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110、第 110 章

　　蜥蜴鱼咧开嘴原地打转一圈，背后断裂的尖刺在短暂的时间内重新冒头，很快就长成了原来的样子，看上去从未断裂过。
　　鹰鱼发出鹰啸，张开脏污的翅膀，再一次飞起扑来，粘稠的血液酸雨似的降落一路，把淤泥上烧出硬壳石子路一样的纹路。
　　由它来带头，蜥蜴鱼也很快跟上来准备攻击。钱水崇注意到蜥蜴鱼跟着冲来的路线并未与纹路重合，它并不愿意踩在鹰鱼血液滴落的地方——或许它也会被这种酸液伤害到？
　　钱水崇换上非常富裕的普通伤害子弹，毫不心疼地向鹰鱼开枪，让弹孔遍布它的身子。霎时间，血液落得疯狂，滑板所经之路几乎是立刻就会被血液腐蚀凝固，变成一条实体的行驶路线图。
　　如他所想，蜥蜴鱼不得不避开鹰鱼血液前行，这样它就会绕路，很快就被甩下。而鹰鱼本身也因不致命伤但让它失血过多的弹孔们痛苦，哀嚎着偏离航线，无法紧跟滑板，在空中歪歪扭扭地扑腾。
　　它们两个很快被全力行驶的滑板甩到视野之外，钱水崇的注意力范围内又恢复了风平浪静，他短暂地调整呼吸，轻轻向后靠了一下钟戎。
　　荆棘已经不怎么出现了，他们似乎已经进入了淤泥沼泽。钟戎掏出了探测器直指雪鸮直视的方向，按下了启动，即使在这段距离内没有直接探测出结果，也可以根据失败理由调整。
　　探测中移动速度不宜过快，滑板慢慢降下速度，与淤泥相距的高度也逐渐下滑。引擎全然静音，但淤泥却开始了再一次的躁动。
　　这一次的躁动可是大规模的，以滑板为中心，淤泥像海浪一波波鼓起凹下，从视野的尽头不断地涌来。不知两人身上带的什么对沼泽里的怪物有无限的吸引力，这些“海浪”快速又繁多，粗略估测，上百只怪物很可能已经有了。
　　这是钱水崇所知最大规模的怪物攻击，以往很多怪物互相排斥，战场上的数量最多也不会超过玩家人数的三倍。但今天它们几乎倾巢而动，可来者只有钱水崇和钟戎两人。
　　他们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拿上羽毛立刻就走，否则恐怕会销号再这里。
　　就在怪物逼近而情况似乎不会再糟糕的时候，探测器又适时地弹出红色的字体弹窗——【探测失败！请解除探测地拒绝探测模式！】
　　很好，全新的失败理由，和熟悉的销号危机，祸不单行的优秀范例。
　　“拒绝探测模式是什么也没个解释，”钟戎咬牙，“我怎么解除啊！”
　　“没有距离或是干扰体的失败理由，这种模式兴许有藏在泥里的开关，大概率就在脚下百米以内，”钱水崇猜测，“试试阿莱给的钥匙道具！”
　　周围淤泥海浪逐渐逼近滑板，钟戎不得已刹车，袖枪和指虎利刃全部出鞘，他往后一退，靠上钱水崇的后背，翻出一大把各种类型的钥匙道具：“太多了，一个个试需要太多时间！”
　　钱水崇向外投掷出一层又一层的保护盾，将滑板以上的两人罩进球状的厚实保护盾层里。他换下被腐蚀的长刀，装备上所有子弹和投掷武器：“从功能全的开始试，用远程的，近程操作的全部放弃。”
　　钟戎按照他说的整理出尝试列表，低声拜托：“多撑一会儿。”
　　钱水崇扯扯嘴角：“好。”
　　他放出阿莱给的吸引注意机器们，有天上能飞的、泥上跑的、泥下钻的。这些机器上很多都有针对敌人的干扰装置，在吸引敌人的同时打乱它们之间的交流信号，这些应该能把怪物大队分散开，给钱水崇逐个击破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身上的高伤害大型武器也有一些，这一场战斗他不会撑不住，以前那些他打出名声的大战难度和此战没差到哪里。为了寻宝他都很久没创造会上论坛首页的大事件，正好借此战宣扬一下。
　　ＭＯＯＮ说过，不是自主宣传的热度才是真正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和打破想象的。帮派占据舆论上方多日，需要一个加重的筹码把舆论天平拨回水平。
　　他活动开脖颈，持起银枪，准星对准面前慢慢鼓起数个分散大泡的淤泥，第一视角模式开始录制，在战场安静的最后一秒种做好了极限操作的准备。
　　“嗡——”
　　随着钟戎放出钥匙道具的声音，泥里鼓起的泥泡中像被破的壳，每处鼓泡都接连孵出四五只巨大的蚊状怪物。它们的翅膀发出电锯一样的声响，嘴上尖锐触须乱动发出钢材碰撞的声响，红光直冒的复眼迅速锁定钱水崇，张开满是倒刺镰刀状的长脚就冲过来。
　　放大的蚊子密度与雨林不相上下，即使被干扰机器分散开，也并没有“零散”的样子，一团一团地聚集。
　　没被干扰的蚊子做先锋，振翅飞向对比起来只是普通足球大小的护盾圆球，和泥里隐藏着的未知怪物一起冲来。
　　银枪此时是狙击模式，放大的倍镜在钱水崇眼前，迅速准确地对准每一只冲来的蚊子，甚至在令人心惊胆战的声响中冷静等待，让几只蚊子乱飞到同一根狙击线上再开枪，一个子弹送走数只蚊子。
　　开始的一两枪还有被动作敏捷的蚊子躲开的趋势，到后来被三百六十度包围攻击也一枪都不失误，枪枪致命，杀伐果决，把飞蚊团一团一团全部击毙在保护盾百米以外——那些蚊子甚至没有一只能靠近到保护盾真正攻击，它们的尸体堆在盾外百米一圈，像是划出分界线。
　　久违的狙击战让钱水崇的肾上腺素爆发，他血液沸腾起来，找回了曾经几次出名大战中的手感。
　　这次来的敌人大多都是昆虫，战斗在钱水崇手握银枪的情况下，像是百虫图鉴射击小游戏。哪怕是低伤害子弹，最多两枪也能在全爆头下消灭。就算部分虫子的弱点不是头部，钱水崇也能根据经验在很快的速度下找到它们的弱点并记住。不用节省子弹的情况放在出名的神枪手身上，就是锦上添花。
　　出乎意料地简单，钱水崇想，自由在滑板上改变自己的姿势和面对的方向，环绕式地一枪又一枪地把前来的虫子怪物逐渐消灭。
　　狙击·枪的声响在钟戎耳中就是定心丸，在连续失败的情况下他的心还是慢慢定下来。９在他身旁稳定地攻击，他心定手稳，专心放出钥匙道具尝试解除，节奏越来越稳、越来越快，很快就完成了尝试列表的一半。
　　可是失败依旧连续不断地到来，那些功能基本能满足飞掣内大部分的钥匙道具在这块淤泥上毫无用处，探测失败的弹窗稳固地钉在目镜上，没有转变的意思。
　　淤泥沼泽的拒绝探测模式恐怕与飞掣内其余玩家所设计的需解锁模式不同，它更特殊更小众，创造者也并非玩家，而是飞掣的创世神左珹。
　　思考，钟戎。
　　钟戎暂停机械尝试的动作，回想ＭＯＯＮ给他们展示过的关于作者“如果”所写的故事细节。
　　故事里的三根羽毛，这根藏于最脏最臭的淤泥沼泽中的羽毛，与故事里的泥羽重合——都藏在与众不同的泥里，且都与主角（左珹）有交集。故事里主角曾在这里与朋友爆发大的争吵，而死亡圣地是在左珹留下宝藏上的线索，且ＭＯＯＮ回溯查找，基本可以确定死亡圣地出现的时间与左珹孔疏维决裂重合。
　　这地方肯定有羽毛，钟戎几乎在探测成功前就在心中断言。他一来到这地方就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之前几次寻宝路上一致，他能感觉到这几关的设计在某一点完全一致，那是左珹自己的特点。再说这地方可能是凤凰帮唯一一个没掘地三尺检查的，否则凤凰帮早就应该在这里灭帮了才是——他们可是连悬空瀑布都不上的水平，这地方的虫子完全可以把来这里的凤凰帮们当餐前甜点嘎嘣吃掉。
　　虫子？
　　等等，钟戎猛地抬头。故事里有提到一句关于虫子的事，那是在主角丢掉羽毛后，泥土蠕动后有只触手碰到它。
　　飞掣内的拒绝探测模式有过意外设置成功的例子，故事里的主角也没有特地对那根羽毛做什么，难道说现在的拒绝探测模式是触手的主人意外设置成功的？
　　如果是那样，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得找出那只虫子。可是……放眼望去满眼都是不同种类的大虫子，他该从哪里开始？
　　钥匙道具在风中晃晃悠悠，撞到他的手心，他低头一看，眼睛一亮。
　　是的，同样功能的钥匙道具会产生强烈的斥力，严重的会互相损毁，就算不是相同功能，只要相似，加上强化功能的道具也能在瞬间达成条件进入损毁。放到两个道具上就是损毁，但如果其中一只是活着的虫子呢？
　　那虫子就会受到斥力所给的重重一击，降低攻击力的同时让钟戎找出它。
　　钟戎将思路快速告诉给９，９暂时停枪。钟戎再把手边各种奇形怪状的钥匙道具拿出来，挑选出功能不与失败过的道具重合的一些，财大气粗地一个个安装上强化功能，同时开启，和９一起屏气注意全部的虫子。
　　钥匙道具中的一把忽然剧烈地冒出火花，颤抖地发生了小型爆炸，炸出一团黑色的烟雾。
　　与此同时，滑板正下方的淤泥猛烈地翻腾起来，浓稠的淤泥像海水一样被搅出逆时针的大漩涡，将黑色的烟雾一股脑吸食过去。泥水溅落的刹那，还能看见布满泥浆的纤长触手们，宛如几根十几米的避雷针，尖锐又强壮。
　　它发出嚎叫，声波撞向护盾，把它撞得摇摆不止，而在中心的滑板也没能不受波及。
　　滑板上的两人默契背对背蹲下，重心同时靠在最不受影响的滑板中心线上，面对在哀嚎声躁动暴起的虫群，分别举起调至冲锋·□□式的袖枪和银枪，将扑来撞击护盾的虫子扫退。
　　弹壳下雨似的坠落，掉出护盾，摔进漩涡。
　　哀嚎的解铃虫终于忍耐到极限，它的哀嚎声戛然而止，被没能一下子慢下来的漩涡甩出来，“哐”地砸到护盾，又摔回平静下来的泥地。
　　避雷针似的触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形状诡异的茧。这个茧像掉发严重的豪猪，几处尖刺似的凸起格外引人注意。
　　虫群的暴起不再，护盾中的两人不再是虫群的攻击对象，他们在散去的虫群中，像莫名其妙就一秒过气的明星，前一秒应对满是粉丝的握手会，后一秒就看着粉丝全部爬墙，除了满头雾水和不知所措暂时没能有别的情绪。
　　钟戎眼睁睁看着之前看他像饿了三百天的人见到满汉全席的大虫子就这样与他擦身而过，摸不到头脑：“什么情况？”
　　钱水崇很淡定：“不清楚。”
　　“它们走了，咱们安全了？”钟戎松不开袖枪的扳机，“但我感觉不对啊。”
　　“茧没有孵化，”钱水崇皱眉，“探测失败的弹窗没消失，或许茧里的虫子并没能接触到羽毛。”
　　“难不成我们还得把茧孵化让它破坏拒绝探测模式？”钟戎咬牙。
　　钱水崇眼睛一转：“有可能。它是现在我们已知的有用钥匙道具。”
　　“孵化粉我倒是有，”钟戎看着茧心底发毛，“可是如果孵出来的虫子不在我可控制范围内该怎么办？”
　　没等钱水崇说话，他又一咬牙站起来：“算了不想了，这种时候不动脑子就靠直觉才能通关。”他一把摁住钱水崇，“背后交给你了。”
　　茧躺在泥地上，周围的虫子虽然散去，却依旧偶尔一只一只地飞过。钟戎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对准虫茧直直跳下，一把将装满孵化粉的贝壳瓶按碎在厚实坚硬的茧上。
　　茧硬得像是钢材，钟戎额角一跳，反向后跳，踩在虫茧的尾巴，看着孵化粉软化硬茧渗进去，甩出了指虎利刃。
　　虫茧咔哒一声裂开，钟戎握紧指虎利刃屏息，忽然听见各种虫子振翅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粉丝”，虫群再次被吸引，强行扭身密密麻麻地扑向钟戎。钟戎脑子里的警铃轰然作响，他用枪勾住滑板，在虫群险险擦过他鞋底时缩进保护盾内。
　　虫子们尖叫着，各种叫声互相撕扯搏斗，音波满天乱飞，护盾被猛烈冲击，在最外层出现了大量的裂纹。
　　可它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护盾。钟戎看着虫子们与他们擦身而过，一层层将虫茧包裹住，不明所以但脑子里的警铃快被敲烂。钱水崇站在滑板上居高临下看着虫茧被包裹，皱起眉，想起某次行动中听过老玩家口述的“变异融合过程”，一下子跪下去拽钟戎的抓钩：“上来！”
　　可惜，他晚了一步。
　　虫茧碎裂，荧光从孵化过的虫子身上冒出，柔和却像利剑一样穿透那些包裹着虫茧的虫群，再把它们吞噬进光芒中。
　　钟戎眼睁睁地看着那光刺穿护盾，拽住他的脚，一把拽下他。抓钩断裂，他被抓着脚踝扥进那片光芒中，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却没有任何排斥，只在光中感觉到浓烈的温暖和快乐。
　　像是重回母亲的怀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难以抗拒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