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之美人策》瑶席

118、诛心

　　之后的几日。皓月还像她离开云蝶台之前一样，每日来虚沉的书房送茶，打扫。皓月似有若无间留意过虚沉的神情，他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直到第五日，虚沉再次叫住了皓月。
　　皓月心中没有底，因为面对一个心思老辣之人，她的心思未免太难隐瞒。而虚沉这几日的沉默更是让皓月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主上。”皓月转过身，给虚沉行了个礼。
　　“我突然想起，你没有完成任务。”虚沉坐在案桌前慢条斯理地写着字。
　　皓月瞬间跪下。“请主上责罚。”皓月想了想，认为她不能处于被动的状态，急忙道，“主上，皓月求主上给皓月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皓月还想好好活着见姐姐。”皓月故意将话说得像是她将惩罚看成死亡，故意让自己的想法看起来和原来的她相像但又不像，只能说是有原来的影子。皓月将自己的微妙表现，小心翼翼地掌握得恰到好处。
　　曾经，皓月在云蝶台也多数是在当一个观察者，所以她很清楚一个人在自然状态下会将一种情绪表现得如何。
　　虚沉抬起头看着皓月，心中有些好奇。这样乖顺的皓月，还真的挺新鲜，挺让人意外。
　　“你想怎么做？”
　　“主上，您知道羽箫是谁吗？”
　　虚沉那一瞬间可以说是大惊失色。
　　皓月从未见过那样的虚沉。这一招，是皓月这几日想出的几个策略中的一个，而此策略与此时的情形可以说是非常合适。
　　皓月装作没有发现虚沉的异样，继续道：“我在凌国多多少少听说了那个女间与凌钦的事，凌钦似乎对她很沉迷。不知那女间回来可是完璧之身。若非如此，我可以去找凌钦，说我是他们的孩子，然后在他放下防备之时，将他杀掉，为……”
　　“住口！”虚沉极其不受控制，他甚至推翻了案桌。
　　桌上的东西飞落，皓月下意识用衣袖挡了挡脸。
　　“主上，皓月不知说错了什么惹主上发此大怒，皓月只是为主上着想，还望主上不要怪罪皓月。”皓月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是不明所以却又真心承认错误的样子。
　　虚沉的眼睛猩红，他死死地盯着伏在地上的皓月。她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提起羽箫？虚沉又想起皓月后面要杀掉凌钦的话，心中的怀疑才有所减少。她绝对不可能知道羽箫是谁，绝对不会。
　　虚沉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可能是云蝶台最没有女间之能力的丫头气到丧失了理智。
　　虚沉想掩饰自己的心情，起身向外走去。
　　“皓月帮主上收拾东西。”
　　虚沉听到皓月这句话，像是想起什么，立刻停住脚步。“滚出去！”
　　“是。”皓月起身，却一个脚麻站不稳，扑倒在地上。她盯着虚沉的背影，不着痕迹地将一个画轴混在满地的落物之中。
　　那画轴之中，正是皓月所画的羽箫。
　　如果说皓月的聪明之处还体现在一处，那便是记忆力，她的记忆力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但是相比于一般人，也是极好的。而且，不知是因为羽箫可能是她母亲而产生的冥冥之间的亲切感，还是羽箫的气质与别人不同。总之，皓月牢牢记住了，那两次在画中看到的人的神韵。
　　就这样，虚沉暂时忘记了要惩罚皓月的事情。当然，他在心中更多的是避开皓月。

　　晚间，虚沉静坐在案桌前，上午被他弄乱的室内已经被打扫干净。
　　虚沉发现桌上放着的一个陌生画轴，突然回神，他狐疑地将画轴展开。
　　当虚沉看清画轴中所画内容之时，他不再是怀念与眷恋，而是恐惧。这幅画，不是他画的，那么又会是谁。
　　虚沉首先想到了凌钦，难道他潜进了云蝶台？那么他会不会知道自己一直都在隐瞒的那个秘密。
　　随后虚沉定了定神，似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认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太过荒唐。他的云蝶台怎么会是他凌钦想来就来的。虚沉不忍心将画扔掉，看着又心中不安，便将画藏到了书架下方不太容易看得到的地方。

　　这一晚，虚沉是在噩梦之中度过的，他整晚都在面对羽箫的质问。这是羽箫离世后，虚沉第一次梦见她，却是以噩梦的形式。
　　因为噩梦的扰乱，虚沉第二日的状态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恍惚。

　　皓月回来这几日，每日都来给虚沉送茶。只不过从她回来那一日，这茶中便开始加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这一日，当然也不例外。
　　那是皓月从阿黛那里要来的毒药，是阿黛自己研究的，没有名字。此药，少量使用并不会被人发觉，而少量服用也不会对人体有任何伤害，但是长久服用之后，会让人意志减退，常生幻觉，极其多疑，最后彻底对人的精神产生影响，让服用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若是有心病之人服用此药，心病会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被无限放大，直到正常人一看便会认为此人已疯。
　　这药，可以说是专门为虚沉准备的。
　　皓月将茶杯放在案桌旁。“主上，您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您的脸色不是很好。过度操劳对身体不好，您还是休息一下吧。”皓月像是好心提醒。
　　虚沉面色疲惫。“从明日起，你不用再来了。既然你已经成为一名女间了，从明日起，开始接受女间的训练，接受十三门训。作为女间，终究还是要会些本领的。此后也不会再有人保护你。”
　　“主上，您说过，要告诉皓月姐姐的下落的。”皓月转开话题，故意说着。
　　“皓月，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想告诉你之时必然会告诉你，你若是一直烦我，我不高兴了，就不会告诉你了。”
　　“月儿会听从主上的安排。月儿告退。”皓月说完，并没有退下。
　　“你还要怎样？”虚沉有些不耐烦。
　　这丫头向来最扰人，凡事都要追问到底。
　　“主上，羽箫到底是谁呀，为何月儿不曾听说过她？”
　　“你给我滚出去！”虚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发怒。
　　皓月给虚沉所下之药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服用者越是发怒，药物对身体的影响就越迅速。
　　“主上莫要生气，皓月不问就是。”皓月急忙小跑着退了出去。

　　这一晚，虚沉再次梦到了羽箫，确切地说更像是曾经发生过的场景在脑中重现。
　　那一日，羽箫突然回到云蝶台，与虚沉要她的解药。
　　上一任云蝶台主早逝，虚沉又长羽箫几岁，所以那时，虚沉已经是云蝶台之主。不过那正是阴差阳错，是在羽箫走后他才坐上这个位子的，所以他没能有能力留下羽箫。而虚沉逼迫自己相信，只要自己坐上了这个位子，就有能力永远和羽箫在一起。所以他为了坐上这个位子，压制住心中对羽箫的感觉，亲自将羽箫送到了凌国。
　　如今羽箫回来，已经是几年之后。
　　虚沉询问羽箫是否完成任务，虽然羽箫给予的事肯定的回答。但是当她说出另一件事之后，虚沉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羽箫说，她怀了那个目标人物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她希望虚沉能看在他们曾经较好的关系的份上放她一马，给她解药。
　　当时的虚沉，只觉得自己心中除了嫉妒，再无其他。他甚至发现，自己费尽心思坐上云蝶台主的位子，一点用都没有。不但没为他赢得想要的，还让他失去了很多。
　　虚沉知道羽箫从未对他有过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意。可是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羽箫都是他的。他绝对不能让别的男人得到羽箫，更不容许羽箫心中有别的男人。
　　正是因为虚沉难以控制的嫉妒，他将羽箫囚禁了起来。他尝试着给羽箫喝下堕胎药，可是出身云蝶台的羽箫自是有惊人的防备能力与抗拒能力，加上她身为一个母亲带给她的勇气，她足以有超出平常千百倍的力量来面对这一切。最后她甚至绝食，用着极致的方式来对付这个对她无情的人。这一方法虽然对自己不利，但是羽箫认为，一定要利用对手的心理为自己争取利益。
　　终究，虚沉没有忍心，他担心这样下去会伤到羽箫，便将解药给了她。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胎儿在羽箫的肚子中长大。
　　虚沉放弃了给羽箫喝堕胎药的打算，毕竟这个时候那样做太冒险。虚沉并不想让羽箫死，所以每日也是好饭好菜的送着。
　　在这期间，虚沉对羽箫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可是羽箫心中只有凌钦，对他的行为更是不能容忍，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僵持不下。
　　羽箫为了肚子中的孩子能好好长大，也是要吃虚沉所送的饭的，但是她都格外小心对待。而羽箫更多的是在赌，利用虚沉对自己的心意在赌。

　　直到后来，羽箫生下孩子。
　　只是羽箫因为难产流了太多的血，最后回天乏术。
　　羽箫死之前，她虚弱万分，却还是用着不知哪里集聚的力气给虚沉下跪。她乞求着虚沉，希望他看在他们曾经的情谊上，将两个孩子送回到凌钦身边。
　　虚沉心中本就藏着对凌钦的嫉妒，而两个孩子的出生将要夺走羽箫的性命，更是让虚沉彻底疯狂地恨着这两个孩子。正是因为这种恨，他没有遵循羽箫的遗愿。
　　虚沉偏执地爱着羽箫，羽箫的死，他不能接受，所以他将这种不能接受转化成了恨，对两个无辜生命的恨。
　　虚沉对羽箫所有的爱，在羽箫去世之后，那爱转变成了对羽箫女儿的恨，有多爱多偏执就有多恨多狠心。
　　只是虚沉自己都没有发现，云蝶台所有女间中，只有雪娆与皓月敢忤逆他。而虚沉对雪娆的一再忍让，就算她没完成任务，没有将解药带回，自己都没有杀她，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极了羽箫。

　　一梦惊醒，虚沉脑中还是不断回放着，羽箫临死前用尽全部力气给他磕头求他的情形。

　　不知怎么的，虚沉身体状况不好的消息传遍了云蝶台。
　　那些心中有小心思的人自然活络了起来，毕竟伯谦已经死了。
　　皓月在暗中给玄甲传递了消息，告诉他可以伺机而动，借着流言煽动身旁的影卫，将虚沉控制起来，找回解药，恢复自由。
　　这样的想法对于影卫们来说虽然大胆，却又极其渴望。常年的冷冰不过是难以适应的面具。在他们心底处，谁都在不甘心着：凭什么我们的命运是这样的。
　　相对于年纪大一些的影卫，年纪轻的影卫意志更加不坚定，而且也比年纪大的影卫更加大胆。
　　所以，从年轻些的影卫开始，渐渐开始有人站到了皓月一边。
　　几日后，这些消息自然传到了虚沉耳中，可是虚沉似乎力不从心。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却只认为是心魔作祟。他也始终有着自己的骄傲，不相信有人能在他云蝶台主的眼皮子下下毒，而他识毒无数，自是不认为这般症状是因为中毒。
　　但是，云蝶台中的言论越来越盛，虚沉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发生些什么，所以他写了封信让人悄悄送了出去。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影卫站到了皓月与玄甲的阵营中，更多的是皓月带给他们的希望。这些影卫也像那十五名影卫一样，想要全力以赴，仅是希望可以帮助皓月些什么，更何况，他们都是同命人。
　　至于女间，皓月首先说服的是弦笙，在弦笙的帮助下，先是年轻些的女间决定支持皓月，然后就是年长些的女间逐渐都决定支持皓月。
　　一月后，虚沉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还支持他的人也越来越少。
　　皓月接下来要集中力量对付的，就是那些为了可以接替虚沉掌管云蝶台之人。皓月要防止他们对自己力量的吞噬，并将他们彻底消灭，更确切地说，是将那种思想彻底消灭。但若是有人执迷不悟，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至始至终，最大的权利只能掌控在少数人手里。
　　皓月利用着人的这样一种心理，在接下来的一月中，运用巧妙的方式将那些想要掌管云蝶台的人在内斗的消耗下瓦解了。
　　一瞬间，胜利在望。

　　此时，虚沉明显时日不多。
　　皓月来到虚沉的卧室看他，她想问出自己的解药在哪，也要问出母亲的下落。
　　如今，其他女间的解药，皓月已经在虚沉书房的密室中找到了。唯独不见自己的解药。她也让人找遍了云蝶台，都不曾找到一个像姐姐的人。
　　她前些日子也来问过几回自己解药的下落，可是虚沉就是不说，这样的情形早在皓月的意料之中。皓月也并没有期望着虚沉能好心地告诉自己解药在哪。
　　至于母亲的下落，皓月还不曾亲自问过虚沉。她担心虚沉再次激动，对精神产生什么刺激，在她计划的日子之前出什么意外，便没有问出口。而这一日之后，虚沉便再也没了用处，所以皓月自然要想办法问出母亲的下落。

　　虚沉听到皓月故意发出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能有人来看他，除了皓月不会有别人。
　　虚沉冷笑了一下。“我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死在你的手里。”这几日，虚沉是一阵明白一阵糊涂。
　　自从虚沉察觉了一切之后，皓月亲口与他承认了一切之后，皓月每次来看他，他都会说这句话。以前，皓月都不会理会他这句话。今日，皓月终于有了回答。
　　“主上，你可知伯谦也是被我杀死的。皓月听说，主上曾认为皓月才是云蝶台最厉害的女间。那么皓月当然不能让主上失望。”
　　虚沉已经料到了伯谦的结局，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皓月，你知不知道，伯谦曾为了不让你去凌国，多么低声下气地求我。他甚至要放弃自己的命，放弃云蝶台的位置。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虚沉继续笑道，“可是在我的逼迫下，他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便亲自将你送去了凌国。哈哈哈，我就是不准凌钦的女儿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咳咳咳……”
　　皓月听着虚沉的话，心中一半酸楚一半欢愉。酸楚是因为，伯谦为自己选择的活下去的机会导致了他最后走上魔道，同时也害死了莫音；欢愉是因为，她终于确定了凌钦就是他的父亲。
　　皓月调解好心情，似乎无动于衷。“可是主上你知道吗，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不顾一切地爱我，而我也正好心仪他。就算我皓月没有解药，最后毒发身亡，有了这段爱，我此生也不觉遗憾。可是你呢，什么都没有。母亲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皓月上前几步，有些激动地问着，“你告诉我，你究竟将我的母亲藏到了哪里？”
　　虚沉已经不想知道皓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他此时心中有的只是悲痛。“她难产过世了。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虚沉脸颊苍白，眼眸通红。
　　对于这件事，皓月仿佛早就有着预感。她没将太多的难过表现出来。
　　“到底是因为我们还是因为你，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你一定心知肚明。”皓月虽不知道真相是怎样的，但是她确定，母亲的死一定和虚沉脱不了关系。从他现在的偏执，皓月就能感受出来，他当时定是万般疯狂的。也许，母亲就是被他逼死的。
　　虚沉眼中带泪，他笑了，默声笑着。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虚沉恨恨地说。他发现，皓月已经找到了可以轻易激怒自己的方法。如此想想，这个丫头才最是可怕，她对付自己的方式可以说是杀人于无形。她是在诛心。而他竟怎么都想不出，她是怎么知道的当年的事情。

　　这时，弦笙走了进来。
　　“皓月，不好了，云蝶台外已经被重兵包围了。”
　　“什么？被重兵包围？在这之前，我们的人竟没有一点察觉？”
　　如此看来，此队人马定是精锐中的精锐。那么到底是从何处突然出现的这些人，难道虚沉还有什么其他的力量。
　　皓月想到此，看向虚沉。
　　虚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得意的笑。“皓月，告诉你，你是打不败我的，就算是我死了，你也没办法。而你没有解药，活不了多久的，那个爱你之人，怕是要在绝望中虚无度日。哈哈哈……”虚沉说到最后，放声笑了起来。
　　皓月不理会虚沉，拉着弦笙走了出去。
　　“弦笙，先让玄甲和你的影卫出去探探情况。告诉所有人，绝对不能慌，更不能乱。先问清来者之意再做打算。”
　　“好，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