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缘》红眼

4、第 4 章

　　周一去学校上课，课间时分，班长过来问她问题，一道不属于高中范畴的微分题，秦琴不会做，于是班长有些高兴地跟她说，“这些题目很有意思，我们一起学一下吧，对我们提高成绩有帮助。”

　　秦琴有些苦恼，她很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数学，她没有学习奥数，也不想提前学习大学内容，但她看了眼班长，觉得自己就算说不用，或许明天被问的就是有机化学，或者分子物理。

　　那还是数学吧。

　　于是秦琴点点头，班长雀跃的样子引来班上学生又一次起哄。

　　秦琴只觉得烦闷。

　　还不如给向阳念书，她想着。

　　晚自习班长与她的同桌调换了位置，同桌不乐意，班长很严肃地说：“我们现在提前学习微分内容，是提高知识储备，有助于解题答题，老师知道的，也是支持的，你不要拖后腿。”

　　同桌挺委屈的。

　　哪怕秦琴结束晚自习时把包里的糖送给同桌，同桌也仍然不太开心。

　　回到家，跟父母简单地聊了两句，向媛就问秦琴，是不是不高兴。

　　少女确实有点不高兴。

　　她喝着牛奶，把今天的事情跟秦淮与向媛讲了一遍。

　　向媛与秦淮互相对视，向媛道：“你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跟班长说呢。”

　　秦琴说：“太麻烦了。”

　　少女皱了皱鼻子，显得有些可爱，“我说不，他就会问我为什么，然后讲好多道理，头头是道的，每个课间都过来跟我说，像是辩论一样，我更不喜欢。”

　　向媛有些想笑，自家女儿遇到死缠烂打的男孩子了，她蠢蠢欲动地尝试了一把，“那要不要试试跟他做朋友呢，你们一起学习，互相帮助。”

　　秦琴看了向媛一眼，向媛有点心虚，“没有互相帮助，他总找话题跟我说话，一个小时能做完的作业，他在就做不完。”

　　“那个，”向媛摸了摸鼻子，“交朋友呢，你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不想。”

　　向媛在心里哀怨地叫了一声，看到女儿与向阳亲近，还以为女儿长大了，开始变得开朗了，原来还是没变啊。

　　不过也比原来好了，女儿都愿意给别人念书了。

　　向媛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吃醋地想了想，收回杂乱的念头，回应女儿道：“如果你不愿意跟他做朋友，也不想跟他一起学习，就应该说清楚。哪怕会多花一些时间，这个时间，总是要花的。”

　　“你对他的不满，如果没有可以化解的地方，就会累积。同样的，他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的，就会一错再错，甚至会越来越掌握不到分寸。”

　　“人与人之间，学会沟通很重要，不但是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秦家从小就是这么跟女儿沟通的，谁也不把谁当外人，谁也不把谁当孩子。

　　大概就跟秦琴与向阳的沟通方式差不多。

　　几天之后，秦琴被请了家长。

　　据说学委与班长在教室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从一件小事，上升到班长认为学委侮辱他，诋毁他，说他想要跟学委早恋，但他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争吵伴随着同班同学的起哄，班长当天下午就没来学校，第二天班长的家长怒气冲冲找到学校，问是不是有个女孩想跟自己的小孩早恋，还死缠烂打，逼得自家小孩不敢去学校。

　　于是秦琴被请了家长。

　　学委和班长，两人一个是年纪第一，一个是年级第二，学校并没打算处置谁，请来家长，只是为了双方能够平等的沟通。

　　秦淮出差了，在电话里得知了这件事，安慰女儿说别怕，交给你妈。

　　向媛来了，话没说两句，对方家长就要求把秦琴调班。

　　“孩子们闹成这样，再在一个班里互相影响学习，对谁都不好，你们家小孩要是光明正大的，就调班吧。”

　　说得挺坦荡的。

　　向媛当机立断地拒绝了，“没有犯错的人为什么要受到处罚？你是法官还是裁判，判决书下得这么随意法院你家开的？小孩子不懂事，吵架口不择言我能理解，当家长的还是要有家长的样子。”

　　“你女儿才多大，就想要勾搭我儿子！知不知羞！我儿子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你们家耽误得起吗！不行！这种人怎么能让她留在学校，让她转校！”

　　“害了你儿子的只有可能是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行为，给孩子做的什么榜样！”

　　有时候大人上纲上线起来，比小孩更夸张。

　　两个女人吵架的声音能从三楼穿透到二楼，校长与班主任痛苦地捂着耳朵。

　　门口传来敲门声。

　　秦琴站在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少女窈窕又美好的模样，惹人怜惜，除了班长的母亲，校长与班主任都挺心疼秦琴的。不过没几句后，两人的嘴就惊得合不拢了。

　　秦琴将一个外放的MP3放在办公桌上，“这是我与班长那天吵架的录音，我最初只是拒绝了他一起晚自习的提议，班长问我为什么，我说想要自己学习，不想受影响。”

　　少女打开了录音，播放了五六分钟之后，里面班长的声音就变得窘迫又愤怒起来，再之后是一面倒的指责，在这个过程里，少女没有过格的言论。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齐刷刷地盯着秦琴看，秦琴抿抿嘴，“爸爸教我的。”

　　那天晚上，秦淮后来去秦琴房间与秦琴聊了会儿，说起妈妈的建议，秦淮是支持的，但秦淮说：“如果那个男孩很执着，恐怕你需要花很多时间拒绝他。人的记性和决心都是有时效的，即便一时间下定决心，过几天仍然有可能反悔，然后几乎不变样地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复一遍。与其重复劳动，不如一劳永逸，你把你们交流的过程录下来，他下回再来烦你，你放给他听，男孩子好面子，你放给他听，他就不好意思再来找你了。”

　　秦琴还记得秦淮出去的时候对她眨眨眼。

　　不过父女俩都没料到，最后录音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别说校长和班主任，连向媛都惊呆了，回到家把秦淮与秦琴都训了一顿，说大的教小的什么歪门邪道，还一劳永逸？哪有这么懒的人！

　　训着训着一家人都乐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十六七岁的孩子们的嘴，比大人的闲言碎语更可怕。

　　班长很快就在班上待不下去了，他成绩好，家境也好，父母为他办理了转校，接收他的学校也很好，没有耽误成绩，高考后，两人去了同一所学校。

　　高二下有这么一个插曲，似乎过得比以往更快了一点，考完试，进入暑假，也是高三前最后一个完整的假期，秦琴把寒假生活原封不动搬到暑假来，把自己活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秦琴怡然自得。

　　暑假过半，有一天，秦琴在午休时被楼下向媛的电话声吵醒。

　　其实向媛的声音也不大，她很少扯嗓子说话，不过今天正好下了雨，外面温度不高，空气清新，秦琴搭着毯子在露台的躺椅上休息，露台连通楼梯，隐约听到向媛在二楼客厅的电话声，声音里遮不住的不满和焦虑，持续了很长时间。

　　向媛挂了电话，自己女儿站在楼梯上关心地望着她，向媛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叹气，“都是混账。”

　　向阳该读小学了，舅舅与舅妈给向阳在城南的一个小学报了名，舅舅家住城北。

　　那个小学提供住读。

　　向媛根本懒得跟向国栋说话，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向韦，劝涂圆，可是两人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涂圆说家里没有请保姆，向鹏刚两岁，皮实好动，一刻也离不得人。她照顾向鹏太累了。

　　向韦说得诚恳一点，他说他一年里大半年都不在家，他爸他妈完全不管向阳，也不太管向鹏，涂圆一个人，只能顾一头，与其让向阳每天一个人在家，不如去学校，还有老师照顾，也有其他伴儿。

　　向媛当时忍不住骂向韦，“你家那一大家子人，你好意思说阳阳每天一个人在家！”

　　自家侄子被她骂得抬不起头，但直到挂电话，这个决定也没有半分松动。

　　整一下午，向媛都忧心忡忡，担心向阳留下被家人抛弃的心理阴影，担心向阳在学校受人欺负，担心向阳没法跟老师同学正常相处。

　　第二天，秦琴与向媛去了舅舅家，向媛连舅舅家门都没进，站在门口冷着脸对来开门的向韦说，“我们来带阳阳出去玩。”

　　舅舅一家都挺尴尬的，也有被人戳着良心的恼怒。

　　向韦把向阳牵出来，临关门的时候给向阳灌了一壶温水让女孩背在身上，对女孩说，“出去后要听姑奶奶和姑姑的话，听到没有。”

　　向阳对着自己爹的模样有些呆呆的，有点可爱，向韦想起自己对女儿的亏欠，愧疚地搂住女儿，亲她的脸颊。

　　然后向韦被亲生女儿用不轻的力道推开了。

　　向阳很用力地撑着胳膊，水壶的背带下滑到手肘，水壶落到地上，随着女孩一起叮叮咚咚地跑出门外，躲在秦琴身后。

　　向韦尴尬地摸摸嘴，关上门。

　　向媛带着秦琴与向阳在游乐场玩了一天，大人比小孩还开心。向阳总跟着秦琴，与女孩的每一件事，少女都先问过她。

　　“想不想去看那幅画。”

　　“想不想吃冰淇淋。”

　　“你想做过山车吗。”

　　“你不喜欢那个阿姨摸你的头是吗。”

　　向阳虽然话少，思考又慢，但努力跟上秦琴的模样让向媛觉得十分可爱，于是她也学着秦琴的方式与向阳相处，其实不外乎就是多给一点尊重与更多的耐心，而回馈让向媛非常满足。

　　向阳并没有太多变化，但细心的向媛觉得，女孩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而且女孩在很努力地跟她们说话，似乎知道自己的沉默会让别人不开心，她不想向媛和秦琴不开心。

　　人与人之间，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用力过度的结交。

　　小孩有小孩的世界，并不比大人的差，谁也没资格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