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国》SEVENWHISPER

86、第 86 章

　　夜幕沉沉，城中只留下了寥寥几点灯火，厚重夜色是罪行最好的保护色，男人熟练地躲开皇城司的巡逻，来到一处废弃的宅子里。废宅阴森森，男人踏入院中后，一个女人缓缓走出来，如鬼魅一般。她见男人来，微微点头，两人一起走到那废弃的井口，男人把绳子系在腰上，看了女人一眼。女人退后一步，双手交叠在身前，向他行礼，手背上的连火纹隐隐可见。
　　男人不再多说，进入废井，稳稳落在底部，不知道掰开了什么机关，井壁上缓缓开了一个一人高的通道。
　　男人走了进去，石门在他身后合上。
　　女人听见声音消失，又无声藏匿在黑暗里。

　　这一条隧道直通城郊平王大营，早就在出口处等候的将士将人从地道里拉出来，两人护送他到平王所在的主帐。
　　平王主帐里如今只剩下了封善阮勋和封姚三人，在一旁榻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封栩大抵上是可以忽略了——继承人封栩在阵前厮杀却遭八重卫间谍的暗杀，身受重伤。
　　封善对外是这么说的。
　　至于真相，重要吗？
　　封姚双手握拳搭在膝上，目视前方，后背板直，眼里似乎没有这个男人。封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儿懒劲儿，沉沉威压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容忽视：“总算来了，说说。”
　　男人向在场的三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开口：“这十日朝廷在清除与您有过联系的人，哪怕是礼仪上书信往来的人也被金吾卫、八重卫合力清查，大理寺和刑部的牢房住满了人，京中人心惶惶。京卫、禁军战力犹在但统领变更，将领自身难保。”他说：“各部之间相互忌惮相互牵制，若是此时攻城城中不能马上做出反应。”他双手呈上在清算十日以来他所探得的情报。
　　封善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有人会为他将纸拿过来递到他眼前。
　　封善细细看完后，露出讽刺的笑：“我就说封怀瑞怎么会选这个时候清算，他虽然不是个当皇帝的料但也还有脑子。这事办得漂亮，等进了郢都都有重赏！”
　　“父亲，城中发生了什么？”封姚作出些许好奇的神色，有点木，有点呆，是最让封善放心的模样。
　　“拿去看吧。”封善轻飘飘地将那纸丢给一旁的亲卫，由亲卫将这纸递给封姚。
　　封姚接过纸，三两下便将上面的消息看完，大约就是封善早早埋在禁军中的暗桩夜里哗变，持刀闯入帝后寝宫，本想一举杀死帝后二人，奈何纪明月武功了得一时未能得手，后来禁军大统领赶到，他们的人不得已撤退。最后只是重伤封怀瑞二人。
　　是吗，只是重伤啊。
　　封姚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父亲竟在军中也埋了人？”适当的愚笨和崇拜是能让封善卸下防备的。
　　封姚太了解她的这个“父亲”了，他就是一个冷血自大的男人，他不喜欢蠢材却也不能容忍太过聪慧的人，能被他所掌控的、有些小机敏的“聪明人”是他最喜欢的。只是这个度很微妙，一旦把握不好就会像她的那个哥哥一样，被自己的父亲杀死还要成全父亲“为子报仇”鼓动士气的工具。
　　封善呵呵笑，没答。
　　“原是封怀瑞和纪明月二人遇刺伤重，储君监国，封雪辅佐...”阮勋声音一顿，有些好笑：“封雪这么个疯子他们也敢重用啊。也难怪这个时候还在清算墙头草了。”
　　“黄口小儿，目光短浅。”封善哼笑，摆摆手让帐中多余的人都退下，亲卫有眼力地摊开京畿道地图，摆开沙盘，然后退到一边。
　　封善在沙盘旁站定许久，才开口：“若是明日攻城你看如何？”他问的是阮勋。
　　阮勋眸光明净一如既往，他缓缓开口：“若是明日开战难免匆忙，白祁公子那边儿如何我也不太清楚，若是白祁公子的前锋未能以全盛状态应战，攻城时损失便会比我们最初估计的多上许多。”阮勋说：“我认为明日再修整一日，养足士气后再开战。”
　　封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抬眸望向阮勋，对上阮勋的视线后心头的疑虑微微消散了些。
　　封善并非将领出身，他过去用得最多的便是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那些在阮勋等人看来可笑的，不配成为一国之君的卑劣手段。他并不太懂行军布阵，此时也是捏着胡子“唔”了一声。
　　“京畿道的世族多是靠着朝廷来压制的，都是些墙头草。如今封怀瑞一方陷入弱势，殿下占上风，虽我们皆相信殿下定能入住金銮，但世族却不一定这么想，他们都还在观望，不会发兵。在外统兵的沈谨言等人接不到郢都里传来的消息必定不敢轻易发兵，殿下也大可放心。”阮勋耐心解释，又重复了一遍这些他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话：“只是再一天而已，明日傍晚我们便可发起攻城，夜里城头上的人看得并不太远，加上白祁公子手中的异人开路，我们夺取郢都会容易些。”
　　不得不说阮勋这个人有一种很奇特的魅力，听他说话的人总会不自觉地相信他，多疑如封善在不知不觉中也对阮勋放下了防备。
　　只有封姚又一次看向了阮勋。
　　阮勋不躲不避地回看她，露出些许疑惑。
　　封姚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事，所以只是开口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又闭嘴了。
　　此时平王忽然开口：“让白祁部作为前锋会不会不妥？”
　　“先前几次攻城也是白祁公子部作为攻城前锋，我想并没有什么不妥的。”阮勋说话永远是不紧不慢的调子：“若殿下允许，我想请白祁公子过来一趟，安排明日傍晚攻城事宜。”
　　“去请白祁过来。”平王直接吩咐了亲卫，转头盯着沙盘又嘟囔：“前锋营全权交给白祁...白祁说到底年纪轻，我担心若是再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会顾头不顾尾，若是他折在战场上多可惜。”
　　“殿下您若到前锋去未免太过危险。”阮勋温声打断平王。
　　平王不傻，他怎么会亲自到最危险的前锋营去，只是阮勋递了台阶过来，他顺势走下来：“...姚儿你去，但不要上最前边和那些异人一起，你在后面便好。”
　　封姚弯起嘴角，双手交叠：“是，父亲。”
　　白祁很快就过来了，他就算再看不起封家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他听完阮勋的安排后，微微颔首：“异人部并不像普通士兵一样需要长时间的修整，过去三次攻城也未造成严重的战损...只要殿下下令，我们随时能够出击。”
　　白祁面上维持着得体，心中却似有一簇火在熊熊燃烧，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让他该死的期待。
　　明天这个愚蠢的男人就要全力攻城了。
　　他很快就能看见宋珂了。
　　啊啊，那个女人，如果能将她囚禁在身边，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阿嚏。”殿里的宋珂掩着口鼻打了个喷嚏，在她对面商量事务的封楠马上问：“宋大人可是着凉了？来人，去把本宫那件火狐裘拿来给宋大人。”
　　四月的天穿狐裘？？
　　“谢殿下，下官不冷。”宋珂摆摆手：“平王多疑，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狠手。我也好，封雪也好，在他眼里怕是和疯子没什么两样，按照先生传回来的消息，平王已经相信我们正在肃清，若他出其不意攻城我等必然无法及时调备兵马。”
　　“不过你为了让她们相信我是迫不得已上台的，不惜让自己陷入陷阱...”封雪砸砸嘴：“你果然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宋珂习惯地怼一句，然后继续和封楠等人一同安排明日事宜。
　　如果平王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里的人除了“体弱，伤重濒死”的宋珂，还有那些“被下狱”的官员——当然，那些真的是平王派系的一个都别想出来。
　　等众人都散了以后，封雪打了个哈欠：“你怎么突然就这么拼命呢？”
　　“毕竟我是想着升官发财的人。”宋珂十分自然地应了。
　　封雪打哈欠的动作一顿，大笑，伸手揉乱了宋珂的发。
　　“你又发什么疯？？？”宋珂按捺住爆粗的冲动，翻了个白眼。
　　封雪笑，没有回答她，只是说：“这事儿完了以后你怎么打算？”
　　“我还能怎么做，回大理寺当官呗。”宋珂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如果我皇兄给你赏赐呢？”
　　“换个大的宅子，跟阿璟他们一块儿住。”宋珂空了空，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大概还会和他成亲，去办一场成亲宴。”
　　“哦豁。邀请我吗？”封雪嘴角带着笑意，颇有种女儿结亲的欣慰。
　　这次换宋珂不说话了，瞥了他一眼：“看他怎么说吧。”
　　她和顾霁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如今大局如此，消息递进递出都不方便，两人也不好意思占着那点位置来谈情说爱，因此这么些日子除了顾霁生苏醒时接到的萧玖代笔的信以外两人再没有私下往来。
　　四月傍晚的风还带着不易差觉的一点清凉，宋珂将手笼在袖中：“明天...或者后天？这事也该有结果了吧。”
　　“花不了很久的。”封雪说：“这种事情...”他嗤笑一声，没有说下去了。
　　但是宋珂和他都知道没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平王封善，虽说这几年金盆洗手与人为善，但也就只能蒙一蒙那些年轻人了。他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赤峰卫统领，卑劣，小气，毫无天下之主的眼界和气魄，这样的人明眼人都不会跟随。他的孩子有七八个，除了长子长女其余的却都被他舍弃，谋逆这种罪名并不是这些孩子不参与便无罪——这些孩子现在都还在封雪手下的暗部牢里关着呢。但是就算是被他带走的两个孩子，长子封栩死在了前线，二女封姚听说是个冷清冷心的人物，也算有才却比不上她那个兄长。
　　平王自大，只要让他认为优势在他一方他总会按捺不住出兵。
　　他出兵那一天就是真正开始肃清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