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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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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御文殿。
“陛下,前段时间,靖周突然对辛曲出兵,辛曲措手不及。虽然还没有战败,但也是垂死挣扎,怕是不久后就会亡国。此事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各国,会让小国胆战心惊,也会让大国野心膨胀,所以我们要尽早对图勒有所防范。还有,近日古牙关那边蕃夷经常生事,怕是也并非善者,我们也要留意。”庞回道。
伯谦已经心不在焉了。前几日,他收到了虚沉的信,说是靖周有变,他暂时来不了了。
这个消息莫名让他不安,因为他除掉虚沉还要等上些时日,这也就意味着他迎娶皓月的日子也要延后了。而这其中会有多少说不清的变数呢?
“陛下?”庞回见伯谦走了神,出声提醒着。
“你去安排吧。”伯谦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庞回低着头,没有立刻离去,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伯谦向睆月倾河走去。一路上,他尽是对这件事的思虑。
如果靖周发动了战争,那就说明雪娆的计划失败了。既然如此,雪娆现在的境况如何呢,还会活着吗?伯谦不想写信去问虚沉,这种模糊不清的状况正好是他需要的,因为从莫音死后,他就决定一齐斩断皓月所有的依靠,让她只能依靠自己,永远都离不开自己。
可是伯谦不知道,皓月还是原来的皓月,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短短数月的各种事情足以拉扯着她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不靠任何人就能活下去的强者。
前些日子,皓月竟主动与他提出想要学习武功,这让他心中有几分不安。
正是因为皓月看出了他的怀疑,便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她又想想学武太过辛苦,便没再提。而伯谦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
伯谦到睆月倾河后便将虚沉要晚来的消息讲给了皓月。
皓月抬了抬眉,将心中的为难压了下去。怎么办,窦礼只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
“主上为何推迟了到来的时间?”皓月看似问的漫不经心。
伯谦反而沉默了。
他的沉默引起了皓月的注意。
“伯谦哥哥,怎么了?”皓月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月儿……”伯谦停了下来。他将皓月抱住,良久才缓缓道:“雪娆出事了。”
“我不信!”皓月是真的不信。她的声音冷硬至极,眼神冰冷至极,直让她的心也蒙了几层冰霜。
“月儿,我知道这件事你一定接受不了,但是……”伯谦的手臂紧了紧,“月儿,你不要这样,我知道这一系列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太大,可是你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皓月的表情是冷静的,她使劲推开伯谦。“我说我不信!姐姐绝不会死,那也不是什么活在过去。伯谦,你知道雪娆对于我来说是什么吗,她是我的信仰信念,是我的希望。你为什么轻易就和我说她死了,为什么?你说,你是什么居心,你说啊!”皓月从最初的冷静到瞬间的崩溃大哭。那一瞬间的改变正说明着她内心的崩溃,如果再没有什么支撑着,恐怕她至此以后,就永远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月儿……”伯谦看着这样的皓月心疼,却也害怕。
这样,对他威胁的隐患就不仅仅有不知生死的窦礼,还有雪娆,那个精明又残忍的女子。
他有时候也不禁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事情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可是他没有机会回头了,越往前走越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坚信自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彻底改变虚沉甚至是命运给他的所有安排。可是他心底的无能为力,让他选错了方向,将这一切都推向了病态的方向。
皓月似乎已经失去控制,她有些疯癫地喊着,她的行为都有些失常。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她一定不会死的!”
伯谦为了防止皓月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上前费力地控制住她,然后将她打晕了。伯谦虽然很不忍心,但是他也绝不容许自己心软。
成功就在眼前了,他会与皓月共度一生的,一定会的。
皓月醒来时已是晚间,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切都还是平静的,但是下一瞬间,所有沉重的记忆涌来,险些将她置于万劫不复。可能是心里太疼太疼,她难以躺在那里无动于衷,她缓缓起身,挪到床脚,抱膝坐在那里,极尽将自己隐藏。似乎这样她就能处于一个只有她一人的世界,孤独地舔舐伤口,以使她还能坚持着活下去。
伯谦端着一碗粥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纱幔后,小心隐藏在床脚的身影。
“月儿……”伯谦急忙走过去,将粥放到桌子上。
他像是怕吓到皓月一样,将动作放缓,轻轻掀开床幔。
皓月听见动静,缓缓抬头,那双眼眸是那样凄楚无助,让人看了便想要倾尽一切去保护。
“月儿,别怕,到伯谦哥哥这里来。”伯谦温柔小心地笑着,向皓月招了招手。
皓月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那怯怯的模样似乎是在小心分辨他到底有没有危险。
“怎么,月儿不认识伯谦哥哥了?”
皓月像是突然回了神,急忙爬到伯谦身边,紧紧抱住伯谦,那表现完全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伯谦惊喜于她的表现,这正是他想要的。
“伯谦哥哥,这里好可怕,月儿害怕。”皓月的双臂紧紧缠着伯谦的脖子。她说出的话像是孩子,只是她的神情淡之又淡,是极致可怕的冷静。
“月儿不用怕,伯谦哥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伯谦轻抚着皓月的背。
直到最后,她抱着他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伯谦才发现,皓月竟不记得雪娆,不记得窦礼,也不记得莫音,只记得他。而且还像个孩子一样,无时无刻都在说害怕,一刻都不能离开他。无论是他在御文殿还是在哪里,她都要跟着。他上朝的时候是断然不能让皓月随行的,只能将她交给沈亦带。因为所有宫女,她只跟沈亦。
伯谦希望皓月依赖他,可是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精神失常了一样。而且,他看着这样的皓月是非常揪心的,他爱皓月,也自然希望她好好的。
伯谦尝试着让御医来给皓月诊诊脉,最初皓月在伯谦的陪同下是配合的。御医只是说她受到了太大的打击,除了开一些镇定安神的药之外还是束手无策。
芾屹山草堂密室。
“窦相,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让我再等等。伯谦占领凌国这一月以来,我一直在暗中拉拢还心存正念的朝臣,如今投向我的人越来越多。在我重新整顿之下,以及各地忠义之士的参与之下,我的力量也渐渐变强。况且,这一月以来,伯谦对于国家的治理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趁他还没稳固,我们正好可以将他们一举拿下。”凌熙的声音越发沉稳,“他们都是云蝶台的人,时间越久,越容易出差池。这是我们不能忽视的一件事。”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们是云蝶台的人,那么我问你,你认为天下苍生重要,还是单单我们凌国重要?”窦礼问。
凌熙沉默了一下。“恕我没办法说出你想要的答案。对于我来说,两者同等重要,因为我是凌国未来的王。”凌熙这句回答并非是与窦礼置气,因为他的身份,所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凌国。
“那你知道一个好的帝王应该是怎样的吗?”窦礼并非是故意教诲。
凌熙斟酌半天,不知怎样能回答的更好。
“杀伐果决,又怜悯天下所有苍生。”坐在一旁的凌钦开了口。
凌熙看向凌钦。
昨日就是他找到自己,将自己带到这里与窦礼汇合的,他说他是自己的叔叔,也就是自己一直心有愧疚的那个人。正是因为这样,凌熙下意识的格外听从凌钦的话,也还因为凌钦比凌业更有自己所想象的父亲的模样,所以当他看到凌钦的那一刻起,仅是气势,就已将他折服。
“叔叔说的,怕是这整个大陆的王。”
“若是都可以做整个大陆的王,那么凌国更不在话下。且不说怎样为帝王,当你有足够的能力之时,也要做些对得起能力的事。”凌钦继续道。
“难不成,你们打算除掉整个云蝶台?”凌熙猜测着,心中多有震惊。
坐在凌熙身旁的凌煦也睁大了眼睛。那也就代表着,他们相当于为整片大陆除去了一个有可能影响安定的不确定因素。毕竟,使用云蝶台的人多是擅长阴谋诡计的小人,而云蝶台让这些贪婪的人更加猖狂。
“正是。”窦礼道。
凌熙一瞬间想起皓月来。“难道,窦相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凌熙并不是在报复他曾经的不予以帮助,而是希望已在同一阵营的他们,不应该有过多的隐瞒。
可能是因为凌熙不断地强大了,所以他对窦礼曾经对他的行为没有怨恨,甚至是感激。只有他自己度过难关,才能获得独自生存下去的能力,这就是世间的生存法则。
“我想让皓月脱离云蝶台,获得自由。”窦礼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凌钦看着窦礼,面带痛色。
“那么,我希望窦相不是仅仅因为她一个人,拿天下苍生做幌子,来博取我的同情心,以此帮助你毁了云蝶台。”
“我的力量若是与你所有力量交锋,你认为谁输谁赢?”窦礼的狂妄回归,那样子简直是傲视一切。
凌熙挑了挑眉。
他不像凌业死要面子,而是虚心接受所有,然后以此壮大力量的人。
“那你为何偏偏借由我的力量?我知道你的力量比我与叔叔剩下力量的总和都要强大。窦家在凌国这么多年,可不是在碌碌无为。”其实凌熙心里很清楚。
“你难道不认为你应该接受更多的历练吗。而我的力量总有回归的一日,被伯谦夺走的力量也终究会物归原主。我希望,接手他的人,可以轻松驾驭它。”
凌熙对窦礼渐渐生出敬意。他明白窦礼话中的意思,窦礼是想让他拥有越来越多的身为一个帝王应有的能力。
“多谢。”凌熙这一声十分诚恳,“为了不欠你人情,我会将皓月好好还给你的,你就当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话是小孩子胡言乱语好了。”
窦礼看了一眼凌钦,对凌熙道:“你可知皓月……”
“窦礼!”凌钦喊住了窦礼,摇了摇头。
凌钦明白,窦礼想提一句皓月的身份,那是是在顾及自己的心情,可是他并不想让这身份影响了凌熙。
“你们怎么了?”凌熙看着两人感觉奇怪。
“没什么,好好准备吧。”凌钦道。
凌熙见两人不想告诉他,便识趣的没有多问。“窦相,我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既然你手中的力量那么强大,为何要看着伯谦占领凌国?而不是发动力量及时阻止?”这是凌熙所不能理解的。窦礼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就算是他受伤了,也可以暂时交代给别人,或者告诉凌钦来发动力量,他们根本就不用这样被动。而凌熙不认为,他们不会对这种突发状况一直都有准备。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我救出锦年与宁落,就足以让他们草木皆兵,恍然度日。再则,我们窦家祖上与皇家祖上有约,不到迫不得已,不可以动用任何力量。而那最强的力量也绝对不可回城,只能留在古牙关。况且,皓月……她的行动我没料到,多少有些措手不及。”窦礼对他的失败,毫不掩饰。之前,他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想到皓月会那么快就动手。
“你说什么,古牙关那些不起眼的兵将竟是我凌国的王牌?”凌熙的声音提高了。
“没那么夸张,顶多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窦礼淡淡道,“他们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堪。”
凌熙知道,这是窦礼在谦虚。“那么,前些年古牙关动荡……”
“是你父亲容不下他们。因为我,他自己没办法动他们,只能联合外人,借刀杀人。以此伪装成蕃夷挑衅滋事的假象。那些蕃夷部落的正统,自是领教过古牙关守卫的厉害之处,平时也就是一些小打小闹,用来测试我们。他们主要的力量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但是,若是有心之人唆使一些内心贪婪之人,可就不一定了。这些事情,仲考去查探过,是因为有证据,我才会说的这样确定。”
凌熙越来越觉愧疚。
“你将力量全部交还给我,你舍得?”凌熙又问。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窦礼眼中无欲无求。“早已厌倦。”
凌钦知道窦礼中毒的事,所以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淡然。
“三月后,我们的力量会更加巩固,在这期间我会将古牙关的多数兵将调回,保障你能成功夺回凌国。而在这期间,你可以继续进行你的拉拢。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多数兵将不过是被动选择,他们都是凌国人,趁伯谦还没有整顿他们让他们忠诚的时候,拉拢过来,自然是巧妙的里应外合。你要永远记得,上兵伐谋。”窦礼提点着凌熙。
“可是,你若是将古牙关的多数兵将调回,蕃夷不趁防守薄弱,而生事?”凌熙纠结着问出,他有些不能相信这一点窦礼会忽略。
“原本我只打算调回来一半的人,不过多亏了赵准的好儿子,不知出了什么鬼主意,他与古牙关主将带领兵将给以胡人重创。他们怕是一时半会都难以恢复。”
“你是说那个纨绔子弟,赵淮综?”凌熙不敢相信。
“正是。”
凌熙还有些难以相信。
窦礼回头与锦年小声交代了什么。
片刻后,阿黛走了进来。
阿黛跪下给各位行礼。
“阿黛,你回到城内,想办法进宫,到皓月身边去,她需要你的帮忙。为了不露端倪,这件事我没法安排,只能你自己想办法进宫。”窦礼交代着。
“是,阿黛领命。”
“去吧。”
“你已经见过她了?”凌钦转头问。
“嗯。”窦礼仅是淡淡应了一声,没说一句其他的什么话。
“这么说,皓月是帮我们的?为什么?她明明是云蝶台的人。”凌熙问。
“因为她是你妹妹。”窦礼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
今日让凌熙震惊的事情太多。“她……怎会是我妹妹?”凌熙的视线在窦礼与凌钦之间来回转换。
在场的其他人,无一人不震惊。
凌钦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责怪窦礼。因为他懂得,窦礼是想要凌熙接受所有的考验,不然这一点很容易成为他日后的弱点。
窦礼是不想凌熙因为一个亲人就对自己所做的事有太多顾虑。有些事的度量,凌熙要学会把握。
“她是你叔叔的女儿。”
凌熙的视线终于定在低着头的凌钦身上。凌钦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但是凌熙似乎已经明白了很多,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对皓月不一样的感觉从何而来。原来,他们是亲人。
“不要对她仁慈,她不会因为是你妹妹就会帮你做什么,因为她根本不是我们阵营中的人。”凌钦将事情清楚地告诉凌熙,“就算是她暂时对我们仁慈了,也不要。你是凌国未来的帝王,做什么事都要以此为基础。帝王的仁慈是要适当的。”
窦礼听着凌钦的话,知道凌钦还不曾知道皓月的最终目的,那么他便替皓月保密吧。他不敢说他彻底了解皓月,但是他明白那种心情。
凌熙下意识看了看窦礼,窦礼将这件事告诉自己,是为了让他摆脱嫣儿那件事带来的心结吗,可是这样未免有些残忍。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而站在他对立面的皓月却偏偏成了他的妹妹。他到底是要小心翼翼避开一切容易伤了皓月的可能,还是为了天下要适当地取舍仁慈。这恐怕不是什么仁慈,可比单纯的仁慈难上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