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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同桌 ...

  •   同桌
      一,陆怀往
      所有的高中都是以成绩为尊的,我的高中当然不例外。高三开始的时候,我们年级按成绩进行了一次分班。分班的结果,就是我有了一个新同桌,她叫纪鹄。
      看到她第一眼,我就确信我在嫉妒她,因为她太漂亮了。见过刚出水的荷花吗?粉白粉白的,半透明,有一种不属于这人间的仙气。她的皮肤就是那种粉白色,脸颊有点婴儿肥,看着嫩得要掐出水儿来。眼睛很大,标准的双眼皮,身上从发绳到鞋子无处不精致。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噘嘴撒娇,瞪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着像一朵才吐出花瓣的花。我偷偷摸了把自己的衣领。还好,没有塞在脖子里。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不漂亮,邋遢,衣服也土里土气,说话经常带脏字,和男生们称兄道弟。
      简直是个男人婆。我们班里的男生一定是这样评价我的。
      没关系,我成绩好。就算我不漂亮,我也是年级第一。
      新同桌和别人说完话了。她朝我转过来了。唇色饱满如去掉白薄膜的西柚果肉,一粒粒莹润丰盈。
      她说:“你好,同桌。”

      一,纪鹄
      我不属于这里。
      我是大城市里的孩子,自己不争气,没能留在城市顶尖的高中里。爸爸妈妈说什么怕我学坏,交了高昂的择校费,执意要把我送到外婆家的这所以严苛而出名的高中来,还把我安排进了最好的的班。贫穷落后的小县城,灰扑扑的楼顶,街道窄小。没有夜市,没有大商场,就连学校的设备也是格外落后——我们那里最差的高中都比这里强!
      可是我别无选择。我和父母一样,渴望一个好成绩。我需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有野心,并且——正如我相信的——我愿意为了这份野心而努力。
      所以说,当我得知我的同桌是年级第一的女生时,我是高兴的。我仿佛看到了我突飞猛进的成绩。
      我和刚认识的张莹莹打完招呼,回过头就看到我的新同桌在看着我。我的目光迎上去,她好像有点不自在,偏偏头躲开了。
      蓦地想起张莹莹的话:“陆怀往这个人啊,总是和她的朋友吵架。你要小心了。”
      我不怕。相处不了就躲远些嘛,我不信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我想我应该主动一些。于是我先开口了:
      “你好,同桌。”

      二,陆怀往
      和新同桌的相处很顺利——因为她太可爱了嘛。可爱的生物,总是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我看着她咬着笔头做题的样子,看着她“哎——”地拖长调子答应别人的样子,看着她照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抱怨自己脸上的痘痘又多了的样子。她粉嘟嘟的,整个人像一笼袖珍的水晶包子,让人想上去咬一口。每到这时候,我都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孩子。
      我把我心里的感想和她说了。她轻轻踹了我的凳子一下,“我才不是包子。”
      “不是一般的包子,”我说,“是超级可爱的那种包子。”
      “小眼睛,”她暼我一眼,“色眯眯的。”
      然后我们俩就笑起来。
      我们渐渐习惯了在一起。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在校园的杨树或丁香树下漫步,表现得像任何一对高中生闺蜜一样。我们会谈论起自己的梦想,她说她想去盛夏大学,因为那所学校有着常年不败的花海。这样说的时候她的情绪会很低落,因为她徘徊在二本线左右的成绩。
      我感觉心中升起了一股责任感。
      “我教你啊。”我说。
      她就笑了。
      在繁重的学习之余,我们总是在一起愉快地玩耍。我喜欢古文,她就陪我对诗——虽然对的诗一点都不古风就是了。我说“清风不解花解语”,她就说“你和我呀我和你”。有一次,她听完歌,自己在纸上写几笔,然后捧着纸一本正经地唱:“同桌一直在飞呀,飞到了那个远方,然后我就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呀——”
      “然后我去了哪儿呀?”我笑着问她。她声音真好听,糯玉米一样。
      “嗯——‘然后她就跟我说,你呀不用找我啦,然后呀,我就呀,回家啦。’”她继续唱着接了下去,大眼睛微微弯起。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愉快,她漂亮又机敏,有时候看着她,我会感到一种莫名的骄傲情绪,像拥有了一块绝世珍宝。有时我喜欢抓着她的手,假装自己在看掌纹,胡乱分析着所谓“命运”。其实,我只是喜欢抓着她。抓着她滑腻的手掌,会让我有一种“她属于我”的错觉。
      她什么都好。只有一点让我心存不满。她有很多很多朋友。
      我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呀。
      经常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身边总是会经过她的其他朋友。她会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和他们聊天。这时我就会被冷落下来。有时我装着很感兴趣他们之间的谈话,微笑地听着,不时点头,插两句话,想象自己是某场高级宴会上的主人,在微笑着倾听客人们的交谈。可是这副样子维持不了多久,因为我很快就沮丧地发现,自己哪是什么主人呀,自己就是个连端茶倒水的资格都没有的小厮。纪鹄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在每一场谈话里都游刃有余,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她就是那颗最明亮的星星,而我们,都是围绕着她而生的萤火虫。
      后来我发明了一个办法。每当她和其他人相谈甚欢,以至于冷落了我的时候,我就会抓起习题本,专挑又难又偏僻的大题来做,然后招呼她:“茸茸,我遇见了一道很有意思的题,你来看看吗?”
      我叫她茸茸,这是我对她独有的绰号。同学们叫她“咕唧”,只有我叫她茸茸。
      这样一说,她就会转过头来:“给我看看啊。”
      屡试不爽。
      我知道学习是她唯一的软肋。恰巧,这是我唯一的武器。除了它,我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我用它小心翼翼地伪装起我满腔的嫉妒和独占欲,我怕极了它们会吓着我唯一的珍宝。我知道我不算是什么好人。好人是不会嫉妒自己的朋友的。
      我不配拥有她。

      二,纪鹄
      周围的人都说,陆怀往是个天才。我很快也发现了。她上课从不好好听课,而是喜欢默写歌词或者诗句,又或者干脆倒头大睡。她下课从不好好写作业,喜欢抄周围人的,但是会专门去寻找难题怪题去做。有认识她三年的人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平时看着不用功,每次考试,名字仍然牢牢盘踞在榜首。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天生的啊,没办法。”有人说。
      于是大家沉默了。
      我知道在这沉默的空气里盘旋着的意思。那也是我想说出来的。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得死命用功,而她,就算是高三的日子也过得轻轻松松。
      我有一个文件夹,里面满满地都是陆怀往送我的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送我这些东西,但看到它们,我总是想起在我奋笔疾书的时光里,她在默写这些没用的东西。
      “说不定人家熬夜学习,白天装天才呢。”张莹莹安慰我。
      我的心里好受了些。要是这样,我也认了。
      我有一次和陆怀往含蓄地表达过我的嫉妒之情。我说,陆怀往,你好厉害啊,年级第一呢。
      “这算什么。”陆怀往笑了,“咱们这个小高中,年级第一就只能去985,连个清华北大都考不上。”
      985,清华北大。这些词语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高考走运,我说不定能踩着一本线,去一个省外的大学。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奢望了。
      其实我是有梦想的。盛夏大学,很多年前在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就想去那里。因为据说,这所学校有着一年四季都开不败的花海。我喜欢钢筋水泥的城市,但这不妨碍我的心中有一片花海。
      也许是为了向她证明什么,我踌躇了很久,还是把这个梦想和她说了。
      她看着我,说,我教你啊。
      说实话我是感动的。而且,她确实在做。她会把睡觉的时间用来给我讲题,这时候,我才更加明确地认识到她和我的不同。她果真是一个天才,她习惯用自己编的口诀去记忆课本内容,能够把复杂的题目归纳到有限的公式里去。
      “一定要吃透课本,”她说,“课本是□□。不管外面的锁有多么奇怪复杂,只要有了□□,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可是我做不到啊。不管她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我还是没有办法看一眼题目就能把出题老师的意图说得清清楚楚。我就是不会变换那些有限的公式,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背,把所有经典例题都背下来。我擅长用功。我可以熬夜。毕竟,我也是有梦想的。
      宿舍里的同学们很快受不了我了。这里的宿舍窄小,晚上点一盏灯,全宿舍都是亮堂的。我怀念在城市里我们宽敞的宿舍,只要拉上床帘,就干扰不到其他人。可是我不可能停止学习。
      和母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说,要不你和同学租房子在校外住吧。
      这是个好主意。我把这个计划告诉陆怀往,她闪动着亮晶晶的眸子,说,我和你住好了,我也和宿舍的同学们作息不合呢。
      “你是说,你学习到很晚吗?”我假装不经意地问。
      “不是啊,我一回到宿舍就睡。我觉多。”
      我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下午,我的好友来找我玩,不过是冷落了一会儿她,她就对我臭着个脸,表示她吃醋了。同桌啊同桌,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还不能有点私人交际圈吗?这么一想,新仇加旧恨,我对她发了好一通脾气。晚自习的时候气还没散,我趴在桌子上,感觉被人戳了一戳。
      是她,她递上了一张纸,上面用稚拙的笔触画着漫画:“茸茸的生气故事。”
      “从前有个小仙女叫茸茸,因为她毛茸茸的,可爱极了——”画着一团毛球穿着公主裙的样子。
      你才毛茸茸的呢。
      “——有一天,她又生气了——”穿着公主裙的毛球身上冒起了烟。
      我才没那么丑。
      “——茸茸的朋友问她,茸茸,你为什么生气呀——”画着一个茄子和一个问号。
      当然是因为我的笨蛋同桌。
      “——茸茸说:因为我可爱呀,可爱的人有资格生气。”画着一颗大大的桃心。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热气。陆怀往凑过来,说:“我允许你生气,因为你这么可爱,我一定会哄你。”
      我的少女心啊。
      于是,我果断地原谅了她。

      三,陆怀往
      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俩越来越不合拍的呢?是从她喜欢的流行歌手我一个都不喜欢开始?是从她看着新一轮考试成绩的排名表,就和我好几天不说话开始?是从我分享了我“将来要归隐山林”的愿望,而她含蓄地表示了我一点都没有上进心开始?
      我不知道。
      搬进合宿的公寓那天,我们在楼下一起仰望着那间即将属于我门的房间。她牵着我的手,高兴道:“以后我们就住在一间房子里了呢。”灿金色的光线落下来,她可真美啊,小仙女似的。那一瞬间,我想,也许性格不同的人也不是不能做朋友的。毕竟她这么美,这么可爱。
      对我来说,和纪鹄一起住意味着与她有更多私人相处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会同我分享她。我从未被人拥有过。我渴望被人完全拥有,尤其是她那样漂亮又能说会道的女生。我喜欢她,比你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喜欢。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包括去死。我恨不得向全世界宣称我对她的忠诚,代价是,她要一辈子喜欢我。
      这种情绪格外复杂。我是个在悬崖边跳舞的人。我握着我的自负与自卑,同时俯视又仰视着她。在我心里,她时而是个小可怜儿,时而是衣着华美的公主。实际上——其实我一直不敢承认——我内心对于成绩差的孩子是有一点小小的看不起的。我努力压抑这种该死的优越感,同时庆幸于她比我糟糕的成绩。因为只有她不是一个好学生,我才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毕竟我不是什么好人。
      开始的时候,我们一起居住的日子很开心。我每天都会为她做粥。粥很简单,淘好豆子,燕麦和大米,洗好红枣桂圆,量好水,用电饭煲定好时间。最初做饭的只有我一个人,后来,也许是察觉到我的不满情绪——是的,我就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她开始给我煮鸡蛋。溏心的鸡蛋,我的最爱。每次吃,我都小心翼翼的。颤巍巍的鸡蛋,像是我捧在手里的友谊。
      又过了几天,纪鹄过生日。前一天晚上,我为她捻了一支簪子,写了一首诗。
      回忆里弥散着的/总是你巧笑倩兮的模样/一起走过的岁月/手牵手/操场和食堂/杨花的碎片溅落点点阴凉/有丁香/漫散幽芳
      曾以为三百个日子那样漫长/挥手便散尽了流光/韶华毕竟东流去/能抓住的/唯有你与希望
      “哇,同桌,好浪漫啊——”她眼睛几乎要放光,“我可得好好收起,万一很多年以后,你成了大作家,那我可以说,这是大作家陆怀往写给我的诗。”
      “托你吉言。”我说,心里很是高兴。
      “明天我过生日啦,这是第一份生日礼物。”
      “还会有几份啊?”我不经意道。
      从小到大,我的生日都是随便过的。因为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比较要好的几个也都是淡淡的交情,自然不会有谁为我费心操办生日。
      谁想到第二天,当我们到班里时,后黑板上已经用艺术字写了大大的“纪鹄生日快乐”,还粘了许许多多的彩色气球。她的座位堆满了礼物,长条的方形的盒子,几个手提袋,还有一只巨大的毛熊。几个平时与纪鹄要好的姑娘涌了上来:“纪鹄,生日快乐!”紧接着,几个陌生面孔也出现了。男男女女都有。
      “是隔壁班正在追纪鹄的那个男孩子啊。”我听见有人这么议论道。
      我第一次直面面对我和她的巨大差距。她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看起来开心极了。我在人群外,仿佛是在这个世界之外。
      ……那么多,居然有那么多礼物。
      还有后黑板的字。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我也是个女孩子啊。我也是个十七岁的,有一颗少女心的女孩子啊。
      …………
      ……凭什么。
      那天,直到回到租的房子里,纪鹄也一直很开心。我不得不扯起一张笑脸,以免让她败兴。我们在卫生间里洗漱,期间她兴奋道:“我给你看看张莹莹送我的新裙子好吗?”说着高高兴兴地跑走了。
      她的手机当时就摆在浴缸边缘,还放着歌。
      鬼使神差的,我忽然想看个歌词。于是我拿起她的手机,解了锁。
      其实没什么鬼使神差,一切都是被命运注定好的。很久以后的现在,我想当时的我也许不仅仅是为解锁而解锁。我也许在“挑战禁忌”。
      我是知道她手机的密码——倒不是故意知道的,因为那个密码是追她那个男孩的生日,她又经常跟我说而已。从她和我平日的聊天中,我知道了她和那个男孩之间的暧昧故事。我是羡慕她的,因为她有人喜欢。
      我解开了锁,抬头一看,她正站在门口,穿着条白纱裙。
      “我就是看看歌词。”我慌乱道。
      她沉默地拿过手机。半晌她道:“我看见你用密码解锁了。”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的。但是我还是庆幸她说出来了。
      “……其实,其实……”我艰难地想着理由,“ 我只是害怕你知道我知道他的生日。”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谁知道你想干什么坏事呢。”她说。
      我心里一沉。有什么仿佛从这句话里溜走了,永远永远地。
      第二天,这件事我们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

      三,纪鹄
      我终于明白张莹莹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陆怀往这个人啊,一点都不会伪装,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她对我的情绪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太敏感了,太敏感了,我不得不分出好多精力来照顾她。好累啊,都没有呼吸空间了。我交朋友她不高兴,我收礼物她不高兴,有人追我她不高兴,偏偏在提起成绩的时候,她能笑出一朵花来!
      每想到这里,我都为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而骄傲。我和她是不同的。所以别人喜欢的是我,而不是她。要不是我愿意和你交朋友,还有谁愿意和你交朋友呢?还有谁会费心称赞你呢?
      陆怀往,你应该感激我。
      我对她的怨怼集中爆发在一个晚上。那天我写着作业,听见外面她和她母亲打电话的声音。零星听到几个字:“妈……我的钱包不见了……再找找……”
      她的钱包丢了?和她同住同吃的只有我,她的钱包丢了,难不成是在说我偷了?笑话,我是什么人,怎么会偷你这家伙的钱包?
      侧耳再听,声音越来越小,显然,陆怀往是不希望我听见的了。
      她就是这样,偷偷摸摸的一个人,整天半遮半掩的,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在和她母亲控诉和我住在一起的不满?是不是把那子虚乌有的钱包的丢失归罪到我身上?我可是乖乖女,从不惹别人不高兴的那种。她母亲要以为我是小偷,这可怎么让我和陆怀往住呀?
      都是陆怀往的错。
      想着这些天的委屈,我偷偷哭出了声,眼泪濡湿了枕巾。没有人听,怎么会有人听我哭呢?陆怀往陆怀往,所有家长老师眼里只有陆怀往。我家在大城市里,所以每周周一到周五做饭的是陆怀往她妈妈。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没个亲人,还得天天听她妈妈讲话。她妈妈做饭的时候,总是对陆怀往说“加油考上985哦”,对我就只有一句“加油”;我妈妈周末才过来,过来就总拿我和陆怀往比,说什么“都住在一起,怎么你才考这点分数”,总以为成绩好的人品性就好。陆怀往又自私又邋遢,书桌总是乱七八糟,还得劳烦我给她收拾。她怎么配得上和我做朋友呢?
      于是,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她居然诬陷我偷她钱包!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万一她在班上一说,让我可怎么混呀!”
      “这姑娘品性有问题。没事,妈帮你出头。”
      母亲的声音让我安心。母亲,你果然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就知道。
      哼,陆怀往,这下我妈妈不会喜欢你了。
      背书背到半夜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这个公寓位置偏僻,以前还进过贼,我有点害怕。
      “谁呀?”陆怀往迷迷糊糊道。
      “是我。”
      是陆怀往妈妈的声音。她大半夜来什么事?有东西落下了吗?
      “妈?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陆怀往的声音。
      “妈和鹄鹄有点事,乖,等等和你说。”
      我的房门被推开了。陆怀往的妈妈走了进来。“鹄鹄,和怀往相处得好吗?”
      “好什么好,您女儿刚刚诬陷我偷了钱包。”我知道母亲说的帮我出头是什么意思了。她把陆怀往的事告诉了陆怀往妈妈!
      “我们家怀往没有丢钱包啊,是不是哪儿弄错了,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没有弄错,我听见她和你打电话了!电话里说什么丢钱包,难道不是在说我吗?”
      “哦,是这样啊。”怀往妈妈笑了,“不是丢钱包。是她把钱包扔我汽车上了,让我帮她收着呢。半夜接到你父亲的电话,我还以为怀往和你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了,把你气着了。原来是误会啊。”
      “误会?好,就算是误会,阿姨,我们住一块,丢钱这么敏感的东西,她就能随便背着我说?这还能怪我误会?”我心下知道我听错了,但这事不能全怪我。都怪陆怀往,平时就鬼鬼祟祟的,还背着我打电话。我没听清电话内容,都是她的错。
      “阿姨怕你们吵架。这不,高三下半学期了,高考的冲刺阶段,情绪不好,是会影响高考的。阿姨知道怀往和你,你们两个都是好姑娘,就是都敏感了些,互相担待担待就好了。”
      您只关心您的宝贝女儿吧。“别把我和她相提并论。我的好朋友多着呢。别人可没人说我敏感的。”
      我知道陆怀往妈妈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但谁要我站理呢?

      四,陆怀往
      你对我怎样都可以,但你不能动我的家里人。
      纪鹄她因为听了几个字的电话,误解了我和我母亲的通话内容,就把我母亲大半夜的叫到我们住的公寓里来?我们学校在山上,紧挨着国道,多得是飞驰的大卡车。这可是半夜啊,光线又不好,我母亲要是出了事,你负责吗?你负得起责吗?
      我肚子里憋了大一团气,一天没和纪鹄说话。纪鹄刚开始和我示好,最后干脆摆弄起了我送给她的东西,漫画、诗歌和歌词卡片。我假装看不见。你误会了我,连累了我母亲,都不道一句歉吗?还是说,你真当自己是小公主了?随便使唤人?
      还使唤到我妈头上?
      晚上回到公寓,我们谁也不理谁。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她。只要她向我道歉。

      四,纪鹄
      凭什么道歉,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如果她打电话时哪怕考虑了一下我,考虑了一下我有可能会对这件事造成误会,那我们的冷战就不会发生。我又没有错。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误会她的电话的。她从没有考虑过我的情绪。所有时候都是。
      我明明有那么多朋友,明明他们更能够让我愉快,我当初为什么要和陆怀往一起住呢?
      对啊,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这么讨人喜欢,从来不会让别人难为情。我为什么要和那样动不动就不高兴的人住一起呢?
      陆怀往那样的人,就应该孤独终老。
      我不应该和陆怀往交朋友的。
      “凭什么不和我道歉。”终于,在我们冷战的第三天后,陆怀往问我。
      “你不配。”我说。
      我们的关系彻底破裂了。陆怀往搬出了公寓。
      那时,离高考只剩一百天。

      五,陆怀往
      就在纪鹄说出那三个字的当天,我被母亲接回了我的家。其实,我家离学校,不过五分钟车程。当初搬出来,固然有图方便的因素,但也是因为想陪陪纪鹄。
      像是心脏被人活生生撕裂成两半,我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我找到班主任,和纪鹄调离了座位,和其他人坐在一起。
      母亲说,如果你怨恨一个人,你就要过得比她好,你就要站在她的高处,让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光辉。在接下来的一百天里,为了不让纪鹄看笑话,我收敛起了我所有的小脾气。我发现对我这种人来说,不吃醋很简单,只要你把周围人都看作是普通朋友,不对他们抱有太大期待就好了。我努力学习,半夜刷题直到犯恶心。渐渐地,我有了一群朋友,成绩也更加稳定。每次班里传阅成绩单时,我都会想,纪鹄看见我的名字,内心该怎样想。
      她的成绩也提高了。但是,还是和我差得远。
      我居然在和一个班级倒数较劲儿。
      后来就是高考。后来我发挥得很好。虽然还是离清北差很远,但也总算不辜负我三年的努力。
      填志愿的时候,母亲问我想去哪里。我想了想,说,盛夏大学吧,听说那里有开不败的花海。
      后来我来到了盛夏大学。真的很美丽,比纪鹄曾经和我描述过的还要美丽。在这座充满古韵的校园里,我对“盛夏大学”的印象从当初听来的花海,变成南强的晚钟、变成芙蓉隧道的壁画、变成食堂热腾腾的饭菜、变成老师们的谆谆教诲、变成我的生活的合集。“盛夏大学”不再是纪鹄的梦想,而是谁也抢不走的我的记忆。
      慢慢地,高中三年淡出了我的生活。只是有时,在某个漆黑的雨夜,我偶尔会想起从前。回公寓的路很黑、很难走,尤其是下雨天。每到下雨天的晚上,我撑着伞,她打着手电筒牵着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手电筒光芒很细小,但足够照亮前方的路。
      说什么离别呢/在这个半梦半醒的季节/过往与现在模糊了界限/染成阳光下/一蓬蓬的烟
      说什么离别呢/尽管记忆也会被搁浅/交错过的灵魂却仍在怀念/彼此留下的印迹与碎片
      踩落了一千个日夜的晨钟暮鼓/新的征程已在眼前/而你的微笑与叹息仍历历在目/一如化不开的初酿/斟满了我动荡不安的青春岁月

      2018.6.29 20:34 完
      杨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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