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缘》红眼

32、第 32 章

　　不知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秦琴知道向阳醒了，肯定又在到处找自己。她拿起一直捏在手中没放下的筷子，在保温罩上轻轻敲了一下。

　　散乱的脚步声顿时有了追寻的方向，很快少女的模样就出现在秦琴眼帘。

　　秦琴眼眸暗了暗，“先把水喝了。”

　　少女愣愣地“嗯”了一声，转身回去，没几秒走了回来，边走边抱着杯子大口喝水，走到餐桌前时抹着嘴放下水杯。

　　秦琴看着向阳恢复了几分水色的唇，略带欣慰地点点头，“吃饭吧。”

　　“好。”

　　两人面对面坐下，秦琴摘了保温罩，把肉酱与意大利面拌在一起，再给向阳盛上三分之二，给自己装了三分之一。

　　番茄肉酱面，这是向阳来北京自己给她做的第一顿饭。

　　今天的好多事，都勾起了秦琴对过去的回忆。

　　看着向阳低着脑袋强迫着自己吞咽着面条。

　　秦琴心里痛苦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孩子对自己的在意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样的喜欢，与那样的喜欢，真的一样吗？’

　　‘那我喜欢她吗。’

　　‘是不想，不能，还是不应该？’

　　“这些喜欢，真的不是错吗。’

　　吃完饭，向阳主动把没法放进洗碗机的锅碗收拾了，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家里虽然大，但这些年向阳和秦琴都习惯了在同一间屋办公，家里也把最大的一间屋子布置成书房，现在书房里沿着四周墙壁打造的书架已经摆满了书。

　　秦琴在电脑前工作，姿容平静。

　　向阳不敢打扰，像往常一般取出之前没有看完的书看，却一个小时里也没看进去一行字。

　　她合上书，抬头看向秦琴，尔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

　　但秦琴没有回应她的视线。

　　那张娴静温柔的面孔隐带忧伤，双眸暗沉，夹杂着同样不知所措的无助。

　　向阳的心都绞痛起来。

　　她不想走。

　　不想走。

　　不想。

　　女孩起身，走到秦琴身旁，匍匐在秦琴的脚边，不敢仰头，小心翼翼地搂住秦琴的腿，一遍遍地低声说：“我们回到以前那样好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琴的手落在向阳头上，隐忍着，却温柔地抚摸她略凌乱的发梢发尾。

　　好。

　　向阳知道，自己是离不开秦琴的。

　　她也知道，她需要给秦琴时间，让秦琴原谅，或是遗忘那晚她的痴心妄想。

　　但是，向阳痛苦地想着，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怯懦，竟然无法容忍哪怕站得远一点的等待，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秦琴惯坏了，无可救药的恶劣。

　　向阳知道，如果她更懂事一点，她应该把行李重新带回学校。她会在稍稍远一点的距离，关心秦琴，陪伴秦琴，等待秦琴放下这一次心结，回到两人那么多年的美好中去。

　　可她真的不敢。

　　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想到自己回到学校，收拾好心情，整理完思绪的秦琴，或许会最终选择把距离永远地保持下去。只要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向阳就眼前发黑。

　　尽管如果秦琴真的做了这样的决定，哪怕两人同吃同住，哪怕向阳就站在秦琴身边，她也违抗不了。

　　但至少，那样的话，自己可以多留下几天与秦琴在一起的记忆。

　　自私而怯懦的女孩，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坚决而固执地在家里住了下来。

　　每日白天去上课，课毕回来看书作业，只在图书馆值班和给小孩上课的时候不在家。她挖空心思给秦琴做好吃的，但又不愿意让秦琴认为她在弥补，所以控制着心里的念想，将做饭的次数保证在以往的频率上。

　　向阳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是弥补不了的。

　　那不是一次过错，或是什么可以纠正的恶习。

　　那是她心中的恶魔，是另一半的自己。

　　让向阳夜夜感激星空的是，秦琴并没有远离她，秦琴对她的温柔和照顾也没有减退，尽管秦琴与她的身体接触减少了，在大多数秦琴有主观意识的时候，很少再抱她。但秦琴确实没有离开，如她承诺给向阳的那样。

　　甚至向阳仍然可以与秦琴睡在一张床上，两人各自用各自的被子，关上灯，秦琴仍然会在她身旁安静地沉睡。

　　这样的信任，让向阳一遍遍羞愧。

　　时间往前一步步地挪动着步子，带走了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留下缠绵在心底的伤痕和不停歇的自我厌弃。

　　偶然的一天，向阳的生活里突兀地出现了其他人。

　　向阳没想过她在大学竟然能碰到当年家乡的中学同学。

　　她几乎认不出对方了，还是她们叫出了她的名字，尽管叫住向阳的人也很惊讶。

　　那天下课后，向阳去文具店买笔，在付钱的时候，她身后两个牵着手的女生看了她很多眼，其中一个齐肩短发，个子更高的女生迟疑地叫了一声，“向阳？”

　　向阳回头，叫对了名字的两个女生反而好像比她还惊讶。

　　是……

　　在家乡读初中时的少女组合？

　　向阳真希望她们俩没发现自己直到彼此自我介绍时才想起来。

　　三人去了隔壁的咖啡厅叙旧，虽然当初向阳跟少女组合几乎没交流，但他乡遇故知，不论是少女组合还是向阳，都想多说两句。

　　说起少女组合这个名字，两个女生捂着脸生无可恋，那些又蠢又自以为是的青春啊，想打上一百万个马赛克。高个齐肩发的叫李纯，矮一点有着一头玫瑰色卷发的娃娃脸叫江若溪。等到说起当初少女组合的另外一个人，两人一脸遗憾。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却最终分道扬镳，初中时的脑残行为没有影响李纯与江若溪，却影响了第三个小伙伴，那个小伙伴在向阳走后与同样的班里风云人物李光谈起了高调的恋爱，那会儿几乎全年级都知道了，同学们艳羡不已，海誓山盟，轰轰烈烈，自然而然的影响了学习，中考时小伙伴连高中部的交钱线都没到，黯然离去，与所有人分开，包括男朋友。

　　她男朋友李光同样考得稀烂，但家里给他走了体尖的路子，顺利地直升了本部高中，中考毕业的暑假，两人就分了手。再往后，小伙伴一个人去了别处，周末、假期相聚时，江若溪和李纯总是约在肯德基一起做作业，而小伙伴却在肯德基门口叼着烟不耐烦地看着她们。

　　她们的友谊就这么雨打风吹去了。

　　失去了一起长大的挚友，李纯和江若溪有无数的遗憾，这些遗憾后来就变成了对彼此的珍惜，和对同班同学李光无休无止的折磨。两人一个是班长，一个是语文课代表，李光却越大越变成一个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笨大个，再往后，在本校混得不如意的李光和高中同样去了别的学校的赵蓉谈起了恋爱，赵蓉还被搞大了肚子，前程……也就谈不上什么前程了。

　　李纯和江若溪费尽千辛万苦考了过来，两人都学文科，选了同一个专业，住了同一间宿舍，到了大学后也与以前一般无二，形影不离。校园氛围开放，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度远高于一墙之隔的校外，她们在这里活得自由自在，也很坦荡。

　　吃完饭分开的时候，江若溪很自然地跟向阳说，“我们俩是在一起的，你不介意吧。”

　　向阳对外人的话都挺少的，饭桌上也是江若溪说得多，但她听到江若溪这么说时，却突然想多说几句话。

　　于是向阳与二人站在咖啡厅门外，向阳问江若溪，“你喜欢她？”

　　又看向李纯，“你也喜欢她？”

　　两人都笑眯眯地回应：“那当然呀。”

　　向阳便也笑起来，笑容稚气又快乐，“真好！”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们就可以在一起，真好！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可我们的喜欢，却不可以是你们的喜欢，我们的在一起，也不可以是你们的在一起。

　　不过，这样也很好了。

　　向阳想着，笑容更灿烂了，她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江若溪靠在李纯肩膀上陪她笑，感慨道：“向阳你真的变化好大哦。”

　　因着心里的认同感，向阳对李纯和江若溪很亲近，江若溪她们是校内非常高调的一对，因为与她们走得近，向阳也被不少人挂上了彩虹的标签。

　　江若溪是积极分子，校内关于平等平权的宣传、演讲乃至游.行都是逢叫必到，不止是关于少数群体的呼吁，还有关于女性权益的争取，她都积极面对，李纯当然是全程陪的，江若溪有时会叫上向阳，向阳没课也会去帮忙。

　　一来二去，班里的人默认了向阳的性.取.向，男生们黯然销魂，女生们……女生们还挺开心。

　　这年头同性者其实挺受身旁女生的欢迎，因为她们大多对女生更宽容大度，也更体贴关心。直人可以享受友情，至于原本就半弯不弯的……向阳长得好啊，完全可以弯一弯啊！

　　不过向阳也没有太多烦恼，虽然校园文化开放，但这一类人的比例终究是少数，大部分日常接触的男男女女都只喜欢女女男男，大家可以和谐共处。偶尔有过来撩向阳的，向阳身手好，硬撩没门，软撩……向阳都不住校，实在是机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