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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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是在月半时分点燃的，怀修竹抓起佩剑赶到城门的时候半边天幕都被战火烧红了，异人咆哮的声音像兽，不像人。
刀枪不入的异人确实是攻城的利器，城头上的士兵一着不慎便会让他们爬上城墙，然后等待战士的不是跌落城墙就是一刀斩首。每每出现一个缺口，就要用三个人去补，拼了命也要讲这些异人打落。
城门后是乌泱泱的骑兵，火光打在他们的盔甲上折出不死不休的决绝，他们沉默着，盯着厚实的城门。他们是郢都城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他们身后是数万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是他们誓死效忠的封氏大隋。
不过啊。
怀修竹翻身上马，一手按在腰间佩刀。
这城里城外的人都是姓封，谁坐上那个位置大隋也还是封家的大隋，如果细细算起来这仗打得难免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们为了什么而战？
那些老头子嘴里的正统？
别说笑了，谁登上了那个皇座谁就会在史书上留下英名，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成为“正统”。
城门处的声音越发的大，它撑不了很久了。
他们想要的是安稳入睡的家，能够养家糊口的钱银，不必担忧因为说错话而下狱，不必吃了这顿担忧下一顿...他们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而封怀瑞，或者说封楠，他们正在尽力创造这么一个盛世。
这是他们愿意效忠封怀瑞一脉的原因。
城中的警钟声荡开在夜幕里，传入幽深密林里，月光悄悄探入林中，落在沉默的人们身上，比黑夜更明亮的瞳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为首那人一手捂脸，轻轻笑了：“啊...终于...”
她放下手，眼底盈着幽幽月光，正是沈谨言。
她的身侧是封曲卿，是步昭毓，是那些领兵在外，阮勋一遍又一遍告诉平王“不会轻举妄动”的将军们。
“沈将军，”开口的人是步昭毓，他说话的语调是那种不急不慢，温和带笑的，他说：“攻城号角已经响起，将军该下令了。”
或许是想日后更容易撇清关系，又或者干脆是同情沈谨言，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这些人一致同意沈谨言挂帅，因此所有的命令理论上都需要由沈谨言下令——尽管大多数战略昨天晚上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沈谨言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划破黑夜，沾染黎明的光，她声音沙哑，眼神凶狠：“杀！”
擂鼓声震天。
顾霁生是被这擂鼓声震醒的，他伤得重直到现在也只能卧床休息。他睁开眼时军帐里只有他和一名军医，帐子里点了灯，灯火悠悠，不太亮，透着一种厚重感，压在人的心头。顾霁生皱着眉：“麻烦将灯挑亮些。”
等灯亮了些，顾霁生又问：“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刚过寅时。”
顾霁生点头：“沈将军可是下令出击了？”
“是的。”那军医耐心回答。
顾霁生斜斜倚在榻上，长睫低垂：“是吗...罢了。”他若是拖着这艰难捡回来的命去前线，怕是花不上一刻钟就又丢了去，还是在这大后方安安稳稳地待着罢。
他接过军医手中的药一饮而尽，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望着帐顶。
这次的事情本来他不必参和进来，他们谁都好，都想将他远远地送出去，送到苏桓钊庇佑的江淮，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以后再让他知道。若是叛军溃散那是最好不过，届时就算让他知道也无妨；若是封善登基，江淮天高皇帝远，在封善下手之前苏桓钊必然会将他保护好，他会活着。
若叛军成功，顾霁生不必与封怀瑞一脉同生死，不必被宋珂头上的那些罪名牵连，他可以在江淮，在苏桓钊在江淮军的护佑下，安然终老。
如果当初不是他非要抢了怀修林的活儿，他现在可能就在江淮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匠部副令”吧。
“现在外边怎么样了？”顾霁生忽然开口。
“如果大人你问的是前线，那我也不知道。”军医耸肩：“但若您问的是别的...”军医笑了：“大人的蜂刺着实出色，如今‘封善不仁，天将降祸’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军中也是有人知道的，私底下传开了，只是封善没有发觉。”
“封善发觉不发觉都不重要了。”顾霁生伸了个懒腰，卷巴卷巴被子：“事情也该结束了。”
黎明前，外城破。异人军在城中狭窄的街道里所向披靡。
封善乐开了花：“好好好，急传令过去，让姚儿按兵勿动，待我过去，我亲自指挥攻破内城。”
“封怀瑞现在铁定跟吃了耗子一样憋得难受，他就是活该啊哈哈哈哈哈哈。”封善大笑，偏过头和阮勋说：“你瞧瞧他，被世家钳制如此久毫无作为，要我定要将那什么姚平步家、江淮苏家、远东叶家什劳子的都给拔了。”
“国公爷这样的人他也能痛下杀手，反倒是重用宋珂封雪苏姚那样的废物，”他空了空，砸砸嘴：“苏姚还有点用。杨笠当真是废物，宋珂应该也是有那么点本事的，不过依我看怕是还是靠那张脸上位的...”
阮勋不动声色地截断他的话头：“那可不。殿下，白大人传讯来问，殿下进行到哪一步了。”
封善：“你让他尽快打开城门便是。”
阮勋就此吩咐传令人，随后如封善所愿，下令进入郢都城。
“殿下，”阮勋开口：“您打算怎么处理各大世家呢？”
“你这是什么问题。”封善转头，看着阮勋笑，他的眼里似乎有两簇火在燃烧，疯狂又偏执的火光，是不详的征兆。他说：“如前夏一样，将直系都招入郢都放在眼皮底子下不就好了。”
不是，封善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阮勋的手一直搭在腰间佩剑上，慢悠悠地笑了：“殿下会是一位明君。”
天边有橘红色的烟花绽开，温暖的颜色却无端透着肃杀。
杀伐呐喊之声刺破叛军右翼，撕裂了中军的平静，天青曲水纹旗、春柳芍药纹旗、八重锦花旗先后出现在封善的视线里，最后竖起来的是猎猎皇旗，玄黑旗面上麒麟踏火而来，威风凛凛，立誓扫尽天下不平。
封善惊怒：“怎么回事，为何无人来报！”
阮勋连忙下令出击，封善忙问阮勋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因为，”阮勋空了空，还是那不急不慢的模样，他偏头，笑了：“封善，你费尽心思经营多年，疑神疑鬼了一辈子，你为什么会信我？”
封善一愣。
阮勋目光明净一如既往，他的手指搭在剑鞘上，他弯起嘴角：“罢了。”长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封善，封善只来得及抬手格挡：“阮勋你疯了？！”
剑芒后阮勋的笑容消失殆尽，他冷了眉眼，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手腕翻转，劈向封善的右肩。封善一拍马背，一跃而起，躲开了阮勋的一剑。随后他的两名亲卫扑了上来。
封善此人虽说多疑阴暗，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他身边也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甘愿为他而死的人。
阮勋被两人缠住脱不开身处理封善，面上虽不显心中难免有些焦急，杀死封善是陛下交于他的任务，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封善盯着阮勋，眼神阴冷如毒蛇，阮勋周旋在二人之间，他看准时机参入战局，手中的剑直取阮勋首级，阮勋旋身不及，眼看就要被封善一剑封喉。
纷乱之中一柄长枪破空而来，自背后贯穿了封善的胸口，将他掼落，死死钉在地面。
一人策马而来，银盔下的眼睛亮的吓人，她拔出没入封善胸口的长枪，与阮勋合力斩杀扑上来的人，而后，割下封善的头，高举，鲜血滴落在她的脸上，她如死水一般的眼睛荡起点点波澜，沙哑的声音远远传开：“封善——死！！”
皇城的风似乎比别的地方更森凉，封姚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皇城上的将士，开口：“父亲还没有下令吗？”
“没有。”
封姚嗤了一声，心中大约有了估量，看着城头上的封雪和白玟华，白玟华神色定定，与她对视。
白祁坐在马背上，懒懒散散的，他没有催动异人，只是静静地望着城门，异人剩下的不多了，但即使是这样，冲破这个城门也是绰绰有余的。
“封雪殿下，”封姚开口，她仰着头，神色平静：“先帝对您别说重用，连丝毫生机都不愿给您；今上也从不曾重用您，连家宴上也没有您的一席之地，他们无情无义，待你还不如待一个普通臣子，您又为何愿意为他们守这宫门？”她空了空：“可是他们威胁您了？”
封雪手握着长弓，站在城楼上沉默片刻，弯起嘴角：“封姚，你和你的父亲挺像的，眼瞎心盲。”
他的皇兄皇嫂有没有轻视他难道他不比封姚清楚？他的皇侄们多有意思，难道不比封姚那一家子好？开玩笑。
封雪的容貌像极了凤繁，他连瞳色都继承了凤繁的琉璃色，只是凤繁帝君眼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温润尔雅。封雪总是没个正形，如今难得正经笑起来莫名邪气，反倒像后来的封庆。
封姚握着长枪的手一紧，嘴角紧紧下压，她和那个男人像？
怎么可能像！
“攻城。”封姚冷冷吐出两个字，白祁斜斜挑眉，瞥了她一眼：“成啊。反正命令你下，你负责。”
“闭嘴，”封姚神色冰冷：“攻城。”
白祁耸耸肩，抬手将长笛凑在嘴边，嘴角缀着笑，吹响笛子催动异人，同时封雪下令放箭。
异人身形硕大却极其灵活，在箭雨中冲向城门，封姚两人所率领的军士训练有素，箭雨发盾牌起，将二人细细密密地护住。
箭雨稍歇，封姚微微抬眸，冷冽目光自厚盾后刺向城楼。白玟华叹了一口气：“她这样又是何必呢？”
“这是个好问题。”封雪微微侧眸：“那白大人又何必抽出袖中刀呢？”
白玟华握刀的手很稳，他端着副儒雅老者的模样，说：“殿下，各为其主，在白某看来，封善殿下可比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好。”
封雪被他抵着后背，丝毫不慌，低低笑了：“我懂了...白大人两年前因被逐出云枢阁而心怀怨念吧，只是在我看来啊，这新上任的步昭漪可比您要能干的多，我要没记错这牵动全朝的税制改革可不就是这新上任的步大人牵头的？虽说啊，这承的是江颜大人的遗志，但也是皇兄意志，白大人您做了什么，我想您自己清楚。”
白玟华脸色蓦地变了，手中的刀往前一递，哼笑：“殿下，您这有何必呢，您的命啊，可都在我们手上。”
城门缓缓开启，谁也不知究竟是白玟华这内应做得好还是异人强悍竟连宫门也攻破了去。
封雪丝毫不在意脚下的城门已经被攻破，叛军鱼贯而入，他说：“白大人是三朝的老人了，武德朝末考得功名，后与郢北陈氏结为连理，打那以后仕途可谓是扶摇直上。与妻子陈飞雨年少夫妻，恩爱两不疑，膝下育有二女，皆是在先帝朝出生。”
“你想说什么？”
封雪没有理他，只是望着涌入内城的叛军：“白大人膝下明明有三个孩子，传闻三子风姿卓绝，极具天赋，却被白大人所厌弃，不为人所知，想来是因为难辨男女的缘故？”封雪感受到背后的刀在抖，笑着说：“大人，我今儿好心情，给你多提一句，江家宋家贺家等世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封善又做了什么手脚，我想您应该也很清楚吧？至于，我皇兄呢，您也算是看着他从储君走到如今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大人您该很清楚吧？”
封雪偏头看向他：“白大人很清楚对我动手，除去让我那小徒儿，让我皇兄皇嫂更愤怒外，并无别的什么好处。”
叛军已经涌入了内城，与禁军交战，封雪却仍不急不慢，缓缓转身，剔透琉璃眸中浮起讥诮，细碎的发丝落在额前，他笼手而立，衣袂在风中翻飞：“成败早已成定局，大人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不远处，天青曲水纹旗迎风而展。
皇城各处都有交战的声音，宋珂闭着眼，靠在廊柱上，好似入睡了一般，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手微微颤抖着。她身边站着五个人，都是纪皇后身边的护卫，领御前侍卫职，是纪明月自纪家带来的忠诚护卫，从攻城开始她便留了人在宋珂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游廊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宋珂才睁开眼，一个身着妃色襦裙的姑娘慢慢向她走来，她站在距离宋珂十米左右的地方，抿唇笑着，笑容温婉羞涩，望着宋珂的眼神里带着点胆怯和期待。
宋珂想，若是在春日正好的院中与她相遇，也许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只可惜，这里是与叛军交战的后方。
宋珂慢慢起身，弹了弹袍子：“久仰大名，白祁公子。”
那姑娘沉默了片刻，开口，果然是沉沉男声：“宋珂，你不认得我了？”
他见宋珂沉默，不死心地补了一句：“也是在这皇城里，就这里。”
打十六岁做官开始，这皇城宋珂都不知进来过多少回了，这和瑞殿她也不知来了几次了，见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她怎么会记得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莫说记得了，白祁这个名字她第一次听到还是今年的事情。
“我想我没有见过你。”宋珂说，她空了空：“我在这里见过的人太多了。”
白祁沉默一瞬，再抬起头时眼底带了些疯狂的颜色：“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对不对？！一定是他蛊惑了你，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你...不会忘的！你不会忘的！！”
宋珂只觉不可思议，白祁往前两步，宋珂身边的人马上紧张地将她围起来，白祁却毫不在意眼睛死死盯着宋珂：“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冷情冷心，果断决绝，轻而易举就能判人生死却不见愧疚，你不知道你有多迷人...”他第二次见她就是在曾经的暗部的牢笼里，彼时她是问刑人，听闻来人来意后，她微微笑着颔首，对着烛光擦干净手上的鲜血，幽黑眼眸映着跳跃的火光，点在手背脸颊上的血迹如盛放的荼蘼花，勾了他的三魂七魄，可是后来她竟然不再问刑了，这怎么可以！！！
所以他制造了许许多多犯人，想尽办法送进了大理寺，一个两个不会经她的手，那十个呢？二十个呢？！
小案子不行，那掀动北境的薛城案呢？震惊郢都的明商案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拿正眼看他？为什么她不肯重新拾起那些刑具？为什么！
他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那个叫顾霁生的男人，那个男人和阮勋一样刺眼，不对，比阮勋还让他恶心。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偏偏要在宋珂面前装得人畜无害，将她骗得团团转，让她变得如此平庸可笑...
“我知道啊。”听完白祁疯子一般对她对顾霁生的评论后，宋珂嗤了一声：“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她抬起手：“我虽不知道你为何执着于我，也对你的言语感觉恶心，但还是多谢你执着于我。”她手一挥，一队早已埋伏好的护卫从四面八方扑出来，将白祁缉拿。
“你怎么能——”白祁还挣扎着冲向宋珂，宋珂往后退了两步：“此人我们捉摸不透，将她的手脚都卸了，捆好送入牢里。”白祁的动作一顿，忽而笑了，若是能在她手上走一遭也还不错。
宋珂却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既然他如此迷恋我大理寺问刑，就将他交给...”宋珂一顿，也笑了：“封雪。”
白祁的笑容僵在脸上，瞬息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不愿正眼看我！！！”
“因为我不认识你。”宋珂挥了挥手，让人将白祁带下去。
侍卫队伍中却走出来了一人，宋珂皱眉正要呵责，看见他的脸的时候面上的不愉换做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霁生微微喘着气，一手搭在腰间佩剑上：“我听见有人觊觎我的小珂，我怎么能不来呢？”
“我不认识他。”宋珂抬手扯着他的衣角：“你的身子可还好？”
“好得很。”顾霁生翻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众目睽睽之下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宋珂的脸刷的红透，他心情好似更愉快了：“前些时候人人都在忙，我也不好意思闹着让人给你送信，天知道我一天天地多想你。”
他本以为自家姑娘好说也会红着脸应他一声，不成想她只是瞥了他一眼，走向了白祁。
顾霁生：...啧。
他连忙跟上宋珂，宋珂走到离白祁三步的地方就停住了：“异人操控办法。”
白祁不语，只是看着顾霁生和宋珂相握的手。
顾霁生扯了扯嘴角，把宋珂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以至于宋珂都看了他一眼，才说：“他怀中竹笛可操控...”
“没有用的，异人只听我、封善、封栩三人的命令，若我三人身死，异人即刻就会发狂。”白祁沉声道。
“没事，没有那么快死的。”宋珂扬起嘴角，笑意晏晏：“卸了下巴，送入大牢。”她空了空：“劳烦各位了。”
白祁被送走的时候仍旧死死盯着宋珂的方向，双目落下血泪。
他没有想过她竟然不记得了...
彼时春日融融，空气里都浮着懒倦，他破例随母亲而来，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执着穿着长裙踏入皇城，初入仕途的女子眉眼泛着冷清，而只有她，开口唤他时是唤作“姑娘”。
他特意挑了与那日相仿的襦裙来，她却已经忘了。
第一抹阳光划破天际，兵戈相击之声渐渐小了。
“小珂，事情结束后回家吗？”
“嗯。”宋珂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去一趟官衙。”
“我陪你去。”顾霁生以为她说的是大理寺，自然而然地说。
“你当然要陪我去。”宋珂笑着睨他一眼：“签婚书你不陪我去，谁陪我去？”
顾霁生：！！！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大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