛下……陛下……”
众大臣以及众百姓皆慌乱起来。
“阿珣……”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不容人细细思考。雪饶愣愣地唤了一声紧紧将她护在怀中的人。
“饶儿,你没事吧?”秦睿珣抬起头看着身下的雪饶。
雪饶看见秦睿珣的那一瞬间,已经清醒的神识再次混乱。她轻轻抬起手,想要去触碰他带血的脸颊,又担心弄疼他,而迟迟不敢下手。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眼睛,流进心中,也模糊了她拼尽全力维持的清醒的心。
她只有一颗心,是冰做的,当冰化成了水,轻易间就流走了,什么都不剩,生命也就不存在了。
太阳出来,雪融化了。这样,春日便会来临吗?
“陛下……”修竹最先赶了过来。
“陛下,您怎么样啊……”顺德紧随其后,“御医,快叫御医来!”顺德看见秦睿珣脸上的血迹后,大声喊着。
“饶儿,别哭,我没事。”
雪饶听到秦睿珣的安慰,缓过神来,不知不觉中,她的泪水已经流满了面颊。
秦睿珣被修竹扶起,接着将雪饶扶起,他不顾脸上的伤痛,还是那一句:“饶儿,你没事吧?”
“顺德,备车,回宫!”雪饶吩咐道。
“是。”
“慢着,”秦睿珣阻止住顺德,“朕还有事情要说,等一下。”
“你都这样了,还要说什么呀,以后再说。”雪饶握住他的手,想要将他拉走,他却纹丝不动,还将雪饶拉回,揽在怀中,“就一会,说完,我就和你回去。”
雪饶看着他被火炭烫伤的脸颊,心中不忍,又格外生气,只能将他揽着自己肩头的手打下去,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秦睿珣看着闹别扭的雪饶,心中还是高兴的,因为这样说明自己在她心中是重要的。
“各位稍安勿躁,朕无事。”秦睿珣走到台边,先对大臣百姓安抚了一番,随后又道,“今日,朕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秦睿珣大声地说着话,时不时扯到他脸颊上的伤口,疼痛难忍,“从今日起,江雪饶被册封为皇后,靖周国皇后,朕唯一的女人。”
雪饶猛地转身看向秦睿珣,她不明白,这件事他为什么非要在今日说出,哪怕不顾自己的伤。
秦睿珣此话一出,很多大臣们皆是摇头叹息。他们看到身为贵妃的雪饶穿着红衣出现在祈丰祭天会上时,就对这件事猜了个大概。百姓们多是一惊,这个唯一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不可思议。也有更多未曾婚嫁的女子,对这个高台之上,脸上带着伤痕的男子芳心暗许。他那一刻的霸气不比在朝堂上少,那种霸气,让他不仅仅是个帝王。
“参见皇后娘娘……”一声声震撼山河的朝拜声响起,“皇后娘娘万福。”众臣以及围观的百姓纷纷下跪朝拜。很多百姓,对秦睿珣违背礼法的事都是知晓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是帝王的决定,帝王便是整个靖周的天,所以他说的话便是他们一定要接受遵守的。
“这个就这么重要吗?”雪饶离秦睿珣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像是在遥望他。她的脸上没有高兴的表情,紧蹙的眉头沾染着万千心绪,“比你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我说过,总有一天,要让你正大光明地接受众臣的朝拜,向天下宣告,你是我的。”秦睿珣不顾伤口的疼痛,笑容依旧是那么耀眼。
雪饶像是没被感动到一样,只是冷声说了一句:“你真是无理取闹!”
“你担心我,发自内心的,对吧?”
“不对。”雪饶回了秦睿珣一句,随后对朝拜她的众人道,“平身。”那是一种经历堆积起来的强大气场,绝对不比秦睿珣的帝王之气差。
“谢皇后娘娘。”众人缓缓起身。
封后这件事,算是秦睿珣私自做的决定,一些打心里反对的大臣没有说什么,是因为今日是祈丰宴,不想在这重要的日子里说些什么,弄得大家不愉快,而不吉利。这也是秦睿珣找准今日宣布这个消息的原因。
秦睿珣下了祭天台,就被雪饶拉到了一边,让顺德去传御医。
宽敞的马车中,御医跪在地上在为秦睿珣查探脸上的伤口。
“陛下怎么样?”雪饶见御医迟迟不说话,有些着急。
“这……”御医突然向后退而退,伏到地上,“陛下,娘娘,请恕老臣医术不精,难以治愈陛下龙颜。”
“林大人,你是宫中最厉害的御医,既然说自己医术不精?你这不是欺君吗?”雪饶严声道。
“娘娘恕罪。臣并非欺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臣并不是在胡说话。”御医急忙解释。
“所以,爱卿的意思是……朕的脸上会留下这个疤?”秦睿珣问着,声音中没有情绪,话语淡淡的,根本不像是在说自己。
“这也并非绝对的,肯定有人比臣有办法。”御医进行着苍白的解释。
“你……”雪饶正要发怒,被秦睿珣及时拦住了。
“朕知道了,将伤药留下后,就退下吧。”
“谢陛下。”御医的心落了地,急忙退了下去。
“饶儿,你给我上药吧,很疼的。”秦睿珣咧了咧嘴。
雪饶坐在一旁,心中带着气,不理他。
“饶儿不会因为我毁了容貌,就不想要我了吧?这可不行,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让你跑走的。”秦睿珣将话题扯到了一边,“对了,应该将御医叫回来给你诊诊脉,看看刚刚是不是受到了惊吓。”秦睿珣说着就要将御医喊回。
雪饶握住秦睿珣的手。“不用了,我没事。”
“不行,还是要让御医给你看看,我才能放心。”
“我都说了我没事!”雪饶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她的心中满是苦涩。
“我听说怀孕的女子脾气会变大,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秦睿珣笑了。
雪饶缓了缓心绪。“你不是伤口疼吗,伤口疼就闭嘴!”雪饶突然坐过来,抢走秦睿珣手中的伤药。
雪饶拿起身边的小块纱布,在上面洒了些药粉,在她要将药粉擦到秦睿珣脸上时,秦睿珣开口问。
“饶儿,刚刚火台倒下,我扑向你的那一瞬间,你说了一句话,但是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你说的是什么吗?”
雪饶的手顿住了。
“怎么了?”
“没事,突然觉得善有善报,这句话说得很在理。所以,恶自然也会有恶报。”雪饶无所谓地笑了笑。
“为什么要说这些?”秦睿珣不解。
“没什么,突然的感慨而已。”雪饶轻轻地将药粉擦在秦睿珣的脸上,“你这样也好,这张招人的脸毁了,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名门贵女惦记着你,想要进宫为妃了。”
秦睿珣虽是轻轻笑了一下,也还是扯动了伤口。
“别动了。”雪饶警告着。
“饶儿,我这脸是因为你才毁了的,所以你要负责到底,永远都不能离开我,要不然我再去哪找媳妇?”
“闭嘴吧你。”雪饶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
“哎呦,饶儿,你轻点啊……”
雪饶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他,也许是从未了解过,每当她感觉自己了解了他之后,他总是会变成另一番模样,留给自己一个弄不明的扑所迷离。
这个一向对自己外貌重视的人,今日竟对这被毁的容貌毫不在意。要知道,他的脸是真的会留下永久性的伤疤,伤口好了之后,就是一道暗色的疤痕。因为她身上也有一处火伤留下的疤痕,用了云蝶台的冰肌也露毫无效用,所以她也并不指望冰肌露会将秦睿珣的脸上的疤痕消去。
这件事,就像在她心中留了一道疤,难以清除,让她总是清晰地耿耿于怀。
白日,祭天台上发生的事像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了阴影,晚上热闹的祈丰晚宴竟有些索然无味,隐隐中有些莫名的人心惶惶。
秦睿珣受了伤,众臣并不建议他在宴会上继续停留,几杯酒后,都争相劝说他回去休息。当然,在雪饶的监督下,他没讨到一杯酒喝。
这时,一个小公公向顺德禀报了些什么后,顺德又到秦睿珣身边耳语了几句。
“速速派人查清。”秦睿珣吩咐道。
“是。”顺德退了下去。
“怎么了?”雪饶问。她早已无聊透顶,宴会上的歌舞浮华无趣,她早就厌了。因为自己舞技高超,所以这些舞看在她的眼里当真不算什么,即使这是靖周国妙音府最拿得出手的舞。
“祭天台的火台被人动了手脚。”秦睿珣道。
雪饶一点都不惊讶。“不用想就知道,好好的火台怎么就这么巧地倒在了我这里。想必是有人嫉妒饶儿的美貌,也说不定。”雪饶将手肘放在案桌上轻拖着腮,笑看着秦睿珣。
“你知道是谁?”
雪饶摇了摇头,在秦睿珣看不见的灯火的暗影处,嘴角挂上了残忍的笑意。
几个老大臣见秦睿珣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新一轮的劝谏又开始了。最后,今年的祈丰晚宴只能草草结束。
第二日,关于新后的谣言就像是一股劲风一样,刮便了祈丰城的大街小巷。
秦睿珣听到后,还没来得及发火,另一件事又传了进来。
“陛下,礼部尚书袁立京,老护国公沈潭昨日祈丰晚宴后回去休息,这一睡便再也没醒过来。”顺德的声音中带着悲痛。
秦睿珣猛地一拍桌子。“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还有杨嵩杨将军,他是好不容易被人救过来的。”
“到底是怎么会事?”秦睿珣站起身来。
“仵作检查了袁尚书和老国公的尸体,验出二人皆中了同一种毒,名叫丝丝断。此毒,无色无味不易被人察觉,药性也慢,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因为药效慢,这下毒之人也并不容易寻找。”
“杨将军呢,他也中了这个毒?”
“御医是这么说的,还说……这毒就在昨日的宴食中。”顺德吞吐着说完这句话。
“修竹,去把韩冰莹给朕叫来!”秦睿珣盛怒。
这种事情不得不被重视。国之栋梁,岂能死于非命。更何况,这岔子是出现在祈丰宴之上的。
韩冰莹听到修竹说两位国之重臣死于祈丰宴上的食物中毒之时,只觉得她的天塌了。这回谁都救不了她。这样的打击太大,她直接晕了过去。
玲儿听说了韩冰莹晕倒的原因后,心中越发不安起来。她和韩冰莹本来已经在杨菁菁负责的祭天珠宝礼器上做了手脚,礼器上共有九颗翡翠圆珠,象征着九五之尊,是一颗都不能少的。她们为了害杨菁菁,特意在祈丰宴开始前一晚偷偷将礼器上的圆珠弄掉了一颗。可是她们没想到,第二日什么都没发生。
杨菁菁好好的,那就说明礼器也好好的。而且她们没有听到一丝关于礼器出了差错的消息,正当她们奇怪之际,韩冰莹那里就听到了噩耗。
正应了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顾着害别人,却不知早已被人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