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98、第 98 章

　　如梦图书馆，早晨七点整。
　　人们小声交谈，脚步忙碌，分散到各个职位开始“工作”。他们或来自巷子酒吧附近，或来自火星区附近，或来自烟灰区附近。实际上，除了烟灰区的那几个猎手，其余人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地盘，哪些地方全都被Ｔ占据了，他们无家可归。为了给他们一个安稳可以歇脚的地方，ＭＯＯＮ加班用一些时间把他们安排进如梦，至少表面上他们有一个合理的身份日夜留在如梦。
　　阿莱设计的指路机器人在各个地区指路，他本人则是忙着到处根据新人而修改各个岗位的仪器，短时间改不了的都记在了清单，这是他接下来两天的主要工作。ＭＯＯＮ和他一样，在新人间穿梭，核对他们的信息并记录下来，让如梦的权限对他们也同样展开。
　　巷子酒吧在此战之后百分百会报废，希望如梦如书馆能暂时变成巷子酒吧二代。
　　人群熙攘，在脚下散开。寒冰射手独自一人坐在雕塑的顶端，相对那个方块的“梦”字，他显得个子很小。他抓着手心的火焰花胸针，眼神空空地看着升起的火红太阳。
　　ＭＯＯＮ经过无钟和９身边，顺着９的目光看见无钟，又顺着无钟的目光看见寒冰射手。她沉默片刻，走向无钟：“你的朋友？”
　　钟戎乍然回神：“……可能算是吧。”
　　ＭＯＯＮ与９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清清嗓：“或许你可以和他聊聊？”
　　钟戎不解地看她：“我？”
　　“嗯，”ＭＯＯＮ看９没有反感的眼神，继续说下去，“迅猛帮的那些人很多都是有同伴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那些烈火帮们刚才缓了好一阵才恢复，那小子从我给他安排完职位就跑到雕塑那儿，都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了，那副表情——绝对不可能是恢复了。他需要和人聊聊。”
　　钟戎沉默了。
　　钱水崇适时圈住他的肩：“我得去趟８２层，你一起来吗？”
　　８２层与雕塑顶端平行，也是寒冰射手工作的层数，从那里能轻易登上雕塑顶端。
　　钟戎晃晃脚尖，没拒绝：“走吧。”
　　ＭＯＯＮ被９递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先是笑笑，余光看见寒冰射手的表情，又担忧起来。
　　算了，交由知情人士来吧。她还得找机会研究一下那个没出现的神秘新宝藏。
　　或许Ｚ知道？
　　“阿莱，”ＭＯＯＮ抓住跑过的阿莱，“看见Ｚ了吗？”
　　阿莱擦去脑门的汗：“没有。我帮你喊一嗓子？”
　　ＭＯＯＮ摇摇头，帮阿莱整理好窝起来的衣领：“歇会儿吧？”
　　阿莱咧嘴一笑：“很快就好了。有人叫我，哎！我先走了，待会儿见！”
　　ＭＯＯＮ轻笑，看着他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着离开。阿莱消失在拐角，ＭＯＯＮ眼神沉下来，转头观察巷子酒吧区域的猎手。那些人来找她的时候说明了他们与Ｚ早就认识，在火星区战场，他们也与Ｚ熟稔招呼。ＭＯＯＮ查了他们的资料，发现他们大多都是在巷子酒吧附近居住的老猎手。
　　不像之前竞赛和Ｚ待在一起的队友，这些人反而有些像Ｚ的下属。这很奇怪，一个年纪轻轻的玩家，虽然相对她的年龄来说非常优秀，但怎么会让一群老玩家视其当做领导呢？而且说是领导感觉也不太对，这些老玩家对Ｚ又有点像长辈，带着骄傲和保护欲。
　　Ｚ的身份让ＭＯＯＮ起疑了，她觉得Ｚ不止是一个优秀的飞掣玩家，还有另一个不同寻常的身份。
　　那群老猎手说说笑笑，在图书室宽大的休息区沙发上比划着最新得到的武器，把休息区变成了巷子酒吧，恍惚似乎看见了那些熟悉的包间和吧台。
　　ＭＯＯＮ眨眨眼，打消了那些潜意识的猜忌，拿起工作，转身离开这地方。
　　每个人都有秘密，但那不妨碍她们成为朋友。朋友之间，窥探秘密可不是什么好行为。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了重叠的目的——击败Ｔ，夺回飞掣的自由权，朋友又是战友，她们说不定会有坦诚相对的那天。
　　寒冰射手摩挲着火焰花胸针的线条，听见靠近他后停下的脚步声，懒懒地什么话也不想说。他背后的人似乎也不想说话，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寒冰射手扯扯僵硬的嘴角，执拗地不回头，和背后的人僵持起来。
　　钱水崇看着莫名陷入僵局的两人，轻轻叹气，又回头走回钟戎身边，冲寒冰射手喊道：“寒冰！”
　　寒冰射手抖了一下，依旧背对着他们。钱水崇拍拍钟戎的肩，示意他从一旁的云梯走到雕塑上。
　　钟戎安静地走到寒冰射手身边，盘腿坐下。
　　沉默的空气蔓延，时间滴答，寒冰射手先绷不住了。他转头看一本正经看太阳的钟戎：“……你不说点啥吗？”
　　“说什么？”
　　“？”寒冰射手匪夷所思，“兄弟，你上来不会就是为了看太阳吧？”
　　万幸钟戎摇头了，他诚实道：“我是来安慰你的。”
　　寒冰射手：“……那你倒是说话啊。”
　　钟戎：“我在找话题。我没安慰过人。”
　　寒冰射手：“？”
　　钟戎：“我说错话了？”
　　寒冰射手表情纠结：“你没安慰过人，是怎么谈上恋爱的？”
　　“我不知……”钟戎一愣，“等等，我没谈恋爱。”
　　寒冰射手看上去比他还震惊：“你和１００天天吵架不就是为了掩饰你们是情侣的事吗？你们为了潜入肯定得做些掩护啊。”
　　“……我们不是情侣，”钟戎撇过头，“还有，他其实是９，我是无钟。我们都是猎手，和ＭＯＯＮ阿莱是一队的。”
　　寒冰射手歪歪头：“嗯……所以你们是拿着宝藏的人？”
　　钟戎没否认，他垂着头：“抱歉。”
　　寒冰射手叹气：“好吧，我听说过你们队的事迹。之前飞掣关服之前的无人机事件，我们帮派还转播过。再加上这次还有你们人的帮忙我们才能活下来，所以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你。……那会儿还是妮丝拉着我出去看的转播。”
　　他停顿住，眉尾耷拉下来：“你觉得他们还会回来吗？妮丝老大他们。”
　　“我不知道，”钟戎诚实道，“但我觉得他们会回来。”
　　“他们号销了，数据遗骸都在火星区，那里还有迅猛帮，所以他们要从头再来，”寒冰射手声音低低，“失去那么多，要是我就不上线了。”
　　太阳罩在他身上，让他的影子从梦字上坠落。
　　钟戎看着他的影子：“那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寒冰射手像被揭穿说辞的人一样愣怔，半晌，他低头摩挲手中的火焰花，转移话题：“……其实我刚玩飞掣的时候，就没想当猎手。我爸妈工作巨忙，我们又老搬家，所以我现实里老是一个人，我就不想游戏里老是一个人，我想认识朋友，我想和他们关系好到像兄弟姐妹。”
　　“那会儿已经有很多帮派了。我不想去最大的，也不想去最小的，就选了中间的烈火帮，我没想到，”他轻笑一声，“我给自己选了个家。烈火帮就是个家，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渡过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半年。”
　　钟戎安静地聆听，９在他视线所及之地忙碌，阿莱在楼下跑得红卷发都蓬起来，ＭＯＯＮ在一堆页面中间打了一个哈欠。
　　他想，他明白寒冰射手的意思，他懂他的感受。
　　从那个拍卖会场开始……不，从三年前的那场竞赛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一条尽头有光、暖洋洋的新路了。这些日子的紧密联系和并肩作战，他现在已经完全地信任了三个同伴，对他来说，这三个人……
　　也是家。
　　可以嬉笑，可以信任，可以倚靠，可以知道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在他身旁或身后。
　　９注意到他的视线，冲他招招手；阿莱蹦起来给他展示自己身边的零食机器，询问他要不要来块甜甜圈；ＭＯＯＮ探出脖子，抬眉用手指来回在他和寒冰射手身上转，为情况担心。
　　钟戎缓慢地眨眼，抿嘴露出微笑。
　　寒冰射手说完一大堆，看见出神的钟戎，合上张开的嘴，浅浅叹气。他绕回了最初的话题：“……我坐在这里是看太阳的。太阳的方向是火星区，那地方现在我回不去了，所以我看了很长时间。但从这里看不见火星区。”
　　“这不是结束，”钟戎听不惯他认命似的语气，“火星区也不是永远都属于·迅猛帮。只要拿到剩下的宝藏，那地方还能还给你们。你的那些同伴，他们也不会甘愿把家让出去，那地方迟早会回到你们手里，只要你们别放弃它。”
　　寒冰射手定定看着他：“你真这么想？”
　　“嗯，”钟戎点头，“而且你又不是独自一人。你还有烈火帮的同伴，还有这个图书馆里的同盟。”
　　寒冰射手眼里的笑意慢慢扩散到他脸上：“嗯。谢了，兄弟。”
　　钟戎知道他们又恢复到了植物室时的关系，无言地冲他微笑作为回应。
　　“寒冰！”有人叫他。钟戎和寒冰射手一同回头，看见那个唱烈火帮帮歌时站在他身边的小个子，小个子皱着脸看寒冰射手：“在这儿不晃眼睛吗？”
　　寒冰射手笑出声：“不晃，娇气鬼！”
　　“找揍啊！”小个子没有威慑力地挥挥拳头，“莱丽让我来叫你，馆长ＭＯＯＮ说咱们可以准备午餐，她准备做一顿没来得及吃上的庆典传统食物，她让你选一样。”
　　寒冰射手和他对视，半晌回答：“五分钟后我过去，咱们一起商量。”
　　小个子笑起来：“知道了。”
　　寒冰射手看着他的背影：“无钟？”他转过头，“之后你们寻找宝藏的路上，如果有需要，来找烈火帮。我保证，他们都会答应和我一起帮助你们的。”
　　钟戎伸出一只手：“回家那天，别忘了唱歌。”
　　寒冰射手握住他的手，笑道：“你爱上我的歌喉了？”
　　“我打算让你天天在如梦门口唱，这样就不用担心有敌人了，”钟戎挑起一边眉毛，“因为他们都被你的歌声吓跑了。”
　　寒冰射手大笑起来：“得了。我得走了，莱丽的脾气……据我所知，不怎么好。”
　　钟戎挥手赶走他。寒冰射手走下云梯，想起什么，又回过身：“无钟？”
　　钟戎抬头：“嗯？”
　　“我之前说猎手在游戏里老是一个人，”他说，“我说错了，不是所有猎手都那样。”
　　钟戎沉默片刻：“阿火和妮丝回来的时候，带我去见见她们。”
　　“当然，”寒冰射手挥挥手，“拿到最后宝藏的时候，记得提烈火帮的名字，我想把那段截下来给我爸妈炫耀。”
　　群里消息更新，钱水崇低头查看。
　　ＭＯＯＮ：怎么样？
　　他嘴角翘起来：比想象里还好。
　　熟悉的声音叫他，他抬起头，看见面上全然没有沉重之意的钟戎，笑容增大，向前迎上去。
　　阳光明媚，像是顺利未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