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之美人策》瑶席

108、光与暖

　　之后的半月，皓月几乎没看见伯谦一眼，但是他倒是接连派人送来不少东西。有小羊、小狗和兔子，皓月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了，而是因为是伯谦送的，她就打心底排斥。
　　不过，就连皓月服用的延期解药，都是伯谦派影卫送来的。影卫亲眼看着皓月服下解药才放心地回去复命。正是因为这样，皓月担心伯谦是因为突然专心国事，想好好将凌国握在手里，便将这些日子偶尔会消失不见的沈亦叫了过来询问。
　　“阿忆，你知不知道伯谦最近在做些什么？”
　　“说起这个，我和太子殿下可是高兴的不得了呢。”沈亦的脸上闪现笑意。她这段时间经常与凌熙联系，与凌熙配合着拉拢更多人，他们正在计划着将伯谦的这个朝堂掏成一个空壳。
　　“怎么了？”
　　“阿黛进宫几日后，伯谦便想着说为你建一个什么月宫，就是想专门为你建一个园子，不过你可知，只是他简单形容几句，就可想像究竟有多奢华。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何止是劳民伤财。”
　　“他如何说？”
　　沈亦看着皓月的眼睛，她的眼睛越来越平淡如水，之前沈亦还能从她眼中看出悲伤，但是现在只是平淡，像是看破了一切的淡然，心无波澜，甚至无欲无求。
　　一个将近十六岁的女子会有这样的眼眸吗？
　　只是，细看之后，会在她眼中看到那么一点让人莫名心生向往的东西，但是那光亮太小，还让人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皓月见她不回话，侧头看着她。
　　沈亦回过神。“他说要用淡青色玉石造一个有……对，大概有整个睆月倾河这么大的池子。然后整个院子的地面，铺地不用砖，是用颜色深一些的青色玉石。然后园子里道路两边都要摆上上好的夜明珠，按照他说的算下来足有上百颗。还有，楼阁的建造更加精美，还要用各种珠宝装饰。关键是，他要建一座整片大陆上最高的一座楼阁给你，让你可以手摘星辰。当然，还有各种假山、花草，其他的恕我没见过，形容不好了。总之，他就差把天上的月摘下来给你了。”沈亦的话，绝不夸张，那正是伯谦之意。
　　皓月的神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你不感觉他有些不正常吗？”
　　沈亦严肃起来。“我并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常。我只知道，现在的他像一个为美人不顾江山的昏君。”
　　“他不是这样的。”皓月的眉间微皱。
　　“为你，可保不准。”
　　“这些日子，庞回在做什么？”皓月不再对上一个话题感兴趣。
　　“帮着伯谦打理朝政。”
　　“你说我们怎样才能除掉庞回？”皓月下意识问着。
　　“你想让伯谦孤立无援？”
　　“对，如果伯谦死了，他掌握权势，必定会成为我们的阻碍。但是我们借伯谦之手，会容易些。”
　　“喂，我一直很好奇，那晚，大人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你的眼中好像是有了一点光，有种死灰复燃的感觉。”沈亦的武功也是不差的，窦礼停留那么久，没有故意掩饰自己的气息，她自然有些发觉。
　　皓月也不说话，就那样瞪着沈亦，让沈亦毛骨悚然。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问了就是。”沈亦嘻嘻一笑。
　　“借助今日你所说伯谦的行为，让凌熙安排一个人来刺杀我，然后嫁祸给庞回。”皓月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最好武功高强，他可以自己脱身逃跑。”
　　“这种嫁祸怕是不可靠吧。若是忠良许会关心国计民生，庞回怕是不会因为伯谦为你挥霍就想除掉你。”
　　“虽然，我看人没你们准，但是通过之前庞回在伯谦面前对我的态度多有不满来看，庞回是很想除掉我的。原本他就是将死之人，如今有了生的机会，怎能眼睁睁看着被毁。”
　　“那好，我会和他说的。但是月儿，我要提醒你一句，有一个人回来了，怕是会找麻烦。”沈亦之前听说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便想着要提醒皓月一句。
　　“谁？”
　　“赵淮综。”
　　皓月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窦礼应该是将他去古牙关是一年的时间，从他走到现在，也仅仅半年。”
　　“因为侯爷出事了，所以他就偷着跑回来了，如今大人也没心思管他了。”
　　“他应该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吧？”
　　“他这个人，性子也怪着呢，我说不好。前些日子，我在大人那里获得消息，说古牙关守卫两月前将胡人重伤其实和赵淮综有很大的关系。这件事，还是让我对他挺刮目相看的。”
　　皓月示意沈亦说下去，这是她没有听说过的事。
　　“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脑袋极其活络，出了点歪门邪道的主意，算是误打误撞用巧了兵法。胡人防不胜防，受到重创，怕是一时间难以恢复。所以，大人认为他已经具备了相应的理智，回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来，他若是诚心想回来，大人再怎么派人拦截都拦不住一条泥鳅。不过，你们之前有恩怨，你还是要小心，他有时候睚眦必报。”
　　“我知道了。”

　　皓月刚将谋划交代给沈亦不久，还未等凌熙安排妥当，宫中就发生了政变。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政变是庞回发动的，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发动政变是为了推翻伯谦。究其原因，他竟然不是为自己谋利。
　　因为伯谦这些日子将很多东西都交给庞回打理，伯谦对庞回的背叛还是有些措手不及的。而庞回能获得比想象中还多的人支持，多是因为伯谦颁布诏令要为皓月修建月宫。这种极其劳民伤财的事，是多数臣子兵卒不愿看见的，所以庞回获得了更多人的支持。
　　即使这样，庞回还是敌不过伯谦。伯谦虽然将很多国事交给庞回处理，但是在兵权方面他从未松懈，他始终知道什么才是权利的命门。伯谦将手中的一部分兵权下放到各影卫手中，说起来，这也是伯谦最初为了防止某些人背叛而想到的比较妥当的办法。所以，伯谦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打败的。

　　伯谦以淡然的目光看着被人按倒，跪在他身前满身是血的庞回。
　　“你太让朕失望了，你可知你的行为已经断了你庞家所有的后路。”
　　庞回狂笑几声，他脸上染着血迹，看起来格外狰狞。
　　“我庞家祖上也是随着先祖皇帝打江山的，只不过是因为年代久远了，安稳让欲望控制了我。我可以夺江山，因为我毕竟是凌国人，但是你不行，你是云蝶台的人，我怎能容许凌国以外的人践踏我凌国江山百姓？我庞回一生并无风骨，但临死了，就是不愿意看到江山改成别家的姓，还被人不爱惜地糟蹋了。凌国的江山只有我庞家能夺，其他人休想。那个小崽子也是有我庞家一半血，日后他定然会成为皇帝，我死也瞑目了，哈哈哈哈……”
　　伯谦不等他说些别的，只是对身边的影卫挥挥手。
　　寒光闪过，庞回渐渐停止挣扎。
　　影卫问道：陛下，可要将他挂到城门口引我们要找的人出来？
　　“不必了。”伯谦像落雪枝头的枯叶，疲惫至极，“他没什么用。”

　　皓月与沈亦听说庞回叛变被处死的消息后，都有些震惊。
　　“没想到，庞回竟然会为了凌国，为了百姓，硬气这么一回。”沈亦一向敬重有风骨的人。虽然庞回的一切所为加在一起难以让她敬重，但是这一次，她心中多少有些敬意，“要知道，他这样做是让整个庞家陪葬啊。”
　　“估计凌熙又多了一些力量。我不信老谋深算的庞回就那样无声息地让自己陨灭。”皓月猜测着。
　　“既然他选择了守护，自然会在最后为凌熙谋划些什么……”沈亦顿住了，“也就说明，伯谦身旁现在没有可以掌管大局的人。”
　　皓月察觉到了什么。“他骨子里极其冷血，别去冒险。”
　　“月儿，你是担心我这条命，还是担心我是一个女子斗不过一个男子？”
　　“你比男子差吗？如果伯谦继续不重国政，昏庸无道，窦礼与凌熙的力量一定会越发强大。我想说的是，你没必要冒险。”
　　“月儿，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凌熙已经告诉我了。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可是我感觉，你始终没把自己当做凌国人。我与凌熙里应外合，才会将伤亡减到最小，我们才能更快取得成功。凌熙吞噬兵力，我吞噬朝堂上的权利与人心，最后伯谦会不战而败。大人一向推崇，上兵伐谋。更何况，这个这件事涉及整个凌国。”
　　皓月沉默良久，道了句：“阿忆，活着很重要。”
　　沈亦愣了愣，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刚刚是我有些冲动了。我知道，就算是情况再危急，我都要首先想着保护好自己的命，命没了，满腔热血不过是徒劳。”沈亦与皓月相处这么久，虽然她未曾经历过皓月所经历过的，但仅是当看客，她的心中也多有所感，“冲动的忠心爱国、大义凛然，才是最无知的作为。”
　　皓月笑了笑。“阿忆，你知道吗，每当你谈论朝堂，谈论天下的时候，你眼中就会闪现出比星子都要耀眼的光来。只要你始终记住最重要的一点，那么就放手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
　　皓月的话让沈亦酸了鼻子，明明她和皓月相识的时间不长，可是为什么皓月就那样了解她，那样知道她心中所想所要。
　　可能，她们是同道中人。
　　“月儿，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我是凌国人啊。”皓月用望向远方的眸光向一旁望去，“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中淡然的不像我，可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遇到什么事情可以不慌忙，可以谨慎地思虑。好像，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让我慌忙的事情了。”
　　沈亦轻叹一口气。“可能是你经历的事情多了，让你变得更加沉稳，不过，这个词好像更适合形容男子。”沈亦笑了笑，“月儿，你也要给自己一点时间，缓解心中的疲惫与沉郁。虽是短短的几个月，但是对于你来说，真的是发生了太多太多，都不能让你喘口气。”
　　皓月轻轻笑了。“我知道了。”
　　“不知怎么的，我总有一种你是知己的感觉。”
　　“那可有相见恨晚之感？”皓月问。
　　“当然有。接触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奇怪？”
　　“对，我就是喜欢脾性奇怪的人。”
　　“我可不感觉你是在夸我。”
　　沈亦笑着。“从小我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个勇敢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怕。如今我要加上一句，保持冷静，沉稳地去解决事情。和你在一起混也不赖吗，我还是有所得的。”
　　皓月没有接沈亦那句带有玩笑之意的话语，而是很严肃地说：“阿忆，日后，你会是整片大陆上最出色的女相。”
　　两个经历了许多世事的女子相似一笑。这笑容不带一点沧桑与烟火，就像是小孩子那样，那是发自内心的清甜之笑。

　　当庞回的消息传到芾屹山之时，厅堂内静了许久。
　　室内，只有碳火燃烧的声音。
　　凌熙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他们安排在宫中的人将庞回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多数转诉了过来，正是这样，凌熙才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凌熙不知道他的外公庞回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原本，他以为自己知道的。
　　“他这一生，先负了国，后负了家，负了自己的命：真不知他所求为何。”凌熙心中沉闷。
　　所有庞家子弟都支持着庞回叛变，在打斗过程中，这些会些功夫但又难以与影卫势均力敌的曾经的富家子弟毫无抵抗能力，几乎全部被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不是他，不知道他的考量，但是对于我们自己来说，问心无愧就好。”凌钦缓缓道。
　　凌熙轻叹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将所有庞家的人厚葬吧。”窦礼建议道。
　　“可是……”凌熙有些纠结。
　　“这怕是你外公最后留给你的东西。”窦礼猜测着，“他日你登基为帝，在重用重赏忠臣功臣的基础上，将他这个曾经叛国，最后却又幡然醒悟的人厚葬，会让天下人看见你的皇恩浩荡、善待贤良。即使他不算贤良，但是带来的效果是一样的。你会让更多的人信服。而庞回叛国之前你的所为又会让他们忌惮，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实为为君之道。”
　　“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凌熙隐忍着，眼睛却还是有些发红。他下决心除掉了自己的母亲，将外公一家打入天牢，随后又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人害死，谁能明白他心中的孤独与疼痛。
　　“他是你的外公，你不应该问我，你要问你自己的心。”窦礼道。
　　这时，凌煦从外面走进来对凌熙道：“皇兄，沈亦来信了，说她要代替庞回，取得伯谦的信任，然后与你里应外合。”
　　“她简直是胡闹！”前些日子，凌熙回了竑都城，与沈亦接触了几回，越来越发现这个女子的性子古怪，就是个异类，“我要回去看看。”凌熙说完，便向凌钦与窦礼告别。

　　凌熙走后，凌钦盯着窦礼看。“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明明你也不知道庞回究竟带着怎样的心思做这件事。”
　　窦礼知道凌钦一定会问。“通过之前凌熙除掉庞家扳倒庞丽华来看，他并不缺少手段，也足够果断，所以我想往他的心里锁入一点亲情与善意。我确实不知道庞回怎样想，但是我不能让凌熙对人感到绝望。他年龄还不大，冷酷一旦扎入他的心中，就难以拔除。”
　　凌钦笑了笑。“你这小子，比我这个快要不惑之年的人考虑的都多。”实际上，凌钦的笑中带着佩服与欣赏。没错，就是佩服，他佩服这个比他年轻很多的人。
　　“在其位，谋其职。先祖皇帝让我窦家世代为相，我们窦家人就要对得起这个‘相’字。”窦礼释然一笑。
　　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当他再次提起他身上背负的责任时，心中不再是沉重。因为她，他再也不会感觉孤独，因为她，这世上有了更多的期待。如此美好的未来，当然不能让上天将命收回，哪怕是没有希望，都要尽力最后一搏。
　　“你和我说月儿说她没事，另一个丫头也不会有事，是不是真的？”凌钦再次问。
　　窦礼忍不住笑笑。“王爷，自从窦礼回来，您已经问我三遍了。等您调整好心情，自己去问不就好了。”这句话，窦礼之前回来之后没急着说出口，就是想让凌钦再调整调整状态。
　　凌钦是个重情之人，即使武功再高，当身体被感情支配时，脑中的理智没了，行动自然漏洞百出，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难免不会出意外。而对于窦礼自己，那天其实他也没有保证自己会不失误，但是相比之下，他想见皓月的心胜过了他所有的理智。这时候，人往往就不像为别人考虑之时那样理智。
　　凌钦一瞬间诧异。“她同意我去看她？”这两日，凌钦的心情已经调整好，身体并无大碍。他迟迟没有去是因为心中的一点胆怯，他怕，怕皓月不喜欢他去看她。
　　“我也拦不住，那您就去喽，到时候月儿责怪您，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窦礼悠悠道。
　　“哎，你这小子，明明是你告诉我的，你倒是将责任推得干净。”凌钦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既高兴又紧张。他知道窦礼这么说，就一定是皓月不反对，而且有可能还很同意自己去看她，“反正到时候她不高兴，我就说是你说建议我去看她的。”
　　窦礼沉声一笑，摇了摇头。他们两个叱咤凌国的人，如今被一个小女子吃的死死的，就连去见她一面都要小心翼翼的。
　　“王爷，谢谢您。”窦礼突然道了一声谢。
　　凌钦轻哼一声：“突然谢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也派了人去为我找寻解药了。”
　　“你不是同样派了人去找寻云蝶台的下落了？”凌钦严肃了几分，“你们都不告诉我，就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了，月儿要毁了云蝶台，对吧？”凌钦几分痛心，他又怎样看不明白。
　　窦礼点了点头，又道：“其实……她中的云蝶台的毒还没有解。”
　　凌钦没有惊讶，只是长叹一口气。“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找解药，或者找解毒的方法。这样，我主要负责为你们找解药。实在不行，我去见过月儿之后便亲自去寻。而你，算我拜托你，帮我保护好月儿。我不求你怎样帮她，只要保她平安就好。”凌钦的眉间几分惆怅。
　　“好，那么我就将全部精力放在辅助凌熙与月儿上，我定会保她平安无事。”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