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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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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遥带着耳机闭眼趴在桌上想事情——宋家的事。
直到现在他的脑子都是懵的。从宋鼎告诉他"你哥哥已经住院了,再这样下去事情只会更糟"开始,他整个人就处在一种诡异的混沌当中。
十年前母亲再嫁给宋鼎的时候,他生命里空白了七年的父亲这个名词终于有了实际的意义。新家里有一个哥哥,继父对他也说得过去,一切都很好,是个家的样子。
他也觉得一切都很好,比以前好多了。
直到八年后母亲离世。
他和哥哥宋千铭的关系变的越来越紧张,几乎到了一碰面就呲火的地步,为此宋鼎已经很久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在长发半年多的冷战中,宋千铭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才是宋家的长子。
左遥和宋千铭同在一中,那天宋千铭在食堂把剩饭倒进了左遥刚打好的饭盒里,左遥给了他一拳,两人在食堂打了起来。
之后他就被宋鼎送到了这里,而他也终于知道在母亲离世后他被宋家抛弃了,被彻底的赶了出来。就像十年前母亲带着他东躲西藏时那样,只是这次没人再会把他抱进怀里,只剩下自己。
明明是个艳阳天,可左遥觉得万里阴沉,四周空荡荡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忍耐了许久,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鼻子一酸,眼眶承受不住酸疼,眼泪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落了下来。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阵自下而上的鼻息,一睁眼就对上了顾凌屹那张放大脸,脸颊上还有清晰可见的一滴透明液体。
一个趴着,一个正弯着腰脑袋以怪异的姿势朝上看,保持这个动作,气氛有两秒钟的凝固。
两人脑袋里同时冒出:
卧槽他没有昏迷?!
卧槽这特么是谁?!
下一秒左遥的拳头砸上了顾凌屹的脸,把偷窥者打了个四仰八叉。
顾凌屹倒下的瞬间带倒了两张凳子,后排的动静让吵闹的班级瞬间安静,所有人憋着一口气看向地上的顾凌屹。
顾凌屹躺在地上愣愣看着发怒的左遥,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动手了?而且被打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胡凯"卧槽"一声,赶紧跑过来扶起他,颤颤巍巍道:"老……老大?"说完,看了看左遥,后者眼眶微红,脸色比挨打的顾凌屹还黑,好像刚才被打的那人是他一样。
这要是搁以前只有顾凌屹打别人的份儿,谁敢在他面前动手?这新生怕是个活的不耐烦的?
"你特么……"胡凯见老大被打,撸起袖子准备干架,被顾凌屹拦住了。
顾凌屹手撑地站起来,看着左遥,抬手摸了下挨打的眼角,不动声色的把透明液体抹掉,轻笑道:"同学,下手挺狠啊。"
左遥眼里的窘迫一闪而过,回视顾凌屹,全然没把胡凯放在眼里,淡淡道:"离我远点儿。"说完没事人一样继续趴下睡觉。
"哎呦卧槽,这特么来了个傻逼吧!"胡凯气的直磨牙,手痒的想打人。要不是顾凌屹拦着,他真得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干一架。
班里没人敢说话,默默往后退,免得待会儿被误伤。班长是个女生,见状也不敢上前拉架,只是紧张的瞪着眼。
"老大?"胡凯小心的问。
顾凌屹眼睛一直盯着趴在桌上的背影,像是能盯出一个洞来:"我没事儿,回去吧。"
胡凯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惊道:"什……什么?!"
顾凌屹没理他。
没事儿?脸都肿了还没事儿,顾凌屹脾气啥时候这么好了?以前他在班里睡觉,有人吵着他都能给人揍一顿,这会儿怎么这么顺毛?
高二五班整体下巴脱臼,一声不吭的默默回了座位,又全部留了只耳朵给后面的那位大神,关注事情发展动向。
女班长呼出一口气,又看了眼趴着的左遥,咬咬牙出去了。
顾凌屹拉着胡凯重新坐回座位,什么事没发生似的掏出手机划拉着。
气!太气了!奇耻大辱!
胡凯憋了半天没憋住,转身握拳做了个揍人的姿势,咬牙道:"老大,你为啥要拦我?为什么不让我揍他?!"
顾凌屹头也不抬道:"你打得过他吗?"
"我……"刚才左遥出拳的样子明显练过,胡凯泄了几分气,却还是气道:"那就这么算了?那一拳白挨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起开起开,挡我视线了。"顾凌屹手指不停的戳手机屏"咽不下,那你就出去透透气,顺便给你我买瓶水回来,渴死了。"
胡凯一听渴着老大了,立刻要去买水。
顾凌屹游戏技术太菜,又死了,于是一把揪住正要走的胡凯,决定还是自己去买。
这回他走的前门。
左遥重新带上耳机,保持趴着的姿势单手划开锁屏,微信消息以爆炸的速度弹出来。
都是他以前学校的同学发来的,所有人都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转学BALABALA……他又划了一下,众多消息中,他看到了前班主任老李的消息,不多,只一句话:好好学习,别放松。
老李是他前班主任,是个严厉的老头,一年多来很少给他好脸色,
尽管他成绩很好,但从来没在老李那儿有过特权。
左遥心中一紧,几乎是看到消息的同时,左遥立刻闭上眼睛,缓了缓才又看那句话。
感觉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一脚踏入深不见底的无间,却忽然从黑暗里伸出一双手拉住了他。
微信消息列表的第一条消息是江麟发过来的,从早上八点一直不停的发到现在。
——大哥咋回事儿呀?咋还转学了呢?
——卧槽是不是宋千铭那个傻逼背后搞你?!
——大哥你说句话呀,小弟我很担心你。
——左遥,还是不是兄弟了?快回我消息!!!
——大哥我错了,咱们永远是兄弟!你别难过,宋家就是一群狗,狗咬咱们,咱们不跟狗一般见识哈!看到消息回个话。
BALABALABALA……
最新进来的一条是:半个小时,半小时你再不回消息我就去报警!人口失踪!说到做到!
从半个月前宋鼎说让他离开开始,就没怎么联系过江麟。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别人自己和宋家尴尬的关系,江麟虽然了解一些情况,但个中心情其他人是体会不到的。他不喜欢把心事剖开让别人看见,索性一直拖着没告诉他。
但两人从初中混到一起,一直到现在,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对彼此的了解也更深刻。对于宋家的事情,江麟只是不想主动揭他的伤口。可这次不告而别,他做的确实不厚道。
左遥看了眼时间那边已经下课了,他一边起身一边拨通了江麟的电话,打开后门出去。他对这里不熟悉,四下看了看,找了个比较偏僻的拐角,毫不在意价格不菲的裤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江麟才接起来,压着声音道:"还知道打电话?我特么以为你想不开了呢!"
左遥紧绷的脸色有了点缓和,指关节有意无意的轻敲着护栏:"我有那么脆弱嘛,忙入学的事呢,没时间听你喽逼。"
"哎,至于吗?"江麟叹口气,说:"你两以前也打架,为什么这次非要把你送走?为什么送走的不是宋千铭那个狗?为什么你要答应他转学?为什么……"
"停停停!"左遥被他说的头疼"你是被十万个为什么附身了吗?我时间宝贵,你催命似的找我就为了问这些?那你现在就可以挂了。"
别人不明白,江麟不该不懂。
"等等等……"江麟听见他要挂电话,赶紧道:"我就想问问……这回……真的完了?"
左遥慵懒的神色一僵,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紧,冰冷道:"完了。再说,我姓左,和他们宋家注定就不是一家的,人家把我赶出来也无可厚非,毕竟宋千铭才是宋鼎的儿子。"
"那你以后怎么办?你一个人应付的过来吗?"
左遥顿了顿,道:"只要我活着,就应付的来。"
江麟似乎松了口气"不愧是我大哥,"过了会儿又问:“那这周末我能去看看你吗?顺便看一下你新学校。"
左遥:"行。哎对了,顺便把我在学校的东西带过来。"
"成!那周末见啊!"江麟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左遥觉得不太对,又发过去一条微信:你那边怎么回事?
过了会儿江麟回复:天杀的李大头又拖堂!我是借口拉肚子去厕所接的电话!
"傻逼。"左遥看着消息笑骂一声,收起手机起身准备回去。却在抬头的时候碰上了一道视线——顾凌屹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拐角上面一层的楼梯上,正一边吃着干脆面一边喝水看着他。
顾凌屹左边眼角有淡色的一块红肿,在挺白的皮肤映衬下更明显,仔细看还能看见他左眼尾处有一颗黑色的小痣,一头精心打理的发型有些凌乱,校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一点不显狼狈,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跟他的人一样抢眼,他身高腿长,坐下的时候两条又直又长的腿可以伸到下面两个台阶上,慵懒又随性。
左遥的心情就像一滩发臭的烂泥,但眼前的人实在跟那腿一样抢眼,他还是在烂泥缝里看了眼顾凌屹。
刚才动手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看着……还不错。
"我比你先到。"顾凌屹突然开口,嘴里还吃着干脆面,话音不清不楚。
言外之意,我不是为了偷听你讲电话才坐在这里的。
左遥冷眼看着他,没吭声。
"要回班这里是必经之路,"顾凌屹说"我也很无奈,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缺。
"如果这个学校有第三个人知道刚才的电话话内容……"左遥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呦呵!挺横。
顾凌屹风骚的长眉一挑,修长的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眨了眨眼。
左遥转身离开楼梯拐角。
身后顾凌屹神色微变,眼中轻佻尽褪染上一层怅然,深深看了眼拐角处,又抓了一把干脆面扔进嘴里狠狠嚼着。
左遥叹口气,摸了摸右拳。
其实他对顾凌屹并没有意见,怪只怪刚才那个"意外"。被人窥见最深处秘密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左遥走到教室后门,身后传来一声怯懦的"左遥?"
左遥进门的脚步一顿,偏头看见一姑娘,身后的姑娘不敢看他,红着脸抿了下嘴,左遥用"你谁?干嘛?啥事儿?快说!"的眼神看着她。
那姑娘紧张的眼神闪烁,怯懦道:“那……那个赵老师让我领你去办……办饭卡和水卡。"
他想起来赵河之前说会让班长带他去办其他手续,这应该就是班长了。
"嗯。"左遥点点头,又从后门退了出来。
班长季筱婕是个胆小却正直负责的女生,成绩一般,看上去亲切朴实无华。
刚才他们两人的事情把她吓着了,之前班里有顾凌屹已经让所有人担惊受怕头疼不已了,可顾凌屹脾气虽臭,却没那么容易暴怒;而这个转校生和顾凌屹比起来好像更难伺候……跟他一比,顾凌屹简直称得上可爱。
她把刚才的事告诉了赵河,想让班主任出面打压一下左遥的锐气,赵河却让她多关心新同学,还让她带着他去办饭卡和水卡。
她不明白赵老师到底什么意思,却又不敢反驳,只好按照老师的意思做。
左遥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来,把默默跟在后面的季筱婕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班长,这里我不熟。"左遥手插兜,有点无语的看着她。
季筱婕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带路,脸色一红,赶忙走到前面:"哦……不好意思啊,跟我来。"
二中下午四点放学,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六点半开始上晚自习。
左遥办完事情的时候已经放学半个小时了。他没回教室,直接回了宿舍。
最角落里的单人间孤独又落寞,楼道里偶尔走过几个回来拿东西的学生。
左遥打开宿舍门,上午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再看,这间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单人间却是寒酸无比。
由于没人住,屋子里扑面而来一股灰尘的味道,他鼻子一痒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空荡荡的房间大约有十五平米,里面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从教室搬来的课桌,大日光灯坏了,一根电线连接着一颗可怜的白炽灯,灯光昏暗压抑,衬着破旧的墙皮,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得换个新灯泡,他想。
屋子破归破,但收拾的还算干净,很明显这里没人住过,是应他的要求临时加的一间屋子。虽然比不上以前拥有独卫、甚至可以放下一架钢琴的卧室,但只要是他一个人住,没有宋家人,这样的环境他也能欣然接受。
这里跟宋家的四层别墅比起来,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床单被罩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是他以前用的料子。还算称心。
蓦地,左遥想到了以前看的一些关于北漂的片子,住地下室的青年男女在昏暗潮湿的地方追逐梦想,说来也可笑,他现在这情况竟然能和片里的某些情景诡异的重合。
他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东西。
东西不多,除了衣服之外就是学习资料。他把资料拿出来堆在桌子上,又重新把行李箱放好,余光瞥见了旁边的吉他。
这是他十五岁时母亲送的生日礼物。
左遥拿出吉他,随手一划,琴箱发出争鸣的声音。
随便弹了首"飘",只唱了两句便没了声音,苦涩的液体浸湿了嘴角,最后连手都抖得拿不住吉他了,他窝在狭小的单人床上,眼泪再次狠狠划过脸颊。
隔壁二人间内。
与左遥的房间截然不同,二人间装修精致,壁纸,空调,书桌,衣柜一应俱全,就像酒店的标准间。
"刚才是有人弹吉他吗?"顾凌屹忽然从埋头扒饭的事业中抬头问。
"好像有。"金扬边吃边看手机回答道。
"以前怎么没听到过,奇怪。还挺好听。"顾凌屹满脸好奇。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的人喜欢深藏不露。"金扬放下手机推了下金丝边无框眼睛,看着顾凌屹道。
顾凌屹想了想,深感认同的点点头,沉吟道:"有道理,就像我一样低调。"
金扬神色晦暗不明的看了眼顾凌屹,没吭声,无奈的摇摇头继续看手机。过了会儿又抬头问:"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顾凌屹无所谓道:"挨了一拳。"
"还有人敢动你?"金扬吃惊的问。
"嗯。"顾凌屹不置可否。
金扬见他不愿意多说,也就没再问。
一直低头扒饭的顾凌屹脑海里却忽然闪过那个挥拳的身影和"左遥"二字。