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111、第 111 章

　　抓钩断裂的同时钱水崇瞳孔剧缩，眼看着钟戎就要被吞噬进虫茧，他冲动地跳下滑板，落在虫茧触手般挥舞的荧光下，银枪直冲虫茧本体接连射击。
　　子弹打碎硬茧，将茧中的荧光打碎。被吞噬到一半的钟戎停顿下来，抓着他的荧光撒手撤离，黏糊的血肉飞溅出来，带着浓重的腥臭从天而降，打在那堆虫子尸骸，把它们腐蚀成融化的黏液，铺在淤泥上，又进行了二次腐蚀，让淤泥上到处都是呲呲冒出的有色烟雾。
　　钱水崇的面罩净化功能瞬间加速运行，但他还是感到气管喉管被酸腐蚀的粗糙疼痛感。护盾和滑板自动收起，他身上的装备血量在烟雾中渐渐变薄，不得已将护盾撤出一层罩在身外挡住强力腐蚀烟雾。
　　钟戎右腿已经被吞噬进荧光，他面色平静，但烟雾也正在对他造成伤害，钱水崇踩上滑板，惊险穿过胡乱挥舞的荧光触手们，几次险险擦过它进而被缠住吞噬。断裂小口的长刀被他握在手上，像从没受过伤，砍白菜一样将钟戎身旁的那些碍事触手全部砍断，最后从融合成一片的光幕中贴着钟戎右腿的轮廓完美地划开，将钟戎彻底从虫茧的束缚下夺回来。
　　护盾再一次罩住滑板，抱着钟戎的钱水崇绕远返回，躲过了喷气变猛的触手断裂群。
　　钟戎眉尾一颤，忽然抓住钱水崇胸前的衣服，惊醒一般深深吸气：“我看见了！”
　　钱水崇单手托着他，银枪打断攻击而来的触手：“看见了什么？”
　　钟戎全然没注意到两人的姿势，还陷在刚才的那一幕：“我看见了羽毛！”
　　钱水崇动作一顿，想起钟戎融入光芒的闭眼昏迷。
　　钟戎有些激动：“那根羽毛就在虫茧脚下，我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变成虫茧的一部分，跟着光往下钻，就看见了那根羽毛！它被裹在像是由金丝线编成的圆形笼子里，周围有很多虫茧的触手。”
　　钱水崇搂着他后撤，躲过拧成一股砸来的拳头触手：“那些触手是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地生长？”
　　钟戎回忆：“从下往上，我记得它们与我背对背离开。”
　　“那不是笼子，”钱水崇放下钟戎，“那是保护膜，虫茧在保护羽毛，就像保护心脏那样，羽毛是它的弱点。”
　　钟戎眼睛一亮：“那如果把虫茧击败，我们就可以得到羽毛！”
　　“是的，但这并不会容易，”钱水崇跳起来，躲过化形成螳螂和蚊子结合体的触手，“它进行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融合。”
　　钟戎一愣，观察起虫茧，才发现它身外那几层虫群已经被光芒吞噬，随着光芒越来越盛，虫茧也不断长大。那些被打碎的硬壳不知不觉间复原，光芒覆盖的虫体隐约能看出完全不同之前形态的外形，而被吸收的虫群那些具有杀伤力的特点也在不断攻击的荧光触手化形中被随即组合，即使被打断也很快有增援一样的触手再次化形，给钟戎和钱水崇足够的干扰，让他们的攻击完全不能触及虫茧本身。
　　“这触手打一波冒一波，完全没尽头，”钟戎给袖枪换弹，“这完全是浪费子弹！”
　　钱水崇高难度连射，终于一颗子弹穿越触手的阻拦，撞进虫茧露出虫体的光芒中。虫体蜷缩一瞬，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攻击虫茧有用。掩护我，我要上高伤害子弹狙击了。”
　　钟戎利落扣上弹匣，枪口攻击范围扩展到钱水崇那边。火力突增，弹壳叮当落地，触手被猛烈的攻击打懵，一时间竟被子弹形成的屏障全数挡住，空出不少缝隙。
　　钱水崇将低中高三种伤害的子弹组合起来，低伤害的子弹开路，中伤害的子弹顺利地打进虫茧，再在它被几波连续攻击后的僵硬卡顿中用高伤害的子弹击中光芒变微弱的中心——那里被击中它需要缓更长的时间，除了羽毛，那里也是一处弱点。在虫茧恢复了攻击前来按照他的攻击模式阻挡后，他换了组合方式，再次将未孵化的虫茧打得措手不及。
　　虫茧在被击中无数次，弱点被高伤害子弹打中两次后终于发出一声嚎叫。霎时间所有荧光触手都被收回到虫茧内，把弱下去的光再次顶至巅峰。钱水崇不再恋战，立刻把住钟戎的腰带着他向后撤退。
　　虫茧融合所有光芒的那一秒，瞬间爆发，耀眼的光化作实体，铲起淤泥漫天，攻击速度如此快，甚至都要够到提前好几秒后退的滑板保护盾。
　　虫茧裂开的声音如天崩地裂，无数虫群的尖叫声化作一体，从虫茧中孵化出来的虫体嘴里冒出，让人毛骨悚然。光芒伸出的五指无力地在护盾前几厘米的位置抓过，又如潮水迅速地退回到虫茧——不，虫体身上，笼罩住它。
　　先是展开的巨大翅膀，线条锋利流畅，融合了所有飞虫的翅膀形态，显得另类丑陋，却在留下光芒的线条里显出一种特殊的美感；接着是发着光的触手足，根部有光环笼罩，每个足节都有虫茧荧光触手攻击时根部形态一样的纹路；之后是它肥硕壮实的身躯，它原先避雷针似的脚变成了它现在身子上布满的小尖刺，毒液充实，碰触一下就会喷出强烈气味的毒液和毒烟，笼罩在它身边，形成特殊的护盾，其中尖刺密集笼罩在甲虫似坚硬的壳子外，罩在它的弱点上，把它全副武装；最后是它钳子一般的巨嘴，“咔咔”地撞击作响，还能看见周围蜷缩成蚊香型的吸管嘴——当然，也布满毒液。
　　这虫体身上至少融了十几种的剧毒，足节会变出几十余种致命性武器形态，弱点全部被硬壳包裹住，更别提它自带海陆空三种模式的行动工具，还大得像月球眼里的地球。
　　这家伙变异成了虫群的终极模式，没有天敌，所向披靡，难以打败。
　　高伤害子弹只剩最后一颗，钱水崇把它放到最后当做底牌。他拿出其他的高伤害武器，和钟戎说：“远距离打它的弱点，耗体力是最重要的。”
　　阿莱给的那些新型武器终于可以大显身手，钱水崇和钟戎站在滑板两端，手握或肩抗那些高伤害的攻击武器，锁定虫体身上被保护起来的弱点硬壳上，在虫体闪躲蓄力的时候默契地踩着滑板跑路，躲开虫体的攻击。接着再循环攻击、跑路、攻击、跑路，最开始还会被虫体探出的触手碰撞到护盾，后来就完全不会被追到。
　　“有点ＢＯＳＳ战内味儿了，”钟戎咕哝，“这像是阿莱会喜欢的。”
　　循环固然会熟悉，但不知为何这虫体遮挡弱点的壳硬得要命，血厚得钟戎打空三支火箭炮也毫发无损。
　　这样下去效率慢不说，跑路攻击消耗的不仅是虫体，还有他和９，两人再这样打下去，迟早会比虫体先支撑不住。
　　得换个法子，钟戎想。
　　他看向虫茧残骸所在的地方，清楚记得自己融合进虫茧时看见羽毛的情景。从那个地方向下、再向下，能看见羽毛和那些悠悠飘荡的触手。触手晶莹剔透，和他擦肩而过时看着那样弱不禁风，仿佛一击就碎。
　　触手对自己人是不设防的，钟戎猛地反应过来。他成为虫体的一部分，虫体也对他是温暖地保护，像母亲那样，不会对他攻击。
　　他只要再次进入虫体，从内部击碎它就可以。
　　“不行，”钱水崇打断钟戎说出来的计划，眉头紧皱，“你会失去意识，或被反噬销号。”
　　“没关系的！”钟戎急忙说，“我不会再次失去意识，就算被反噬，我的背后也有你。我相信你。”
　　钱水崇手指一紧：“你下决心了。”
　　钟戎没有犹豫地点头。
　　钱水崇看着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攥紧感受手心的实体，半晌妥协一拉，将钟戎拉到滑板的中心，自己背上喷气背包往后一退，悬空并立在滑板旁：“……我在你的背后，去吧。”
　　钟戎的眼睛一下亮起来，上前使劲拥抱住他：“等我回来！”
　　保护罩一亮一暗，分裂两半，一半原地停留在钱水崇身外，一半随着疾驰直冲虫体的钟戎前行。
　　虫体张开宽大的翅膀，嚎叫着咬合钳子型的嘴，挥舞着镰刀状的荧光触手，张开浑身的刺，用可怖的形态恐吓钟戎。
　　钟戎手握指虎利刃，袖枪打掉直进想要贯穿他的毒刺，蛮横地用护盾撞开镰刀夹下的动作，不过几秒就到达虫体的面前，正对那些尖刺，向上一跳，在条状的触手杀过来时空翻跳起，用惯力砍断荧光触手的尖头，再抬手摁进流下荧光液体的断面，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接着被连续而来的几个触手贯穿四肢和腹部，剧痛中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在那股寒意转变为暖意时闭上了双眼。
　　钱水崇心脏紧缩，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看着钟戎闭合的双眼，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手指也收紧，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
　　钟戎忽然睁眼看过来，钱水崇一怔，在钟戎的眼神中看见了清醒的他。
　　钟戎眼睛一弯，那光瞬间就将他吞噬。钱水崇移开对着光的枪口，心跳稳定下来。他不再担心钟戎，而是直视着虫体。
　　在钟戎行动的这段时间，他将作为吸引虫体注意力的机器，让钟戎放心、大胆地出击。
　　钱水崇抬起枪，与虫体正对上眼，他在巨大复眼颜色变换闪烁时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毫不留情地开枪，直直在虫体吸收钟戎反应力变慢时一子弹打入它的复眼。
　　钟戎放松自己的心情，在逐渐放松的光芒中一路向下游。这里没有重力，疼痛也消失，心情自然变好，若不是他平复好心情做好自我管理还被全身贯穿过，这会儿飘飘然不是没可能。
　　他闻到熟悉的淤泥臭味，光不再刺眼，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沉入了淤泥。他继续向下，记着经过的距离和方向，直到看见羽毛。
　　如果他现在就拿走羽毛，再从内击破虫体，就是一举两得，何必再等一会儿强忍恶心陷进淤泥找羽毛呢？
　　钟戎这样想着，尝试触碰羽毛，羽毛外的那层保护膜对他没有抗拒，柔软地展开，钟戎能感受到自己没有形状但有实体的手指一点点抓住羽毛。他合拢手，将羽毛慢慢取出。
　　他拿到羽毛了！
　　钟戎压抑住内心的澎湃，保持匀速呼吸，看着羽毛一点点被取出，直到完全离开保护膜。虫体内的光芒亮亮暗暗，钟戎安静等待一秒，知道那股带点寒意的光经过他，他才一把捞起放下松手丢下的羽毛，转身面冲虫体所在的位置，找到它弱点所在的位置——哪里的光芒最省，钟戎能感受到那里有大量的能量，是最暖和的，乍一看，那地方是最吸引现在的他的。融入荧光的他来去自由，原地蓄力，在虫体的内部瞄准了那处弱点，在寒光再来之前骤然出击。
　　虫体嚎叫起来，被满场乱飞用子弹骚扰他的钱水崇烦得够呛，甚至把那些伸进身体的触手再次撤出攻击他。
　　钱水崇密集的攻击起效果了，他吸引了虫体的全部注意力。他看见那束急速穿过触手冲进虫体的光点，他知道那就是钟戎，他以自己做饵，给了攻击中的钟戎足够的空间发挥。
　　扳机被稳准地扣下，虫体却不再像之前一样扇翅而飞，反而匍匐在泥面，毒刺一波波地射向钱水崇，和触手联合在一起来攻击。
　　钱水崇一边躲避一边让虫体偶尔攻击到自己，确保不会让它失去兴趣，一直全力地吸引它的注意力，不让它消失在淤泥中或是分神对付体内的钟戎。
　　虫体再次嚎叫起来，胸口弱点处亮起微光，一个尖锐的刀尖从内穿透了硬甲，一个利落地下砍扳拧将这块布满毒刺的硬甲刮鱼鳞似的掀翻。
　　钱水崇立刻切换了银枪，那颗高伤害子弹被推入枪膛，在扳机扣下的瞬间冲出枪管，嗖嗖穿过空气和凝固的触手，流畅地进入没了硬甲保护的弱点。
　　钟戎游泳似的在光中向后退，看见熟悉的银弹，露出笑容，等待虫体的弱点被炸开。
　　“砰——”
　　虫体发出激烈地尖嚎，声波几乎要把整个淤泥掘地三尺。钱水崇的喷气背包在声波攻击中断断续续，几次濒临熄火。
　　但他心情并不紧张，他知道自己这一击达成，虫体不会再有什么反抗的力量了。
　　虫体逐渐安静，它垂下头，胸口凹下去的弱点中鼓动着，忽然被一只手撑破，那只拿着指虎利刃的手撑着没有硬壳也没有尖刺的弱点边缘用力，很快就把钟戎整个人拔出了虫体体内。他的身上被贯穿的伤已经不再，只是浑身沾满了没了光芒遮掩的肮脏腐肉，看上去脏兮兮的。
　　钱水崇放下枪，钟戎大喘气地上半身钻出虫体，冲他笑着伸出左手，露出手心的灰褐色羽毛：“看！”
　　他像个向大人炫耀渴望得到夸奖的小孩子，钱水崇心中温热，轻轻落在他面前，指尖抹去他额头上的脏污：“棒！”
　　钟戎笑起来：“谢谢你看着我的背后，但是……”他放下手，可怜兮兮地让钱水崇看他被严严实实吞住的下半边身子，“我被卡住了，帮帮我。”
　　钱水崇失笑，抱住他的肩和胸，使劲向后拉。
　　虫体颤抖一瞬，沉浸在失而复得心情中的钱水崇没能反应过来，但已经本能性地把钟戎往怀里一搂。虫体附着尖刺的身子从中裂开，狮子张口一样把钱水崇和他怀里的钟戎一口全部吞下，暗淡的复眼再次亮了起来。
　　但这次的光却不刺眼，它如此柔和，像是虫体内的灵魂换了个新的。
　　虫体扑扇自己的翅膀，向要被凌晨浓雾吞噬的雪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