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68、第 68 章

　　村庄，木屋内。
　　没人看清９的动作。
　　水蛇被丢向龙的相反方向，肩膀差点摔脱臼；龙被一掌推开撞到身后的木墙上，胸骨连带心肺一起受到巨大冲击。蛟最为惨烈，被一脚踹到腰侧，脊椎咔嚓一响，整个人瞬间飞离钟戎面前。这并不算完，一把长刀瞬间又贯穿他的脖颈，强行把他从半空钉回地面。
　　９的衣领代替蛟轻碰上钟戎的鼻尖，像羽毛划过，带来一股镇定身心的凉意。
　　钟戎撑着地面，缓缓吐出一口气。一股温热蔓延到他指尖，他看着眼前犹如利刃出鞘一般的９，不想眨眼。
　　９忽然转过头，钟戎对上他的目镜，心脏猛地一缩。距离太近，他透过目镜看清了９的眼神，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所有感情都浓烈地纠缠在一起，几乎让他溺毙在其中。
　　蛟濒死的鱼一样挣扎抽搐，不甘心地盯着钟戎咯咯叫嚷，蠢蠢欲动的手指伸向他撑在地面的手。９冷眼一瞥，蛟条件反射地缩手，不能再强列地感受到恐惧和疼痛。
　　但是食物的香气那样诱人，蛟忍不住盯着钟戎，肚子饥饿难忍。
　　钱水崇一皱眉，侧身挡住蛟的眼睛，扶着无钟起身，记起另外那两个敌人。他们很奇怪，钱水崇回想刚才的一切，几乎是在蛟失去控制暴怒吼叫的时候那两个人就停止了攻击他或是去开门的意图，而是转向蛟，像是有了新计划。
　　水蛇艰难地爬起来，手里动作着。龙坐在墙角，别过头不再看蛟。地面出现阵法的印记，钱水崇了然。
　　这两个人要牺牲变成丧尸的蛟去到终点。
　　他抓住无钟的手腕，把大药丸塞进他嘴里：“做好准备。”
　　龙看过来，钱水崇确认无钟吃下药丸：“你们还要打？”
　　水蛇和龙没说话。钱水崇收回固定在无钟身上的目光，打量水蛇和龙糟糕的状态：“你们现在打不过我。”
　　蛟还是没变成金币，钱水崇笑笑：“你们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们。放心，不会把你们落下。”
　　水蛇依旧没说话，但她的眼睛不再平静。她犹豫了。
　　从蛟脖颈流出的脓液慢慢渗进地板，钟戎后背猛一发凉，危险感毒蝎一样爬上后脑。他能感受到，环境的危险度一下子变高，幸好同时，身体里的难受度减弱，他恢复了力气。
　　丧尸撞击木屋的声音变得清晰，木屋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岿然不动，在撞击下开始嘎吱作响并扑簌簌掉灰。
　　没时间了。
　　“赶紧离开，”钟戎拉着９站起身站到传送阵里，瞪着对面两个人，“快点。”
　　水蛇低下眼，拿出一个小遥控器，站到传送阵里离９最远的地方，等待龙过来。
　　木屋被龙撞到的地方在丧尸的撞击下出现裂纹，瞬间蔓延到屋顶，眼看着木屋就要崩塌。
　　遥控器在水蛇手里被按下，钱水崇对此毫不意外。毕竟是帮派的人，大多只是在游戏过程中和队友合作赚钱，不会像自由组队的猎手那样有更深的感情。
　　相比他们，钱水崇更关心的事无钟，他状态好了很多，钱水崇暂时放下心来，在蛟销号的同时收回了长刀，等待传送。
　　传送阵红光出现的时候，木屋一下子变得脆弱。木板上出现更多裂缝，震感更强，外面的丧尸嚎叫的声音也更加清晰。钱水崇抓紧无钟的手腕，把他往传送阵更中心的相对安全处拉。
　　下一秒，木屋墙壁碎裂，只剩地面还算完好。丧尸疯狂涌来，不管那边，都急着向传送阵中心的钟戎跑。银光从大片红光中闪过，踏进传送阵的前几个丧尸身首分离，抽搐着倒下，同时那股吸引所有丧尸的香味已然消失，随着传送阵的关闭消失。
　　后来的丧尸们难以刹车，一股脑撞在身前的丧尸背后，框框累积，轰然一声把晃悠悠的地板也彻底压塌，连带着那些数据遗骸一起，掉进地下室。
　　此时此刻，花田边缘和灯塔正中心。
　　跑车和越野车在沙地刨起满天飞沙，在沙丘中上下翩飞。跑车里响起一声压抑地“呕”声，ＭＯＯＮ习惯性地给阿莱拍拍背：“马上到。”
　　阿莱惨白着脸，点点头：“太……太颠了，我以前做过山车就容易……呕！”
　　“忍住！”ＭＯＯＮ心跟着一紧，“我车里没有塑料袋。”
　　阿莱死死捂住嘴，半死不活地比了个ｏｋ手势。
　　ＭＯＯＮ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觉得奇怪吗？刚才那个人和越野车上的人应该是队友，但是花田却自己一个人进，分头行动的话，越野车看样子也只是被丧尸追过来的，之前应该没什么去做。而且他们现在跟咱们方向一致，应该也是去灯塔，可钥匙再咱们手上，他们去那儿也是白费功夫。还是说他们有第二把钥匙？”
　　“后者吧？”阿莱陷入思考，恶心感稍微被压下去些。
　　“那到时候还是得打架，”ＭＯＯＮ说，“得把钥匙抢过来。”
　　“他们没干过炮或者枪，”阿莱回想，“装备不错，跟咱们交手的人身手也挺好，说不定是隐藏的大佬。不过肯定没有无哥和酒神强就是了。”
　　“但是无钟的状态……”ＭＯＯＮ皱眉，“而且他们两个现在通关与否都不能知道，根本联系不上他们。”
　　“应该……没事吧？”阿莱看见车窗外黏糊糊的碎肉，“他们用速度赶来应该也可以。”
　　“摩托和滑板，怎么像跑车一样莽？”ＭＯＯＮ捏紧方向盘，“现在最主要的是汇合。灯塔再几分钟就能赶到，万一打起来，那车里四个对咱们两个，未必能打得过。”
　　最后一个到灯塔前的沙丘如此高，跑车上得不如越野车快。ＭＯＯＮ有些懊恼：“这车回去得改造成可变型款。”
　　“我来我来，”阿莱白着脸说，“但是咱们可别销号，尤其别死在自己人手里。我必须得说一下，这感觉和过山车太像了，我真的有点恶心——特别恶心——十分恶心，要是我吐了请给孩子留条命……”
　　ＭＯＯＮ皱起眉头，不是因为阿莱，而是因为已经到达沙丘顶的越野车忽然停住了。
　　阿莱还在碎碎念，被ＭＯＯＮ打断：“他们停下了。”
　　“啊？”阿莱慢一拍反应过来，“可能谁也吐了吧？或者太高了，害怕。”
　　ＭＯＯＮ微顿：“可能是因为别的冲击。”
　　“什么冲击？”
　　ＭＯＯＮ摇摇头：“不清楚，去看看。”
　　跑车追上停下的越野车，终于也到了沙丘顶，视野开阔明了，首先是粗壮的灯塔腰，接着就是红光遍布的地面。
　　跑车同步停住，或者说呆住。
　　因为ＭＯＯＮ和阿莱不能再清楚地看见了红光里密密麻麻的丧尸群，如此之多，像是一瞬间梦回竞赛最初的进场口。ＭＯＯＮ估计至少五分之四的参赛者都在这里，其它的要么是没赶到，要么是销了号。
　　搞不好，他们还有越野车里的四位是最后的幸存者。
　　“啊！”阿莱猛地坐直，“悬崖边，那里也有一个小传送阵！阵里好像是无钟和９！”
　　ＭＯＯＮ心脏一缩，连忙去看。
　　阿莱是对的，那个传送阵里衣服一黑一白两个人，正是无钟和９。除此之外，他们身边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气场不像是同伴。
　　丧尸察觉到他们的出现，齐齐转头，视线定格在他们身上，潮水一般地扑过去。ＭＯＯＮ瞳孔紧缩，猛地踩下油门：“阿莱！”
　　阿莱忘记了恶心，点着耳机，听见那边瞬间连通的声音，顾不得激动：“坚持会儿！我俩马上过来！”
　　石头看着扬尘而去的跑车，皱起眉，询问身边的资金不足：“怎么办？”
　　资金不足满脸的不赞同，就差把蠢货两个字骂到跑车里，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
　　Ｚ没有犹豫了：“我自己去吧，谢谢你们送我一程。”
　　“按正理这群丧尸现在早该歇了，跟身后的一样，”除冷静道，“花没有都被踩烂，还有幸存的。”
　　石头斩钉截铁：“花田里没有。”
　　Ｚ推不开车门，不确定地看着这一车人。资金不足手指摁在锁门键上，不耐烦道：“知道，跑车里那俩傻子肯定拿着花。”
　　Ｚ一惊：“什么？”
　　她都不知道，资金不足怎么……好吧，她好像也不那么吃惊。
　　“你坐好，小丫头，待会儿我要你把我的花儿要回来，”资金不足头也不回地跟Ｚ说，手一指跑车，“追。”
　　石头面不改色，踩下油门。
　　越野车也从山丘一跃而下，追上跑车压出的两条辙痕，冲向丧尸群。
　　丧尸的状态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不同于村庄那些几乎完整的、只被花田影响到的丧尸，这些玩家丧尸大多都是被咬过后才变异的，裸露的皮肉上总能找出牙印，或低调或张扬，总归都带着血。得益于飞掣优秀的视觉处理，近看这些丧尸简直是恐怖片爱好者的天堂，这样细腻的表现，这样血腥的画面——
　　很可惜，被丧尸围起来的四人都对恐怖片没什么兴趣，这会儿只剩反胃和不适。
　　钟戎刚从消散的红光中恢复视觉，就看见着惊悚一幕，条件反射地后退，差一点一脚踩空直接坠崖，幸好被９眼疾手快地拽住。
　　土块哐当坠落，很快被海浪吞噬。
　　“去灯塔！”９当机立断地冲耳机那边喊，“别过来！”
　　从两个方向向中心点跑，比折返跑效率高，伤亡率也就更低。更何况这里土质似乎改变，脆弱的崖边可能无法再承受沉重跑车的重量。一搞不好全军覆没。
　　阿莱急了：“不……”
　　“灯塔集合！”钟戎明白９的意思，“最快最省事！”
　　丧尸们歪歪脑袋，盯着钟戎看，好像在等待什么。钟戎不管他们，急着和９道：“你拿着钥匙去找他俩，我在这儿吸引火力。”
　　９想都不想：“一起走。”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你也会被攻击的。”钟戎在木屋传送时就发现了，他现在就是丧尸最强的诱饵，四个人里就他被扑最多。这点钟戎不信９察觉不到，他避开传送阵那边的水蛇和龙：“那俩人也会跑向灯塔，你得帮帮ＭＯＯＮ和阿莱。而且你帮了我好几次，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传送阵的印记慢慢变淡，丧尸们躁动起来，钟戎不容拒绝地掏出长刀：“记得要拿到宝藏。”
　　传送阵彻底消失，钟戎一推９，侧步和他拉开距离：“走！”
　　钱水崇没办法再把他拉回来，无钟反应太快，这会儿已经没入丧尸堆。那头水蛇和龙已经绕着丧尸边冲刺向灯塔，他不再愣神，冷脸拔出长刀，毫不留情地直接削掉所有前来丧尸的头颅，无人可挡地与跑车一同奔向灯塔。
　　没等碰头，钱水崇随手解决一个丧尸，冲耳机喊：“阿莱留在车上，给无钟后援。”
　　炮声轰响，落在离丧尸中心以外的丧尸群里，把混在一起辨别不出之前身份的小撮丧尸炸上了天。嚎叫顿起，此起彼伏，外围离钟戎远的丧尸注意到了开炮的跑车，嗷嗷叫着就要往这边跑。
　　跑车哪儿能给它这个机会，从底盘升起几乎所有隐藏武器，热武器一同开启，子弹流星雨似的划破空气，把跑来的丧尸打成了筛子。
　　阿莱眼睛冒光：“就要闯关了，备了这么多子弹，就为了留给你们，久等了哈哈哈！”
　　“还有那边的两个野兽帮，”钱水崇到达灯塔门口，把钥匙交给ＭＯＯＮ，“善意”提醒阿莱，“看着办。”
　　阿莱急忙搜寻，除了丧尸和无钟一无所获：“人呢？”
　　那边有情况，这边情况也出现。ＭＯＯＮ愣在大门前：“……门打不开。”
　　钱水崇皱眉。
　　ＭＯＯＮ露出大门：“是那个孔，两个钥匙，还有一个……”
　　形状他们都熟悉，正是丢在第二件金币宝藏山洞的入洞钥匙——红宝石，现在估计在哪个乌贼帮手里。
　　ＭＯＯＮ看过来：“怎么办？”
　　钱水崇毫不犹豫地往回冲：“帮无钟！”
　　“等等！”
　　ＭＯＯＮ的声音卡在舌根，她看向喊出自己心声的人——熟悉的老朋友，上了越野车的花田双刀姑娘。
　　老朋友踩着轮滑飞来，紫光一闪：“你们需要红宝石！我可以帮你们！”
　　这声音止住钱水崇的步子，他看过来，果然看见熟悉的脸：“Ｚ。”
　　Ｚ这才发现有熟人，连忙表明来意：“我的宝石可以给你们，我只想要她身上的罂粟花。”
　　越野车车顶飞出一个炮弹，潇洒坠入丧尸群，杀伤力比跑车大炮强一倍，掀飞了更多丧尸。开炮者技术高超，炮弹刚刚好给无钟清出了半条退路，让他有空喘一下气。
　　“考虑一下小姑娘的提议呗——”开炮者懒洋洋地挥手。
　　ＭＯＯＮ没犹豫，立刻把花翻出来递过去。
　　钱水崇当然没有异议，Ｚ和无钟之前有合作关系，现下Ｚ的队友又带来了及时雨帮无钟解困，于情于理都得同意这个提议。只是……
　　“宝藏……”
　　“归你们，”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Ｚ瞬间答道，“我只要花。”
　　“你开门，”钱水崇放下心，对ＭＯＯＮ说，“我去帮无钟。”
　　ＭＯＯＮ警惕性很强，好歹也是当初能独当一面的强悍猎手，放她和Ｚ在这里他不担心。钱水崇头也不回地再次扎进丧尸群，阿莱看他的动向，帮他顺手炸出另半截路，顺利清除他和无钟间的道路。
　　“无钟！”钱水崇拽出摩托，向无钟伸手，“过来！”
　　无钟正奋力拜托黏过去的四只丧尸，左右勾拳解决两个，扒着大腿的那个被利刃开瓢，最后一个扒在背后，眼看着就要往他的脖子咬——一颗子弹撞进它的脑子，钱水崇利落摆枪解决无钟身边的几个隐患：“快过来！门开了！”
　　钟戎气喘吁吁，长时间和丧尸的打斗让他体能迅速消耗。袖枪子弹打空了，丧尸还是源源不断地扑上来。那头灯塔门被打开，这边钟戎抓住了９的手。
　　一切都坎坷但按照计划地往下走。
　　——除了从悬崖边突然冲上来的两个新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海水被感染的水蛇和龙，钟戎听见异响回头的功夫已经来不及了，那俩人一手一个拽住了他和９。崖边土地一陷，坚持不住多久就会坍塌；退路两旁的丧尸恢复行动力，慢慢靠近，眼看着退路马上要被挤消，钟戎对上９下意识看过来的眼神。
　　这一秒被拉长，钟戎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看见９。
　　就像他在竞赛每一次烈火缠身清醒过来时，就像他在之前险境中往身侧看时，就像最初在雨雾里绝望却被拉住手腕向上看时。
　　９都在那里。
　　钟戎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心一横，抓着水蛇打掉拉着９的龙就蹬地跳起，跃出悬崖。
　　阴云遮月，失重感捏紧心脏，钟戎脖子一痛，被水蛇咬了个正好。他看着愈发靠近的巨浪，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和两位新晋丧尸兼末世竞赛老对手一起坠入海面。
　　“无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