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民国办杂志》商山棠

15、偶遇

　　两人商议一番，得出侯三被杜汐震住的结论，拿定主意不再怕他。半个月过去，冯元清的身体勉强恢复，辛夷重新开业。

　　抽奖活动继续进行，七月中旬，五百个名额全部耗尽，不少人强行凑足一块银元的东西，只为体验抽奖的滋味，如此这般，辛夷名声大噪。

　　杜汐曾不止一次地担心侯三前来闹事，好在他的确被吓得够呛，并未现身，这才放下心来。

　　活动结束的当天，冯元清手执算盘噼里啪啦地拨个不停，许久之后，冲杜汐笑道：“暮棠猜一猜，这次能赚多少钱？”

　　杜汐思索一番，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三百块银元？”

　　冯元清摇头：“少喽，一共近五百块银元！”说完拉开钱柜，数出一百块银元装进纸袋，递与杜汐：“这一百块给你，奖金，不是工钱。”

　　杜汐怔在原地，想起朱宏盛十块银元的奖金，相较之下，暗自感叹人与人的差距还真大。

　　冯元清见杜汐纹丝不动，只当她嫌少，干笑几声又添进去五十块银元：“我考虑不周，暮棠切莫放在心上，再加五十块，怎么样？”

　　杜汐赶忙接过纸袋，一面取出五十块银元一面辩解：“冯老板误会，一百块足矣，不过是我刚才在想事情，反应比较慢，并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冯元清恍然大悟，忙不迭收起银元，伤还没好利索，他也不急于摆江边的书摊，眼见天色不早，便准备歇业。

　　孙鸿光如往常一般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走进辛夷护送杜汐回家。杜汐正打算把纸袋装进挎包，见状收住动作，凑到他跟前颇为得意地显摆：“杕榆你瞧，这是冯老板给我的奖金，一百块银元。”

　　“一青，你可真不厚道，给暮棠一百块银元，也没说赏我几块！我送她上下班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孙鸿光扭头盯住整理书架的冯元清，嬉皮笑脸地讨钱花。

　　冯元清头也不抬：“陪自个儿女朋友上下班，玩儿似的，你还好意思叫苦？”

　　孙鸿光被噎得哑口无言，杜汐见他浑身都不自在，想他不愿被误会成自己的男朋友，遂生出澄清的念头，尚未出声，便听孙鸿光道：“没错，暮棠是我女朋友，可她也是辛夷的员工嘛。”

　　杜汐只好把话吞回肚内，由他开个玩笑，也不妨事。

　　冯元清无奈地走向钱柜，摸出十块银元：“喏，算你护送暮棠有功，十块，不许再缠我啊。”

　　孙鸿光冲杜汐一挤眼，从冯元清掌心取走一块银元，笑眯眯道：“一块足矣，也不能太贪得无厌不是？”

　　“你还知道！”冯元清攥紧余下的九块银元，迅速缩回拳头：“得嘞，该打烊喽，你送暮棠回去吧。”

　　孙鸿光应声，载杜汐走到半路，扭头微笑：“暮棠，待会儿我请你下馆子。”他知道杜汐爱吃回锅肉，奈何这几天手头紧，只好先讹冯元清一笔，日后有钱再还他也不迟。

　　天气颇为凉爽，孙鸿光鼓足干劲儿骑车，同时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果不其然，杜汐欢喜地叫道：“好耶，我要点回锅肉！”

　　两人走进吴越街的一家饭馆，捡一张临窗的饭桌，刚落座便有跑堂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先生、小姐，想吃点儿什么？”

　　孙鸿光不假思索：“回锅肉，酸辣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外加两碗米饭。”杜汐点头，瞧见邻桌的豆腐黄鱼，忙不迭叫住转身欲走的跑堂：“稍等，酸辣土豆丝换成豆腐黄鱼，多谢。”

　　饭菜上桌，杜汐已是饥肠辘辘，夹起一片油润的回锅肉，嚼得心满意足。

　　孙鸿光见她吃得欢畅，比自己吃进肚里还要开心，遂半挽衣袖替她盛汤。

　　一餐吃毕已近七点，孙鸿光送杜汐返回梓墨巷，优哉游哉地骑车离开。

　　杜汐回到租住的西厢，取出新得的一百块银元放入木盒，又把木盒藏进前不久新设的暗格，这才洗漱一番上床休息。

　　与此同时，辛辰与寝室的同学闲聊，提起城南的辛夷，觉得有趣，便商定明日前去探个究竟。

　　第二天晌午冯元清去熟水店买水，独留杜汐一人在辛夷。

　　抽奖的余温尚存，顾客络绎不绝，杜汐收起小说，专心招待客人，待冯元清买水回来，抽空去一旁歇息。

　　菊花放入杯中，未及加水，辛辰同邹阳秋闯入杜汐眼中，吓得她攥紧水杯，一溜小跑躲进角落。

　　倘若辛辰和孙鸿光一般粗枝大叶，定然不会发现杜汐，奈何他心细如发，只一眼，便瞧见她瑟缩的身影。

　　辛辰的第一反应是，这姑娘好像杜汐，随即摇头自嘲：“辛辰啊辛辰，你已经魔怔到瞧谁都像汐儿了吗？”

　　一旁的邹阳秋轻撞他的胳膊：“熹鹿，你又在发什么呆？”

　　辛辰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咱们出去吧。”

　　杜汐松一口气，正要活动一下发酸的脚趾，冯元清扯开嗓门叫道：“暮棠，过来帮我一下！”

　　辛辰发现角落的姑娘身形微顿，并未多想，快步拉邹阳秋走出辛夷，盛夏的阳光打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算起来汐儿已经逃婚近半年，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辛辰垂眸思量，书店的老板依旧在呼唤他的店员，“暮棠”这个名字乘风在耳畔上下翻飞。

　　邹阳秋偏头望他：“你有没有觉得‘暮棠’和你的‘熹鹿’对得挺工整？”

　　“哦，是吗？”辛辰不置可否，翻身上车：“去江边吧，这里太热，我难受。”

　　邹阳秋的目光黏在辛夷，直到瞧清杜汐的相貌，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发。

　　辛辰早已领先好几百米，他奋力追上，笑得神秘：“熹鹿，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刚才发现名叫‘暮棠’的姑娘和咱们差不多大，长得可真漂亮！”

　　说过这一大通，辛辰依旧毫无反应，邹阳秋不由得有些泄气，索性闷头蹬车，须臾，又忍不住开口劝道：“熹鹿，要我说你就别再惦记你跑路的未婚妻，她不愿意你，你还想她干嘛？学校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哪个不比她……”

　　“沐野！”辛辰蓦地刹车，厉声嗔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放柔嗓音：“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过去的事情无需再提，我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邹阳秋被他一声尖利的“沐野”叫得来气，涨红脸庞嚷道：“有分寸还会一连五个月都没精打采？辛熹鹿我告诉你，再这么下去，你整个人都得毁在她身上！”

　　辛辰垂下脑袋一言不发，须臾，听见远处小贩叫卖冰棍的声音，他伸手摸进衣兜，打算请邹阳秋吃根冰棍，借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不料，一张小像从他口袋掉出，不偏不倚，落到邹阳秋的车轮底下。

　　邹阳秋正在气头，弯腰捡起来打算给辛辰扔回去，无意间瞥见相片上的人，竟是忘记生气，一戳辛辰，大惊失色道：“熹鹿，这是谁的相片？”

　　辛辰接过小像，小心拂去上面的尘土：“她是我的未婚妻。”

　　“天呐，我刚才在书店瞧见的就是她！”邹阳秋激动得有些破音。辛辰闻言心头一颤：“当真？”

　　“千真万确！”邹阳秋作势发誓，辛辰按下他的右手，尔后调转车头，火急火燎地赶回辛夷。

　　店里依旧人满为患，方才的姑娘早已不见踪影，只有老板在柜台招待顾客。

　　辛辰扔下车冲进辛夷，挤到冯元清面前，急声问道：“老板，你店里的姑娘呢？”

　　冯元清早就知道杜汐逃婚的事情，她方才又打过招呼，自是慢吞吞道：“小店最近来的姑娘可多得很，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位？”

　　“哎呀，刚才你还叫过她，暮什么，哦，对，暮棠！”邹阳秋跟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补充。

　　冯元清依旧摇头：“这一定是误会，我这儿的确有一位暮棠姑娘，不过她今天请假，并未过来上班。”这话是杜汐教给他的，附近的熟人都知道杜汐的存在，矢口否认，更容易惹人生疑，倒不如干脆承认。

　　辛辰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的顾客毫不客气地搡他一把：“干什么呐你，我好不容易才排到这儿。”

　　冯元清见状，故意露出不满的神情：“小店还要做生意，先生这样实在……”心想这位先生蛮儒雅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暮棠嫌弃他什么？又一想，暮棠而今是杕榆的女朋友，自己可不能胳膊肘朝外拐，遂凝神应付辛辰。

　　“方便告知暮棠的住处吗？”辛辰朝身后的人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复又面向冯元清，几个月前，他还可以坦然提出退婚，现在被相思折磨得形销骨立，他再也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找到杜汐的机会。

　　冯元清尚未应声，已有人抢先嗤道：“嗬，也不害臊，明目张胆地讨要姑娘的住址？冯老板，你可别给啊，谁知道他要做什么龌龊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